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該管的事情,我該管的便是做不完工作的人不許吃飯!」女子的聲音含了絲笑,是嘲笑,就像是惡作劇成功後,看著別人狼狽時發出的那種嘲笑。
步婉心中的火氣更盛了,微微眯眸,眼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靜垂在兩側的雙手握成了拳,嘴角微微上揚︰「那這麼說你很有經驗嘍,那你平時為什麼不在你上廁所的時候同時解決掉吃飯和上廁所這兩件事情?!」
那侍女听後微微一怔,隨即深吸了一口氣,瞪著步婉,厲聲道︰「我告訴你,今天晚上你務必將那些碗碟都刷干淨!否則明天的早飯你也別想吃了!」
有幾個正在吃飯的侍女正在竊竊私語些什麼,面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
心中壓抑的怒火全都噴發了出來,步婉一回手將桌案上放饅頭的筐一下子打翻在了地上。
那幾個偷笑的侍女見此都嚇得白了臉色,什麼話都不敢說了,步婉站在原地,雙目與那個大侍女對視了幾秒,轉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心中憤憤的,如何都無法平息,那個大侍女平時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才懶得管她這種小角色,而她也從來沒得罪過她,她沒有理由平白無故地針對她啊。
呵呵,是那個雲兒指使的吧,因為徐應該還沒閑到和她一個小侍女過意不去。
步婉嘆了口氣向前走,不知該走向哪里,只是知道,如何走都走不出這個侯府!這個牢籠一般的地方!
遠處的九曲橋上,兩排侍女微微低著頭跟著前面身著藍色錦袍的男子,那男子的臉龐如雕刻般的精致,鼻梁高挺,一雙隱隱帶著藍色幽光的鳳眸中帶著些許冷漠,器宇非凡,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王者的氣息。
微風輕拂,水面蕩起層層微波,細小的漣漪輕輕散開,消失不見。
男子緩緩停住了腳步,鳳眸一眯,目光定格在了遠處的一棵櫻花樹上,已是秋冬時節,竟還有稀稀兩兩的櫻花舒展著花瓣,只是那盛開著的究竟是誰的那份執念。
猶記曾經那恬靜若秋水般的笑容——「我最喜櫻花。」
一側唇角勾起了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冷峻的面容上卻看不去一絲半毫的喜色。
一陣秋風從眼前掠過,男子回過神,眼簾微低,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地大了幾分,卻是無邊的苦澀。
恍惚間,余光的一角忽的注意到有什麼人從那棵樹下走過,男子抬眸,映入眼簾的卻是這般熟悉的身影,這樣熟悉的場景……
心徒然一緊,原本波瀾不驚的鳳眸微微睜大,眼底閃過了一絲極其罕有的驚錯,男子的步子不自覺地快了兩步。
「吳侯。」身後一個身著白衣的內侍忙向前一步。
「都退下!孤想一個人走走。」好听而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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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婉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座煙雨小亭中,一只手撐著下巴,輕鼓著嘴,無心欣賞這里的美景。
想來雲兒上次定是被徐罵得不輕吧,誰讓那個女人把她家想要低調處理的事情做得如此高調?
只是某女心中暗暗叫苦呀,她和雲兒的仇算是就此生根發芽並且根深蒂固了吧,呵呵,就差開花結果了,她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啊!
算了,不想了,就算雲兒有徐撐腰,可她也未必能贏啊,自己也不一定會輸嘛,後台比不過,就比體力和智商吧。(語曰︰這兩樣,你貌似……都沒有。某丸大怒,揮拳︰我有拳頭!)
步婉側了一下頭,卻不禁感到奇怪,其實雲兒那丫頭長得當真算是個美女,相貌又遠遠在紫薇之上,而且成日跟著徐,孫權他為何便就看上了紫薇卻沒看上雲兒呢?男人不應該都喜歡那種看上去胸大無腦的女人嘛?這個孫權的審美真是奇怪。
是不是他和雲兒本身就有一腿,只不過是因為怕他,所以隱藏的很好,才沒被徐發現?
步婉展開了她無窮無盡的想象力,暗自八卦著,這個侯府的氣氛本來就已經夠壓抑了,她再不給自己找點樂子,她真怕自己會得抑郁癥。
某女面上不禁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可目光流轉間卻注意到亭下不遠處正站著一個什麼人。
她轉過頭看去,面上的動作卻不禁僵了下來,髒「砰」地劇烈一跳,沒想到這里居然還有這種等級的帥哥!
某女正犯花痴般地側頭看著那人,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額……她此時的坐姿和神態……別把人家嚇走了才好……
某女一下子站了起來,略顯尷尬地一笑,可卻見那鳳眸帥哥此時正眸光復雜地看著她,那雙鳳眸甚至好看,那樣深邃莫測的雙眸,竟讓她心中一顫,魂都快被勾走了。
那人就這樣深深的凝著她,眸光深凝,天啊,不會真被她嚇到了吧,哎,這第一印象留得太失敗了!
某女正暗自失落,卻見那鳳眸帥哥朝自己走了來,某女心中萬般激動伸出了一只手,柔柔地做打招呼狀,可反應過來時,手腕卻被那男子緊緊地握了住,花痴如她,竟不知那人是何時走到自己面前的。
她一怔,那一秒鐘腦袋竟轉得飛快︰這就是電視劇里的一見鐘情?不是吧,她真的走桃花運了?可她也是有原則的人啊,這人若是下一秒改握住她的手,讓要不要一掌扇啊?
