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到西岸開工的苦力大隊多了十幾個衣著襤褸的乞丐,他們手里沒有一把像樣的工具,有拿破簸箕,有拿削尖的毛竹片的,有拿破瓦片的,還有抱著一塊石頭的,總之,十八般工具齊上陣。工具不怎樣,但精神勁頭很足。
豈國根據籍貫,將人分為貴籍、良籍、商籍、奴籍和賤籍五等,乞丐本是平民,屬良籍,只不過因為各種原因而流離失所,窮困潦倒,一部分乞丐不自覺,屢屢伸出第三只手或是犯下其他惡行,故而,在一般人眼里,乞丐與盜賊、戲子、娼妓、龜公等一道被劃歸為賤籍。貴籍高高在上,傲視其他階級,而良藉自然也有自己的驕傲,比如他們會鄙視商籍,蔑視奴籍,怒視賤籍。
看到那十來個衣不遮體的乞丐,勞苦大隊中有一部分人那是相當抵觸,對他們來說,與賤民共事是對他們莫大的侮辱,于是紛紛叫嚷起來,激憤一W@點的已經開始謾罵喬家,說喬家不厚道,把他們這些良民和賤民擺一塊兒對待。
其實俞大拿預到會有這種狀況發生,但這樣的場面實屬小打小鬧,他相信馮大郎和盧二叔能處理好,要是這都處理不好,那就枉為監工了。俞大拿猜得沒有錯,馮大郎如山一樣的身軀往那兒一杵,底下的聲音就少了,也小了。
還有小部分不甘心地嘟嘟囔囔個不停,馮大郎對著站在外圍的自家扯開嗓子喊,「還杵著干嘛,有著功夫看戲,還不如去挖壕溝換銀子。咱爹娘還等著銀子抓藥呢。」馮家人一听,可不是,熱鬧啥時候都有得看,掙錢的機會可是有數的,于是騰騰地跑開了。
這邊,盧二叔也對佷子喊開了,「你們也快去,趁他們還在這兒掰扯,咱多挖個一米兩米!東家都說了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就是官老爺來挖,也照價給錢。」
兩人都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了,再遲鈍的人也醒悟了,在這兒糾結個娘啊,趕緊去挖壕溝才在正理,于是乎,西岸頃刻間翻起了滾滾塵土,不一會兒,人群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勞苦大隊從北開始挖,分了十來個點,為了避免沖突,馮大郎讓乞丐小隊在南端開挖。瘸腿老乞丐謝過馮大郎後帶著人往南去了。
今天方小勇除了把乞丐小隊帶到西岸給馮大郎安排,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關注一下青山村的流言蜚語,看看陳家休妻賣女的消息有沒有傳出來,如果被遮著掩著,就搭把手,幫忙揭發這背後的齷蹉。事實上,喬嵐還是低估了陳家人對她們娘仨的嫌棄程度。
遮著掩著留後手?陳家人根本沒這個意識,昨天被陳月銀扯著嗓子那麼一喊,大半青山村的人就知道得差不多了,何況還有趙寡婦這個見證了整個事件發生的八卦之友,陳家索性也破罐破摔,不管不顧了,陳王氏今天一早就找了村里愛給人拉媒牽線的婦人讓她們給陳生華物色新媳婦,她們不是正經的媒婆,但也認識周邊不少人家,最重要的是,她們的媒錢要的不多,正合陳王氏的意。
方小勇不用特意去打听就了解到了不少事情,因為苦力大隊都在傳這件事呢,特別是青山村的人,一個個說得有板有眼,好像他們昨天就在陳家,看了全場一樣。
葉飛天早早出了門,不一會兒就到了以髒亂出名的南郊,這里有數以百計的低矮的窩棚,這里大部分是在碼頭找事做的人臨時居住地方,當然,也有人長期以窩棚為家。
葉飛天敲開了其中一個較為「豪華」的大窩棚,一個小個子把他迎了進去,窩棚里面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正在酣睡,手邊還躺著一個空了的酒壇子。
「飛天大哥,頭兒這兩天不太高興,所以多喝了兩口。」小個子一邊替頭兒解釋,一邊在心底焦急︰飛天大哥最討厭頭兒喝酒誤事了,哎呀,這可怎麼辦呢?
