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十五,文昌侯府逢年過節以及每月的初一、十五全府都是要一起到榮安堂用晚飯的,上次向氏將十萬兩銀票送時,也將鐘氏母女接去鐘府小住,這麼一來就顯得冷清多了,舒莫辭到的稍早了些,大大的膳食廳中只有舒月淺不安的來回走著,見了舒莫辭眼前一亮,幾步迎了,「姐,發生什麼事了?娘怎麼會帶著三和九妹回娘家了?」
舒莫辭意味不明笑道,「鐘老爺疼愛母親,接母親小住,有什麼好奇怪的?」
舒月淺被她問的一愣,疑惑看了看她,「姐,你怎麼了?」
舒莫辭挑眉,「我又怎麼了?」
「好像,不一樣了——」
「從鬼門關走過一圈的人自然不一樣了,說起來,還要多謝二妹妹」。
舒月淺心虛後退兩步,「我不過是失手推了你一把,又不是故意的,再說,爹已經罰了我禁足這麼長時間,你還記仇」。
舒莫辭冷冷一笑,在靠牆的圈椅上坐下,伺候茶水的丫鬟忙替她倒上茶,舒月淺又蹭到她身邊,「姐,听說爹要帶你和八弟去白馬寺上香,帶上我吧?」
「這我做不了主,你去求父親」。
舒月淺恨恨一跺腳,「不肯就不肯,假惺惺說什麼做不了主,他們分明說爹現在什麼都听你的,放眼這大顯皇朝,又有幾個父親能親自護送女兒去上香的!」
舒莫辭微怔,是的,放眼這大顯王朝,又有幾個父親能親自護送女兒去上香的?
「閉嘴!」
舒月淺抬頭見舒棣踏步進來了,不敢再說,諾諾應了一聲,舒莫辭站了起來,恭恭敬敬行禮,「父親來了」。
舒棣嗯了一聲,坐下端起茶杯,不一會人三三兩兩都到了,老是最後到的,習慣性的威嚴掃視一圈後淡淡道,「都坐吧,上菜」。
舒家百年世家,如今雖比不得以往了,該有的規矩卻一點都沒少,整個膳食廳大大小小十幾個人用膳,卻連碗筷相擊的聲音都听不到,一絲雜音也無,連平日混賬的舒月澄吃相也文雅無比。
用過膳,漱了口,丫鬟又重新上了茶,老端起茶杯,拈起杯蓋輕輕打著茶末,開口道,「眼瞧著這天就快熱了,趁著天好,我帶著哥兒姐兒們去般若寺進香,老二,你去打點,隨我一起去」。
鐘槐起身應命,老又不經意般道,「老大,你休沐,也隨我們一起去」。
「我要送莫辭去白馬寺」。
老強忍著怒氣,「哪有一家人去兩處的道理,再者白馬寺也沒有般若寺的菩薩靈驗」。
舒棣沉默,老臉色緩了緩,「那就這麼說定了,老二,你去打點,我們恐要在山上歇一晚」。
「莫辭說要去白馬寺」。
舒莫辭一驚,跪了下去,「老、父親恕罪,進香貴乎心誠,莫辭去哪兒都行的,單憑老做主」。
「去白馬寺!」
舒莫辭心下驚疑不定,父親非要去白馬寺,是在白馬寺安排了什麼,還是要讓老更加厭惡她?這個念頭在舒莫辭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逝去,卻讓她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破土而出,父親,到底是怎樣看待她這個女兒的?
「大膽——」
「父母慈而後子女孝,還請母親成全一番心願」。
老氣的渾身發抖,指著舒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舒棣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舒莫辭,又移開目光,「回春暉閣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就去」。
舒莫辭看向老,正好迎上她厭惡憎恨的目光,這樣的目光在嫁給程正則後就沒有再在乎過,可在閨中的十五年,這樣的目光卻是她的噩夢,讓她恐懼,讓她傷心,讓她自卑,更讓她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的親祖母為何會這般厭惡自己,自己前世養成那樣孤高清冷卻極度自卑的性子,她這位祖母絕對居功至偉!
埋在心底的毒瘤叫囂著在心頭翻滾,鈍而麻木的痛慢慢在四體百骸蔓延,舒莫辭直直對上老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莫辭謹遵父親之命,這就回春暉閣,小八」。
舒莫辭牽著舒月池腳步輕快地出了春暉閣,這輩子,她不會再為任何厭惡傷害她的人傷心!
第二天天還未大亮,舒莫辭就坐上馬車往白馬寺而去,趕上了第一炷香,舒莫辭前世讀慣聖賢書,信奉的是敬鬼神而遠之,對這些並不太相信,只經過詭異的重生後,十分虔誠起來,每日早晚必定洗手焚香寫一卷經書方能安心,否則也不會切切求了舒棣帶她來進香。
舒莫辭雙手奉香默默祈禱,「佛祖在上,信女一願母親地下安息,二願悅兒能投生個好人家,莫再找到如信女般無能的娘親,三願害我母子仇人不得好死!如能得償所願,信女願重塑金身供奉佛祖」。
舒莫辭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才起身道,「父親,我想去點幾盞長明燈」。
舒棣點頭,吩咐辦完事後到後院去尋他,自去了,舒莫辭被小沙彌引到了後殿,供奉了三盞長明燈,燃了這些日子所抄經書,眼看時已近午這才往白馬寺後院而去。
此時已是初夏,正是花草最濃艷時,白馬寺比不上般若寺規模宏大景色怡人,卻也處處芳菲,佛殿與後院交接處還有一小片杏林,此時杏花早敗,枝頭顆顆青杏小而玲瓏,格外喜人。
舒莫辭緩緩而行,沉重的心因這暖人的風和青翠的杏而慢慢輕快起來,不防對面忽地轉過一個青色直裰的書生來,那書生微微避開兩步,垂頭行禮讓舒莫辭先過,舒莫辭福了福,算是還了禮,正要抬步忽地不對勁,那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