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還沒到西郊門,已是滿身冷汗。
她這破身體,才走這幾步路,怎麼就累成狗樣?
「娘子,要不我們先歇歇?」半香擔憂地問道。
「不了,此地不宜久留。」
好不容易,急趕慢趕的到了這兒,七娘卻是懵了。西郊門就在眼前,左手邊是一排屋子,右手邊也是一排屋子,一路,黑漆漆的,盡然都看不到頭,而且外頭都是一樣一樣的,你叫她倆如何找?
黑燈瞎火的,更何況半香還膽小,躲在自己身後篩糠似的抖。
「西楓苑在哪?」
「在……還在前面。」半香貓著個頭,指著前頭的手還在顫抖。
哎,早知道她這麼怕,就不該讓她隨自己受罪。
七娘心下一陣後悔,無奈之下,只得先把這丫頭安置到西楓苑,自己再來找ˋ了。
走過抄手游廊,拐個彎,便是西楓苑。
前頭正有侍衛提著燈籠走過。
七娘拉著半香,貓著腰,身形一閃,入了院。
屋里頭卻並沒有想象中的灰塵撲撲,空氣里隱隱有一股燒過檀香的味道。
她前世對這味道很是敏感,特別是暈車時,聞聞這些,身心格外舒暢,所以,前世她很喜歡隨祖母去燒香拜佛。
不過,為何西楓苑會有這味道,莫非
七娘心頭一喜。
「半香,等會掌了燈,無論你看到什麼千萬別叫啊!」她囑咐道,不放心又接著說︰「算了,你現在就死死捂住嘴,閉上眼。」
半香听得一愣,可瞧著娘子一臉嚴肅,趕忙照做。
七娘方才放心地點了根小蠟燭,拿著四處瞧瞧,果然不出所料,兩具黑漆漆的棺材就擺在里頭,旁邊剛熄的長香仍有一縷青煙散開。
七娘一手捂住半香的嘴,「你也瞧瞧吧。」
小丫頭听話地睜開眼,一瞧見,立馬嚇得倒退幾步,倒是沒叫囂,直接蹲到了桌子底下,雙手改成死死蒙住眼,渾身顫抖。
額這就是傳說中的——膽小如鼠?
七娘忍不住黑線,「那你就蹲在這,我去看看。」
半香像是沒听到般,繼續顫抖著。
七娘無力扶額,拿著蠟燭自個兒走到第一台棺木前,後面放著的一台小號型的,想來就是那丫鬟的了。
棺木已經蓋好了,只是尚未來得及封閉,借著蠟燭的微光,可見一條細密的縫。
七娘說干就干,挽起袖口,抓住棺木蓋一角吃力的移開。三娘走得太過突然,府里又不敢太明目張膽,據說棺木都是悄悄找大伯母陪房要的,下人備的東西,再好也是次的,所以這蓋頭也沒有想象中的厚重。
她一點一點移開,直到方便自己動手查看,方才停下來大口喘氣。
一手拿著燈火,一手仔細探查,這樣看著著實有點嚇人!三娘已死近一日,听說又在翠微湖里泡了老半天,現在看著像是泡發的饅頭,白白胖胖,哪都是腫的,像個膨脹的氣球,似乎下一秒就會「 」的炸開。不過,從頭到腳,硬是沒有看到任何中毒跡象。
七娘又仔細撥開三娘的頭發,照著燈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傷口,只在脖頸部看到一圈淤青,她拿近蠟燭,反復看了看,沒錯,的確是皮下淤青,旁邊甚至還留有指壓印。
她眉眼一暗,心里頭的答案越發肯定。
三娘是被人掐死,然後沉尸翠微湖!
是誰,對她如此恨之入骨,痛下殺手?
一直到回了暖閣,七娘心里頭仍然是郁郁難平。可更讓她難過的是,祖母聯合五娘騙她,是真的!
這件事,無論為不為三娘,她都管定了!
第二日一早,七娘就找上了四娘。
她昨晚仔細想過了,既然要干到底,沒個盟友咋行?自己是新人蘿卜頭一個,有個忠實的半香,卻也是個不能成事的膽小鬼,況且,祖母對此是三緘其口,上下口風都封得太死,她一個人行動,分分鐘鐘成炮灰。
有了四娘就不同,先不說她是神一樣的隊友,至少也絕對不是豬隊友,她自小長在這兒,有著無可比擬的生活經驗,另外,也是最為關鍵的,四娘很會做人,和她那八面玲瓏的娘老子尤氏一樣,上上下下對她都很是青睞,不想就知道,那些個下人們定是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想來,各種小道消息要多少有多少!
