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閣
謝巧倩極為平靜地坐在桌案前,除了蒼白的臉色,神態平靜得看不出一點將死之人的模樣。
今日便是八月中秋,今晚她便有機會回到二十一世紀,可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的。
而她也從未想過要,她寧願永遠地死在這里也不要忘記他,不要被他忘記。
她早便就知道自己的結局,知道她不可能陪他走完一生,即便如此,在愛上他後,她也沒有過絲毫的後悔,她情願陪在他的身邊,哪怕時光短暫,哪怕知道他愛的人一直都不是她……
記得當初,她無意中闖進,了他的秘密,只原來,他的心里一直都住著另一個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原來她只不過是因為那一點點的相似而得到了他的寵愛。
那一刻,心頭是何等的澀疼……
那一天,她流著淚,眸光卻是一片倔強,她對他說,知道嗎,我不怪你什麼,因為我也從未愛過你分毫,我早便就有了喜歡的人,其實我們之前是要成親的。
她揚眸冷笑,異常的冷靜,對他說著瘋狂的話語。
在二十一世紀,她的確有個即將結婚的未婚夫,但卻只是雙方父母的一腔熱情,無關情愛,她也並未拒絕,因為那時的她並不懂得愛是什麼,更無興趣去嘗試,只覺得去結婚不過是完成一場使命。
她知道這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她似乎在挑戰著一個君主的驕傲。
當日。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那樣看了她許久,轉身離開了寧波閣。
從那日後。他再踏足過寧波閣半步,到如今,她仍記得他那日走出寧波閣前停住了腳步,並未回眸看她,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既是如此,當初何必勉強。」
後來,他娶了徐。見到徐的第一眼,她不覺苦笑,徐的臉型。似乎和一個人異常的相像。
那晚過後,她似乎是變了性情,變得比以前更加的冷淡,她嘗試著不再似之前一般對他用情至深。可卻。原來她早已經越陷越深……
這樣也好……她原本就知道,她不可能陪他走得太遠的……這樣在離開之時,或許彼此都會好受一些。
事情了很久,那晚的事情也似乎被時光沖淡了,只是在兩個人之間留下了一道永遠都抹不去的隔閡,他們之間,似乎是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這種關系一直保持到現在。
他曾在一日黃昏來過寧波閣。他問她那人是誰,說的位置她不必勉強去做。他會成全他們,他淡漠地出口,似乎是以一個陌生人的口吻。
那時她寧願希望,他能夠很生氣,那樣或許她還可以告訴自己他在乎她,為什麼要是如此淡漠的語氣……
說什麼成全?
如果真在乎一個人,如果真的愛她,便就永遠不會說出這兩個字。
明明沒有愛,為何連一點在乎都不留給她呢。
指尖撥弄著琴弦,奏出飄渺悠然的音符。
他曾經對她說過,他最喜歡看她撫琴時的模樣,說最喜歡听她指尖流淌的琴音。
最後一曲吧……
他還能不能听到?
清幽的琴聲中帶著無法言喻的憂傷,宛若杜鵑啼血,黃鸝悲鳴。
余光注意到了一雙藍色錦緞的高靴,心中微微一顫,卻依舊平穩地撥弄著琴弦。
沒有任何雜念,不去想任何事情,仿佛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只有這把琴。
最後一曲……
當做最後的禮物可好?
當指尖從弦上優雅地抬起,結束了這最後一曲,寧波閣內似乎還聲聲回蕩著那悲而不哀的曲調,那纏纏悠揚的琴聲。
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唇輕輕勾起了一抹淺笑。
今日的謝巧倩未施一點兒粉黛,面上皆是病態,並沒有往日的風華,可是這笑卻是從未有過的美麗。
「這一曲臣妾彈得可還專心?吳侯可喜歡?」
孫權喉嚨微微一痛,鳳眸中帶著些許晶瑩,薄唇輕揚起了一絲笑,聲音輕緩,「喜歡,甚是喜歡,巧倩這一曲是孤听過的,最美的琴音。」
謝巧倩唇角的笑意愈發的大了,一雙深陷的杏眸似是天空中的星辰,美得讓人挪不開眼楮,他幾乎從來不會說什麼蜜語甜言,這一刻,雖算不得情人間的輕喃,卻讓她心中一甜。
謝巧倩面上仍是那樣盈盈的淺笑,似是雨後的蕭薔,「吳侯,如果臣妾離開了,吳侯會傷心嗎?」。
喉結微微一顫,他淺淺一笑,攬住了謝巧倩的肩膀,「你不會離開的,會好起來的。」
謝巧倩低了下眸,苦笑,她又何嘗想要離開呢?