葉飛天可不管這麼多,走抬起腳,直接把壯漢從那張搖搖欲墜的木板床踹到地上。壯漢在美夢中遭此大劫,理所當然勃然大怒,只見他龐大的身軀靈活地一滾就從地上起來了,然後瞪圓了雙眼狠狠地看著來人,此時他鬢發凌亂,絡腮胡子拉碴亂翹,頗有幾分三國虎將張飛的即視感,只是這老虎在看到葉飛天後立即變成了小貓,劍拔弩張的氣息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哥,你怎麼又被人買去了?你什麼時候再被退,這回我一定守在牙行門前,一定把你買回來。哥,咱進大青山佔山為王。」
「別把鼻涕糊我身上,惡心巴拉的!我找你有事。」葉飛天不客氣地把壯漢踹到一邊。壯漢瞬間變成乖寶寶,表示對葉飛天洗耳恭听,「啥子事?」
「你撿幾個人跟我走一趟。我東家買了那姚舉人的宅子,今天去收宅子。」
「我知道了,咱要去把那宅子砸個稀巴爛是不是!!!」壯漢瞬間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已經在自己的意象里開始打砸了,先是門口那塊牌匾,一定要捅下來,放地上多跺兩腳,還有門口的石獅子,也要砸碎……
「砸,砸,就知道砸……」葉飛天沒說一個砸字就拍一下壯漢的腦袋,壯漢只稍微閃一下,沒有躲開,葉飛天拍夠了才歇手,「今日你們啥都不用干,跟在我後面就行了。那宅子更是一片瓦都不能動。那是我承認的主子的宅子!」
「大哥!!!」壯漢震驚了,一臉被雷劈了的樣子,然後語出驚人,「你看上那娘們啦?」
「……」葉飛天滿臉黑線,忍了一百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揍得壯漢哇哇亂叫。
壯漢叫葉飛莫,和葉飛天並非親,只是同鄉而已,很多年前家鄉遭水患,堤壩被沖垮,滾滾洪水瞬間吞沒了他們的家人,兩人巴著一棵樹活了下來,從此成了難兄難弟。兩人一起從軍,葉飛莫的爆脾氣得罪了一伯長,被踢出軍營,只是他並未離開邊疆。兩年前,葉飛天被發賣,葉飛莫跟著到了歷山縣五里鎮,還收編了三四十個碼頭搬運工當手下。
葉飛莫在手下面前那叫一個威武,但他始終把自己當成葉飛天的小弟,對葉飛天言听計從,要不是大哥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早就直接帶人搶上門,然後當山大王去了(喂喂,人家山大王搶的都是壓寨,你搶個壓寨大哥是怎麼回事)。
葉飛莫一聲令下,二三十號人迅速集聚起來,他明白這一趟是要去給大哥撐場了,于是挑了幾個又高又壯,一看上去就特別彪的,又挑了幾個會點拳腳功夫的。一群人往哪兒這麼一站,這氣勢就出來了,還真有點兒幫派的味道。
葉飛天對葉飛莫的安排非常滿意,到這兒,他覺得這宅子已經收回一半了。
葉飛天給自己置辦了一套體面的衣裳,又買了十套粗布衣裳給葉飛莫等人換上,一行人穿戴完畢後雄糾糾氣昂昂地往已經不是姚宅的姚宅去了。
這已經不是姚宅的姚宅,今天看起來依舊一片祥和,大家該干嘛還是干嘛,和以往的每一日相比,絲毫沒有任何異常。有些消息靈通的下人早收到消息說這宅子已經變賣了,可是看到這個,他們都忍不住嘀咕了,還以為消息有誤呢,但很快,他們就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葉飛天等人到了宅子前,葉飛莫就要上前踹門,葉飛天咳了兩聲,之所以沒有直接把他踹到一邊去,是給他留點兒面子。幸好葉飛莫即使醒悟了,連忙站好,大哥說了,今天他們什麼都不用干,更不用他們開口說話,就站在他身後,幫他撐住這個場就行了。
葉飛天上前,不快不慢地拍了拍門,不一會兒,門內傳出來抱怨聲,小門被打開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廝走了出來,任誰睡得正香的時候被吵醒都得帶點脾氣。這小廝看都不看葉飛天一眼便一邊打呵欠一邊慵懶地問到,「大清早的,有什麼事兒?!主子們忙著呢,沒空搭理人。」
「來收宅子的。」葉飛天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啥?!」那小廝這下子徹底給驚醒了,他抬起頭來看向葉飛天,葉飛天有點眼熟,再看兩眼,這不就是逃兵葉飛天嘛,前幾天因為手腳不干淨被主子退回給牙行了,如今這架勢是要鬧那樣啊。
「葉飛天,你想干嘛,偷了東西……啊……」小廝話說了一半,被葉飛莫手一攬,給順到了門里,然後被一個大力慣到了牆角,頓時哼哼唧唧出不了聲了。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不少人,門里門外都有,葉飛天笑著對外面的人解釋說小姚舉人在外地找到好營生,姚舉人要舉家隨小姚舉人一起去,便把這宅子賣了,現在是請他們來幫忙搬家伙什的,說完便帶著生下的人魚貫而入,最後一個順手把小門也關上了,把一干打探的眼光擋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