七娘心里頭直樂,面上卻是滴水不漏。她直嚷著養病無聊,央求四娘相伴,老立馬同意了,只是連同五娘也一並撥了過來。
「往後五娘便留在長風堂了,你們一處,也好解解悶。」
七娘當場愣在那,倒是四娘活絡,「祖母說的是,五妹性子內斂,倒真是要和我們多說才好,要不然哪天就生疏了。」
老沒有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五娘幾眼,又不放心地掃了眼七娘,嘆著氣出了暖閣。
三人留在屋子里,除了四娘,其余兩人都是沉默,七娘更是直接拉過被子,躺了下去。
四娘眉眼一跳,望向五娘的眼神越發莫測。
「五妹,听說你煮得一壺好茶,新進的西林黑茶今日方才到府,不知道有沒有口服享用你的手藝了?」四娘笑得嬌俏。
「四姐過獎,這便去準備,只是七妹尚在服藥,只怕是不能多喝的,我再煮一壺香米鮮女乃茶可好?」五娘提議道。
七娘先是一愣,立馬點頭,怎麼不好,只要你離了暖閣,怎樣都好!
不是她不待見這位五姐,而是那日她的怒吼尤在耳邊,瞧見了她那樣凶狠可憎的一面,如今再日日小綿羊似的純白無害對著你,七娘怎麼看怎麼不對眼,就像是不吃了只活蒼蠅般,惡心人!
待到五娘出去,四娘掩了門,方才坐到床邊,「七妹,可是有事?」
瞧瞧,多玲瓏剔透的人兒,只不過是多瞟了她幾眼,別人已經心領神會。
七娘心里頭越發信心十足,有這樣的隊友,她還有啥不安心的!
這樣一想,她就一股腦兒將自己所見所聞都倒了出來,只不過隱去了祖母聯合五娘給她演戲的那一幕。
听完後,四娘呆愣了好半天。
七娘卻沒有停下,她得乘熱打鐵,「四姐,三姐死得不明不白,我們豈能安心?」
「可是,祖母說不予追究此事。」四娘蹙眉。
「四姐,祖母不追究那是她老人家仁慈,但我們不一樣啊,三姐與我們一場,難道我們也睜只眼閉只眼?」七娘急了,想不到四娘什麼都好,就是太過于乖巧听話。
「那人到底有多恨三姐,才能夠痛下殺手,活活將她掐死,再說了,若是縱容此人在府里繼續猖狂,那他今日可以神出鬼沒地殺了三姐,來日定可以一舉殺了伯母,甚至殺了你我,殺了祖母!」
「四姐,不是我對此耿耿于懷,而是這樣的凶手不能縱容!」七娘說得義憤填膺,胸腔止不住地起伏。
四娘被說得啞口無言。
見此,七娘用一種「你就忍心?」的小白眼神不時的瞟她幾眼,果然,四娘眼里的愧疚之色越發濃厚。
七娘乘勝追擊。
「四姐,說句心里話,三姐生前是不好,當真是對誰都不好,若論情深,七娘閉著眼都只認你這麼個,可是血濃于水,三姐再不是也是咱們的,如今,她慘死,而凶手卻逍遙法外,我的好,難道你就真能安心?」言語戚戚,最後一句更是諷意十足。
說完,她自己心下都止不住瑟,哎呦呦,瞧瞧我這張嘴,真真是口舌如簧啊!
四娘面露慚愧,「是思慮不周,敢問,該如何行事才好?」
七娘眉眼一亮,哎呦,終于轉彎了!