哪怕他不愛她,她也願陪在他的身邊,哪怕他不愛她,她也願這一生只愛他。
看了眼外面逐漸遍淺的天色,謝巧倩眸中含了絲笑︰「吳侯,天快亮了。陪臣妾去看一場日出可好?」
唇角微微彎起,他將她攬入了懷中︰「好。」
窗邊,她輕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楮微微眯著,望著天邊的地平線。
「曲闌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情怨月明中。」聲音有些無力,卻是字字說得清晰,嗓音輕柔,「有些事情,放下未嘗不是件好事,興許放下了,會輕松些。」
心中總是裝著一個抓不住,得不到的人,你不會感到累嗎……這樣的你,又怎能真的快樂呢。
「無論是的事,還是故去的人,包括是臣妾的離開,臣妾都希望吳侯能放下。」聲音依舊輕緩,似是外面朦朧卻清亮的天空,她依然望著天邊,等待著未曾升起的朝陽。
鳳眸輕輕一眯,含進了無邊的悲楚。
「臣妾知道,吳侯現在的煩心事很多,步的孩子,山越那便的動亂,包括荊州,曹操南下的戰事……臣妾亦知道,對于這些政事,吳侯心里早便就有了計較,吳侯心中如何想,便就遵循內心如何去做,臣妾相信,與曹操若真有開戰的那一天,吳侯也會是贏家。」
孫權心中微微一痛,她是他迎娶的第一個,他是在江東士族蠢蠢欲動之時娶的她,其實他們心里都清楚,這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她為了家族的利益嫁給他,他為了江東的安定娶了她。
那時,他總是看奏章看到很晚,她便就一直陪著他,她對他很好,只是她的那雙杏眸,她眉眼間的溫和,時常讓他想到另一個人。
有時,他的心事或許沒有人比她更能了解,他不愛她,卻敬她,欣賞她,若不曾結為夫妻,他想他們或許會成為知己。
他低頭輕吻了下她的發頂︰「不要想得太多,身體要緊。」
謝巧倩微微莞爾,平靜地望著愈發澄澈的天邊。
此時只想這樣靜靜地依在他的懷中,只想自私地讓時間稍作停留,她此時真想告訴他,當初那些話,只是她的氣話而已,其實她愛他,只愛他,可她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愛她,她不想要他的同情,更不想在她死後他會有所愧疚。
隔了片刻,謝巧倩用手握住了男子的手,聲音更加的沒力氣︰「吳侯。臣妾有些累了。」
孫權劍眉微鎖了一下,眼底流過了一尾傷痛,薄唇輕輕勾起了一彎弧線,伸手輕撫了撫謝巧倩的後腦,「睡吧,孤在這里陪你。」
蒼白地唇無力地翹了翹,他會陪著她……這樣真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有最愛的人陪在身邊。
眼簾緩緩地闔了上,長睫微微一顫,在眼瞼處覆下了一片陰影。
輕環著女子肩膀的手又緊了緊,卻感覺握在手中的玉手輕輕一松,再沒了之前那股微弱的力氣。
窗外的鳥兒哀鳴,外面景色清雅得剛好,太陽緩緩地高過了地平下,灑下了一片橙色的光輝,柔柔地映在女子的面頰上,那雙杏眸卻再也無法睜開,女子靜靜地靠在男子的肩上,永遠地沉睡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