「你是哪里的婢女?」略帶急切的聲音從那個鳳眸男子的口中發出。
「我……」她心中一緊,腦子有些發蒙,可她卻真的不知道自己屬于的那個部門究竟叫什麼名字,她又不認識這里的字。
「我……我是哪里都能使喚的婢女……」
男子的雙眸微微一眯,那般的深邃,仿佛是一片永遠也看不穿的汪洋,隱隱透著幽幽的藍光。
她被看得臉有些發熱,手腕上的痛隱隱傳來,讓她猛地清醒了過來。
這個怪人究竟是想要干什麼啊?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她自以為還沒有花痴到喪失理智的地步,心中一下涌上了一股憤怒,剛想要掙開他的手,手腕上的痛卻一下消失了去。
男子一下松開了她的手,深沉熾熱的眸光漸漸地恢復了平靜,看著她,一側嘴角微微揚起一絲苦笑,低眉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步婉稍稍一怔,隨即大怒︰「喂!你這個人是不是有病忘了吃藥啊?!」可是那人卻絲毫沒有理會她,藍色的身影漸行漸遠,她大怒,「神經病啊!」
某女深吸了一口氣,她最近怎麼接二連三地遇到倒霉事啊?!剛剛那個人的腦子肯定有病,哎,可惜了,長得這麼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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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地黑了下來,一陣帶著寒意的秋風掠過,天上的雲隨著風飄動,遮住了那彎弦月。
步婉走進了院子里,側過頭望了望邊上那幾盆髒碗,如果當真刷不完的話那她估計是要被活活餓死了,她可不想死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死了都沒人來給她收尸,還白白便宜了雲兒那個賤人!
所以,為了不讓賤人笑,她一定不能認輸!
「啊——」她一驚,側頭看了看潑到自己腳下的水,又抬頭看了看一身寢衣站在房間門口,手中拿著一個銅盆發笑的玉媛。
步婉鎖起了眉,怒火在心中翻涌,就像是壓力過大,馬上就要爆炸的鍋一般︰「妹的!你有病啊!」說著便沖到了玉媛的房門口,可玉媛卻用身子抵住了門,面上帶著極其虛假的無辜,怪聲怪氣地道︰「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呢,我剛剛不過是倒掉洗臉水,誰知這大半夜的還有人不在屋里睡覺,站在院子里啊,話說,你是來賞月的嗎?」。玉媛的語氣中夾雜著濃重的嘲諷。
「你!」伴隨著她的聲音響起的又是「嘩」的一聲潑水的聲音,不同的是,這回那人是成心向上潑的,不少水都濺到了她的身上,冰冷的水珠迸進了脖子里,向下流去,後背不禁一悚。
步婉閉了閉眼,一只手早已握成了拳頭,轉身看著那個往她身上潑水的人,哦,原來是弦兒,她當真是閑得沒事兒干,跑來作死的。
「人家哪里是來賞月的啊,我看啊,分明就是想睡都睡不了,若是睡了,只怕是明日又要挨餓了呢!」弦兒倚在門框上掩唇一笑,看著她,裝作好人一般地嘆了口氣,下巴朝那幾盆髒碗的方向挑了挑︰「別怪我沒提醒你,那些都是你今日應該做的,明日還有明日的事情,做不完你幾天都吃不了飯,當心餓死!」說完,兩個人都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原本握得緊緊地拳頭漸漸地松了開,面上扯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好,很好,非常好,多謝你的提醒,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命硬得很,死不掉的!」
「你!」弦兒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傾,本以為她會氣炸了頭,沒想到她居然還能笑出來,「瘋女人!」弦兒吸了口氣,仿佛是看無可救藥之人一般地瞪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關上了屋門。
步婉轉過身,雙手插在腰間,側頭看著玉媛,下巴微低,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卻帶著濃濃地警示。
一想到今天早晨被她打翻的筐子,玉媛不禁一顫,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地用肩膀劃了個圈,聲音卻一如剛剛的嘲諷︰「希望你真是鐵打的身子,餓不死,也困不死!哼。」說完「砰」地一下關上了門。
她輕嘟了下嘴,像是為自己排解一般地吐了一口氣。
她又不傻,她當時若是真的一拳打了,那這兩個人肯定饒不了她,還會合伙把罪過都推到她身上,把她們自己說得多無辜,她們現在正巴不得她犯錯然後好好地整她呢,她才不會給那個大侍女制造任何懲罰她的機會。
而且她們來惹她不就是為了看她氣得暴跳如雷,捶胸頓足,哭天喊地的樣子嗎?
估計她若是再委委屈屈地哭一場她們就更high了!可是她偏就不這樣,氣死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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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宇殿
殿內沒有一個婢女,男子獨自坐在案前,燭火明明晃晃,幾縷月光從窗外偷偷地溜了進來,照在他藍色的衣袍上,照在他手中的白色絲綢上。
原本潔白無瑕的絲綢微微有些泛黃,不知是因為月光的照映還是因為被人反復握在手中多次的緣故。
白綢黑字,可墨痕已干。
「地久天長無期,歉兮,海枯石爛無際,愧兮,妾無悔兮,君莫痛兮,妾無憾兮,君莫哀兮,妾無怨兮,君莫涕兮。願君安兮,樂兮,忘兮,願君思妾,而或兮」
狹長的鳳眸微微一眯,隱隱透著一份說不出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