她一個起身,附到四娘耳邊,霹靂吧啦的說了好一通。
「這樣,可行?」四娘皺巴著小臉,不敢置信。
「可行可行,不過是打听打听,咱又不是刻意翻舊賬。」七娘點頭如搗蒜。
而四娘的眼神卻分明在說︰「你也知道自己是翻舊賬?」
額……,七娘硬著頭皮轉過頭,躲開了。
「另外,我們得拖著祖母,不能急著安葬三姐。」
「不安葬?」四娘這會子急了,「不安葬怎麼辦,死者為大,何況四月的天已是燥熱,拖久了,只怕三姐都會……」
七娘無語,「這般胡亂葬了,即便生後事做得再體面,三姐在天之靈,定也會神魂難安的。天氣定會越來越熱,所以四姐,我們時間緊迫。」
「可是,祖母說了此事要秘密抄辦,又是得速速做完,我們半路殺出,成事只怕是難。」四娘道出心中的擔憂。
「不是難,而是很難,可即便如此,我蘇七娘也得放手一試,能找出真凶最好,若是找不出,也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七娘右手模著自己胸口,眼神堅定。
四娘被感染,認命地點頭。
于是,兩又嘰里咕嚕地說了好一通,直到五娘端著香茶進門,她倆方才恢復了之前的淑女形象,只不過,之後七娘的嘴角一直微揚。
當日,四娘親自去找了回大郎,踫了一鼻子灰,委屈地回了暖閣。
五娘被老叫去抄寫《女》,暖閣內外沒有外人。
「三娘該死,早早埋了,眼不見,心不煩!」七娘不信,「大哥,真是這麼說的?」
四娘嘆氣,「當真,他是絕對不會出面央求祖母晚些安葬三娘的。」
好吧,親哥哥都如此恨你,三娘,你強!
七娘心里頭忍不住非議。
「那我們一起去趟軒宇堂。」她提議。
「可是……祖母囑咐要你安心養病的。」
七娘輕笑,「大伯父舊疾復發,做佷女的理當應當去瞧瞧,何況我還有那麼兩下子。」
四娘瞧著她手頭的銀針包默然。
于是,倆大張旗鼓的去了軒宇堂,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回來。
當晚,大老爺便帶著年幼的八娘哭到老跟前,長風堂鬧到半夜,老終于頷首,三娘姑且多停放三日。
七娘听此,心頭壓著的大石板方才松了些。
緊接著,倆開始暗地里緊鑼密鼓地行動,一個,源源不斷的信息流入暖閣,可這會子,七娘卻是焦頭爛額!
三娘,您老身前,到底造了多少孽啊!
指使手下打傷廚娘兒子,讓別人正直壯年的兒郎癱瘓在床;陳氏女乃娘因多說兩句,便招致上百巴掌,打得老人家門牙都掉了好幾顆;劉知縣女兒因被人說貌美于她,便背後辱人清譽,毀人名節,導致流言蜚語,坊間議論紛紛,縣老爺公然發飆了,她才收斂;還有,打罵二房下人,欺辱五娘,謾罵尤氏,妒忌四娘,痛恨七娘……
听到四娘一一道來,七娘徹底黑線,只想說,三娘,你咋不早死呢?
殺人總得有動機,本以為四娘費心也難從各房各院撈點有用的線索,如今倒好,線索大把大把的有,只是多如麻,而七娘腦門里更是雜亂如麻!
「七妹,要不再打听打听三姐近來有沒有惹事,最好是近一月的。」
「近來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認為縮短時間範圍並沒有意義。」
四娘蹙眉不語。
「不過,倒是可以問問三娘近來的行蹤。」七娘眉眼一亮,「那晚上三娘為何夜半去翠微湖,為何只帶著個小丫頭去,這中間定有問題。」
四娘神情一頓,立馬起身出去了。
待到房門一關,七娘臉色方才一沉。
她沒說,那晚和三娘去湖邊的,是五娘。
她不說,是心里頭還希望著另有隱情。
想不到,回的消息,的確另有隱情!
四娘進來時,還帶著個小丫頭,是青茹院常年侍候六娘的。
其他人倒還好,唯有在場的五娘,不經意地身形一顫。
慕容口中的替代羊出現了?
經過七娘與四娘一人黑臉一人白臉的唱,小丫頭哭哭啼啼地倒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倒了出來。
原來,多日前三娘在青茹院撒潑一場後,溫氏的貼身丫鬟子余便懷恨在心,當年為確保入住止水庵的六娘安危,老特地買來了子余,看重的便那丫頭有功夫在身。
有過節,有沖突,有功夫,所有矛頭直指丫頭子余!
四娘是個行動派,二話不說就讓人把子余叫了過來。
五娘本想回避回避,不想七娘一句話讓她坐在那動都不敢動了。
「五姐,你也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