「有有有。」何柳氏不假思索地答道,「俺家苗兒小時候出過痘疹,脊梁上有幾個蹭破了,留下四個花兒,一挨著一個,豎條條地排著。
只俺一家四口知道,旁人通沒瞧見過。」
無需簡瑩吩咐,里間的蘇秀蓮便拉了君萍道︰「萍姨娘,讓我瞧瞧你後背上有沒有花兒。」
「不。」君萍跟被燙到一樣閃到旁邊,聲音帶著三分慌張五分急切,听起來分外尖利。
蘇秀蓮手僵在半空,愕然地望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君萍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草草地擠出一抹笑來,「我小日子還沒完,好幾天沒有擦洗,就不麻煩蘇姨娘了。」
蘇秀蓮听她避重就輕,理由也牽強得很,笑一笑收回手來。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狐疑。
里外間只隔著一層門簾,君萍方才那一嗓子動靜不小,簡瑩自是听見了。因蘇秀蓮沒有給她信號,不知道君萍是怎麼個情況,愈發不好叫人出來相見。
心下略略盤算一番,便對何柳氏笑道︰「我不知道你大閨女到底在不在我們府里,不過你們來都來了,總不能叫你們白跑這一趟。
若真有這個人,尋著了助你們一家團圓,實是一件大好事;若沒有這個人,尋不著也能給你們一個準信兒,你們安了心到別處找去就是。只是我們府里人多,查訪起來要費些時間。
你們大老遠趕,想必還沒吃飯吧?」
不等何柳氏說話。便吩咐雲箏,「你帶她們去小廳里歇歇腳,叫小廚房做些熱乎好克化的東西。馬上就到飯點兒了,請她們先墊墊肚子罷了,中午再多做幾個菜好生招待。」
何柳氏和玉豆受寵若驚,起身又要磕頭拜謝,叫雲箏攔住,謝又謝,方隨她一道去了。
憐珠還要給方氏報信,後腳也辭了去。
簡瑩轉回里間。瞧見君萍眼神渙散。臉白得跟面缸里鑽出的女鬼一樣,詫異地看向蘇秀蓮。
蘇秀蓮遞了個眼色給她,示意稍後細說。
簡瑩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到暖榻上坐下。看著君萍慢慢地開了口。「我跟那母女兩個說的話。你都听見了吧?人想必你也掀開簾子偷偷見了,說說吧,你有什麼想法?」
君萍咬著下唇不語。只跟手里的帕子過不去,擰了又擰,絞了有絞。
簡瑩看不慣她這副小女兒的作態,眉頭微蹙,「你就沒想起什麼來,或者覺得她們有點兒熟悉?」
君萍搖了搖頭,「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那你要不要跟她們見上一面?」
「不要。」君萍月兌口答道,一抬眼,瞧見簡瑩目光湛湛地盯著她,心頭一緊,趕忙垂下眼去,囁嚅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認錯了可怎生是好?
還是……還是等我想起來再說吧。」
她都這樣說了,簡瑩也不好逼著她去認親,「我會留她們住一晚,等安排好了住的地方,我叫人告訴你一聲,隨你見是不見。
要是沒什麼事,你就先吧。」
君萍應了聲「是」,也不招呼蘇秀蓮,轉身徑自去了。
簡瑩跟蘇秀蓮說了幾句閑話,估模著君萍出了院子走遠了,才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萍姨娘說她在小日子里頭,身上幾天不曾擦洗,怕我笑話她呢。」蘇秀蓮含笑答道。
簡瑩听出君萍不讓查驗記號的意思,不由眯了眸子,心下琢磨君萍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算失憶什麼都記不得了,有人自稱是她的娘和妹妹找上門來,正常人都想問問清楚吧?難道她就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嗎?
蘇秀蓮見她沉吟不語,又笑著說了一句,「那何柳氏說她咽氣的時候,萍姨娘臉色變得厲害。」
她點到即止,簡瑩心下了然。
看來君萍並不是什麼都不記得,既不讓查驗記號,也不願跟何柳氏母女見面,必是有什麼隱情。
蘇秀蓮把該傳達的都傳達到了,再不多話評論。正好那邊有人來稟報,說昕姐兒醒了,便借著看孩子起身辭去。
她前腳走,曉笳後腳便進了門,「二少,奴婢剛才去尋了圓子閑話,她說伺候萍姨娘沐浴的時候,的確瞧見萍姨娘後背上有一排四朵花兒。」
「你動作倒快。」簡瑩笑著唏噓,「有花兒也沒用,萍姨娘好像不樂意認親呢。」
曉笳眼神一晃,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忙道︰「奴婢去找雲箏。」
去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又和雲箏一道折了回來。
簡瑩正將腳搭在暖榻邊兒上壓腿,瞧見她們神色古怪地進來,便側頭問道︰「你們兩個機靈鬼,都打听到什麼了?」
「那個何柳氏口風算是個嚴的,我套了半天話兒,她只拿了跟二少說過的那些事情反復念叨。」雲箏笑著答道,「奴婢見那玉豆眼珠滴流亂轉,總是往我頭上身上掃量,便說要送她根簪子插戴,把她哄到我屋里去。
玉豆起初還跟何柳氏一樣藏著掖著,我挑了一根約莫六錢重的梅花銀簪給她,還另外送了她一對兒頭花,哄得她高興了再問,她就把什麼都倒出來了。
原來何柳氏並不是暖苗的親娘,因著前頭的死了,婆婆想把她許給嗜賭如命的小叔子,她尋了娘家做主,要來休書,再醮嫁了暖苗的爹。玉豆也是前頭那個男人的,懷著半大的肚子帶的。」
簡瑩恍然大悟,難怪她們母女倆跟君萍長得半點兒不像,敢情沒有血緣關系。
「暖苗的爹讀過幾天書,還去考過幾回秀才,回回不中就心灰意冷了。讀書把身子養嬌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種田不頂用。沒什麼頭腦,也做不得買賣。
逢年過節,紅白喜事,替村里人寫寫對子算算賬,掙些人情兒罷了,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前頭的婆娘死了好些年,都沒錢再娶。
何柳氏怕是婆家那頭糾纏,只想趕緊尋個人嫁了,也不嫌他窮,兩個半家就湊成一家了。
這個何柳氏是個勤快能干的,又拾掇田地又養雞鴨,嫁沒兩三年就把日子過起來了,待暖苗也跟親生閨女一樣。原來還有個生病的婆婆,眼瞅著不行了,叫她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又多活了兩年。
暖苗爹敬她,把她當家里的主心骨,半路夫妻倒比結發夫妻還要和睦幾分。」
「奴婢還打听到一件事。」雲箏話風一轉,「玉豆說她被土匪搶走之前,就跟同村一個叫柱子的定了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