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你一下。」唐依伸手擋住直面射來並不刺目的陽光,喚了一句。霓裳放下手中的衣物,跟著唐依走出了院子。
「小姐,有事要霓裳做嗎?」。雖然安家敗落,大不如前,霓裳待安季晴,還是一如既往的尊重。
「嗯,」唐依並沒有正面看霓裳,她不知道,安季晴和霓裳之間,是一種怎樣的主僕關系,讓這麼一個小姑娘心甘情願的跟著一貧如洗的她們,雖然人家沒說什麼,但自己總不能把別人的好意悉數收下的,這對人家不公平,「霓裳,你走吧,這一去滇城,路途遙遠,凶吉難測,你就不用跟去了。」
「小姐,你,你意思是不要霓裳了嗎?」。霓裳睜著大大的眼楮望著唐依,急得淚水都在眼里打轉。
唐依的惻隱之心又泛起了,她撥弄著霓裳額前的碎發,輕輕的說,「傻瓜,跟著我們,你會苦不堪言∼的,你還年輕,找個人好好疼你,過下輩子,比去滇城現實得多了。」
霓裳擠著唐依的衣角跪下,「我不要,我誰都不要,就要跟著小姐和,小姐,霓裳求你了,不要不要我,好嗎,求你了。」
唐依有點怒斥的語氣,「霓裳,如果你還當我是小姐,就听我的,現在就去拿走你的東西,有多遠走多遠。」
霓裳絕望的搖頭,死死擠著唐依的衣服,「不要,小姐,求你了,不要趕走霓裳,你以前無論對誰不好,都不會對霓裳不好的,小姐,你忘了嗎,你說老爺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的,就算老爺不在了,你也不能不要霓裳啊。」
「咳咳。」安季雨假裝輕咳,扶著安走,唐依吸了口氣,輕喚了一聲︰「娘,姐。」心里卻想,這兩個人,早不來晚不來的,剛好想在霓裳的口中听多點關于安季晴的事,她們就來了,現在好了,除了知道安太行對安季晴疼愛有加之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真掃興。
安扶起霓裳,「霓裳,去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動身去滇城了,晚上山路不好走。」
霓裳擦了一把臉,高興地連聲答應,沒有什麼比安留下她來得更加的值得快樂。
「娘。」唐依嘟起小嘴,她覺得沒有理由接受別人的如此犧牲,像安這樣明事理的人,她應該不會才對。
「季晴,你就別為難霓裳了。」安季晴拉著唐依的手,「要不是你,她早已淪落青樓了,那份恐懼至今她都忘不了,對她來說,你對她如恩同再造,她是不會離開我們的。」唐依呆呆的听著安季雨說這件事,原來,安季晴和霓裳還有這段往事,難怪霓裳會如此不相離棄。
「季雨,季晴,安家走到這一步,你們淪落至此,怨娘了嗎?」。
「娘,不怪你,當初我也是千萬個不願意讓季晴嫁給段風涯的,就算娘你沒有以死和爹抗議,我也會,讓季晴守一生的活寡,我絕不容許的,要怪就怪段風涯,天下何其大,他不也娶妻納妾了嗎,還是要把我們逼上絕路,他真的,太可怕了。」安季雨望著遠方,雙目微紅,像在想起一些痛心的事。
唐依沒有說話,說句實在的,她根本不是安季晴,她根本不知道在安季晴和段風涯的這段婚事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夾著多少她所不知的事情,在安家,她完完全全是個外人,站在外人的角度看這場聯姻,其實不過是一個施恩與報恩的事,如果真要聯系上兩個皇朝,唐依覺得,在這中間,她們跳過了太多,是不是,這個太多,只有從段風涯那里才可以知道答案?
段風涯帶著三十余名騎士,押著南平的皇室宗親。和各大臣,浩浩蕩蕩的從平來客棧出動,說他也真夠大膽,還是自大的好呢?這麼一群階下囚,卻少得可憐的士兵,他是算準南平無能人,敢前來救人,還是同樣自恃武功非凡,個個能以一敵百?
不過,的確讓段風涯算到了,他們一路出洛城,老百姓都只是面面相覷,有的甚至望都不望一眼囚車上的人,吆喝買賣照常,的確,國已淪陷,沒有人願意用自己的命再去舐那尖刀上的血,這無異于一種最愚蠢的自殺,于是乎,臣服于北國,是南平子民眾志成城的決定。
亡國,可以亡得這樣輕松,沒有半點哀痛,沒有半點憤然,甚至,這群溫馴的洛城百姓,用一種安靜的形式歡送持刀入城者出城。
段風離拉著他的馬,向段風涯走近,「風涯,從你今天出去回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風離,如果說,有一天我殺了你呢,在我沒意識的時候殺了你呢?」
段風離愕然,他沒想到段風涯冒出這麼一句話,不過,還是照實相告,「風涯,無論你是不是有意識的,我的命都是你的,隨時可以拿去。」
段風涯白了段風離一眼,這人怎木訥得一點情趣都沒有,「那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在無有意識的情況下殺了我,醒來後,你會怎麼樣?」
段風離拉定馬,認真的望著段風涯,「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呢?」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讓自己生不如死的,因為,如果真那樣,我連死都不能原諒自己的。」
段風涯斂眸,原來真被唐依說對了,他揚起馬鞭,對著馬尾巴鞭打,他的馬長嘶一聲,揚塵而去,只有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風離,他們交給你了,晚上悅來客棧見。」
很多事情,的確,眾人看到了事實的全部,看到了安季晴悔婚,看到了段風涯披甲上陣,看到了南平淪陷,看到了北國興起,可是,這些事實,透過段風涯心里,就什麼都不算,他想起當初毅然決然的要從軍,的確,是一頭熱,在這個士貴商輕的年代,安季晴可以女憑父貴,他有那麼一刻,想到的便是,如果這天下沒有了南平,會如何呢?
可是,真的沒有了南平,他也沒開心多久,像唐依這麼說,他倒是罪孽深重了,原來,在安季晴成了南平的千古罪人的同時,他也成了個罪人,他可是從來沒想過做殘害天下人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