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狙擊手,英國有,德國有,東亞戰場……沒有。
鬼子倒是有半專業的狙擊手,或可稱特等射手,神槍手,都是用暴力懲罰的方式快速培訓出來,用以應對戰場上的棘手狀況。培訓也沒那麼神,挑些槍法出眾的湊一起,項目大概包括︰三百米距離伏地靶要求五發全中;三百米距離伸縮靶,射擊窗口期四秒;攜帶全裝備包括佩戴防毒面具進行三十米折返跑;限時遠距離精確射擊訓練;十小時行軍五十公里訓練;等等,就這些基本玩意,再加點他們祖傳的所謂‘忍者’理念,足夠虐待比他更落後的對手。
雖然只能算半專業,也是鳳毛麟角,恰恰在梅縣就有這麼一位參加過培訓的,現在憲兵隊任職,被上川千葉給挖掘出來了。
在梅縣,甭管鬼子還是八路,他肯定是槍法第一,上川千葉非常高興,他正在組建小而精的行動隊,做山地游擊嘗試,現在有了神槍手,如虎添翼。
這位鬼子神槍手得知行動隊正在磨合訓練,又听說要拿青山村範圍當試點,便不願在磨合訓練上多耽誤工夫,主動找上川千葉提出了他的想法,闡明︰他的角色不適合隨隊行動,青山村九連人不多,如果只為了拔除那個湊不齊人的九連,他一個人就夠,他在暗敵人在明,如果不限時間,早晚磨光了九連,又何必勞師動眾。
如此傲慢的建議,上川千葉居然同意了,可不是因為上川這個瘸子現在沒軍餃或者脾氣好,他是深思熟慮之後真覺得可行,相比于一支行動分隊,一個射手更難被發現行蹤,行動隊還需磨合一段時間,先讓他去嘗試下也不錯,哪怕達不到他說的戰果,也必定給下一步的行動創造好條件,說不定他直接能把九連這只老鼠擠出青山村範圍。
今天,這位鬼子神槍手出發了,軍裝壓根不換,只是摘下了憲兵袖標,要了個套鋼盔用的偽裝網繩;從軍械庫領出一支三八改式狙擊步槍,帶二點五倍瞄準鏡,三十年式單刃偏鋒刺刀一把,友阪步槍彈只帶五十發比普通士兵標配還少,南部手槍一把,手槍子彈僅有槍內的八發。
真夠輕快的,看得上川千葉實在不放心,又不好對‘專業人士’指手畫腳,于是從行動隊里挑出個較強壯的鬼子來,給神槍手做助手。助手配四四式卡賓槍,備友阪步槍彈一百二十發,手雷四個,配曹長鏡,戴手表,小型手電筒,再讓他背上個大背包,餅干能塞多少塞多少,為了減重多帶餅干,讓他摘了鋼盔只戴布軍帽。
看得神槍手直瞪眼,上川千葉向他鄭重道︰「如果你不想天天吃草,建議你還是帶上這個助手。青山村只有廢墟和荒山,酒站以外,你無法再找到任何一個人影。」
……
下午的陽光,和煦的春風,樹間可望波光粼粼泛著愜意清涼,遠山在白雲下顯了青色。
酒站空地中間的一頂軍綠帳篷,門簾半掀,帳篷外幾步之遙擺著個樹枝草繩編成的破爛躺椅,那是石成犯賤給小紅纓做的,此刻舒適在躺椅上的人卻是九連連長胡義,軍裝敞懷,兩手在胸前捧著個破缸子,似乎曬著太陽睡著了。
朦朧之中,她讓他叫她醫生,他叫了。
于是她在陽光下月兌下了能夠月兌下的一切,說要教他認識生命的結構,然後為他敞開。結果他的眼充了血,
她讓他叫她姐姐,他叫了。
于是她……
「胡長官!胡長官!」
擦——噗通——想猛站起來,結果那樹枝編湊的破爛躺椅立即散架,摔得不慘,卻極其狼狽,胡義就沒這麼狼狽過,直到看清了旁邊正被嚇退的唐大狗,發現自己的尷尬位置並未被大狗留意,才扔下手里的破缸子,但是仍然坐在地上不起來。
大狗對胡義這種過激的醒來方式仍然驚訝著︰「你……沒事吧?」
「沒事……做了個噩夢。」
其實,那是個願意做一輩子的夢,周晚萍這個大神啊……胡義服了,怕了。從那天上午到現在,他仍然時不時失神,後來下定決心要屏蔽回憶,結果……回憶居然還能變成夢?還讓不讓人活?
穩定了心神,重新面對大狗︰「你怎麼回來了?」
大狗回了酒站,是跟著羅富貴馬良王小三以及一眾基本痊愈的傷員後邊回來的,只剩田三七仍然在大北莊衛生隊里躺著。大狗發現,在大北莊混要比在酒站難,那里沒一個人看他順眼,雖然跟九連混得也夠臭,可對岸的酒站村是個極具包容性的地方,酒站村是真正的避風港。
「胡長官,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明白,其實我……」
「用不著解釋。我知道你告御狀是受人指使……其實那沒意義,本來我就打了你,那是罪有應得。我願意。」
「你……願意?」大狗听得糊里糊涂,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政委單獨找過胡義,所以胡義順嘴這麼說,也沒興趣多解釋,轉而問︰「還有別的事麼?」
「嘿嘿……我呢……身為群眾,也不好意思總站著九連的地方,所以想……到對岸村里去搭個窩,這沒問題吧?」
胡義看著大狗個賊眉鼠眼的樣兒,轉而往小紅纓的住處瞧了瞧,笑了︰「不是我記仇,這事真不歸我管。她是村長,要是沒她點頭,你找我找孫翠都白搭,把你硬塞過去沒用,想成為酒站村的人領口糧自己過日子,你非得找她解決才行。」
「還能領口糧?我能……自己過日子?」
大狗當即瞪大了眼,呆呆扭頭看對岸,小村很小,很爛,有孩子鬧,也有大人笑,人們在忙,忙著重新蓋破房,忙著開荒。在血腥的軍營里住久了,都忘了家是怎麼起源的,不敢奢望是家,窩也行,只要不再漂泊,如這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