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梧棲的二徒弟復姓百里,單名一個草字。卻是他從路上撿到的一個孩子。夏梧棲遇到他二徒弟的時候,是在一個艷陽的午後,近乎黃昏破魔十分。
那並不是在大明國境內,也不是在其他國境內。而是一個無歸屬的地方,有著一個宛如桃源般的小部落。與世隔絕,地處隱秘,外人也難以到達。
可夏梧棲到那里的時候,卻是滿谷的血色。
鮮血染紅了青綠色的大地,宛如一塊美玉變的支零破碎,宛如一江春水變的污濁不堪。
腥味惹來了狼群,狼群啃食著男女老少的尸體,就像是饕鬄正因為饑餓,而瘋狂的吃掉目光內所有遍及的東西般。
黑壓壓的狼群,數百雙冷綠色的眼楮盯著這突然出現的人。那視線讓人脊背發涼。
夏梧棲卻輕快的笑了,他邊笑便叫道︰「這是什麼,狼群?」
他幾乎要笑出了眼淚,最終他停止了笑,身邊是大片大片狼群的尸體。
他的手染的鮮紅,仿佛再也洗不掉般的紅。一層又一層的,他竟然徒手廝殺了數百條野狼!他穿著一身紅衣,紅衣在晚陽的映襯下,更是襯得他整個人都仿佛從地獄上爬出來的惡鬼般煞人。
憑肉眼,分不清是狼群的血,還是那衣服本來的顏色。
「死了,都死了……」他的語調溫柔,卻透著濃濃的喜悅之情。那喜悅真誠的發自心底,任何人,都能听出他語調中濃濃的愉悅之感。
遍野滿地是尸體的環境下,站著一個紅衣人,手上滴答著粘稠的液體。用著溫潤如玉般的美好的聲音,說著宛如情人耳鬢廝磨的話語。
詭異,太詭異了。就像是一個紅衣厲鬼,前來復仇索命。大仇得報之後的癲狂。
一個微不可聞的抽吸聲響起。夏梧棲視線一轉,他臉上的鬼面直直的對上了男孩的眼楮。男孩躲在了糞堆旁的草垛中,只露出了一雙眼楮。
他或許看了很久,也或許沒多久。他看見了這樣的夏梧棲。他看見夏梧棲一步步的走了過來,並伸手緩緩的摘下了臉上染著血的張著血盆大口的猩紅鬼面,露出了一張絕色的容顏。
男孩的呼吸一窒,眼楮死死的盯著夏梧棲的臉。
那並非江湖傳言,一張充滿著各種傷痕的臉。那張臉並不妖嬈,也並不女氣。只是昳麗非常,美如冠玉。五官組合在一起,讓人說不出的舒服。
怎麼個舒服法?就是忍不住,想讓人在看一看,好好看一看這張臉。
薄唇鳳眸,彎眉挺鼻。好一個美男子,宛如從天兒降的仙人般……然而,卻是個惡鬼。
男孩抖的更厲害了。
夏梧棲在幾步遠停下了腳步,他一挑眉,輕柔的聲音問道︰「怕什麼?」
男孩︰「……。」嚶,母親父親大伯,族人們,你們別死,你們快回來,這里有吃人的惡鬼!
夏梧棲最終將這個男孩帶回了谷中。男孩之前姓什麼不重要,他自稱姓百里,之後夏梧棲給他起了個名,單字草。
並且嘲笑著,戲言道︰「草根命,好養活。」
可不就是草根命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巨溪靈谷中只剩下了這麼一個活口,又在面臨狼群之危的時候遇上了夏梧棲。
草根命怎麼了?再好的命,有比的過草根命的嗎?這種東西,愈是在困苦的環境下,便愈是活的頑強有力。
無名谷中,四季如春。
草木繁盛,多有蟲蟻走獸,森林陰翳的遮天蔽月,走在其中,不見一絲光線。縱使是白日,也昏暗如夜。
人走在林中,未有一條可供人通行道。皆是半人高的叢草,頭頂是盤根交錯的樹干枝葉。沒有人會想過,這種地方會有人來過。會有人居住在這。這就像是個無人的荒島,從未有人踏足經過。充滿著未知和神秘,充滿著奇珍異草。
夏梧棲一身紅衣,妖艷如血,黑瞳如墨。烏發如漆。
他手中提著一個人,身影如林中鬼魅般穿梭著,只見一抹紅光晃過,眨眼楮便已消失在了人的視線中。
因為快速移動而帶起強烈的風。因為此刻夏梧棲老鷹抓小雞般的姿勢,百里草感覺非常不好受。
他覺得自己見過了那人間煉獄般的,毫無人性的屠殺之後,不會懼怕任何事了。即便是狼群,也奪不走他的命。
難道他此刻就要死在這種地方了嗎?妖孽你快放開我啊啊!
夏梧棲的動作很快,他終于停下來了,他停在了一片空地之上,放下了百里草。
空地的盡頭是一面高的不可見其源的高壁。
一棟木屋榜山而建,木屋前是用簡單的木頭圍成的柵欄,柵欄圈出了一塊地,只不過那地中長滿了草,土壤也並未進行過開墾。
不能說是田,不過是被圈出來的一塊草地。
百里草一落地,身子便跌坐在了地面上。他雙膝跪坐在地上,一手掐著脖子,張著大口對準地面,一陣陣的止不住干嘔。
見此夏梧棲陰測測的看向百里草,面帶微笑,聲音輕柔的道︰「你敢吐,我就讓你吐多少吃多少。就算是舌忝,也得給我舌忝的干干淨淨!」
即便是在溫柔的聲音,也無法掩蓋出他話中的惡意與認真。他是說真的,真的會這樣做,不是只說來給他听听的。百里草如此確信。
難受了好一會,百里草也不過嘔出了一些酸水。索性他沒吐出什麼東西!他心中松了一口氣,然後抬頭看著站在他身側的紅衣人。
一顆丸藥扔在了百里草的面前。
夏梧棲的面上似笑非笑,看著腳邊的人道︰「你體質這麼弱,怎麼和我學輕功?」
百里草親眼目睹了族人被人屠殺,心中又怎能不恨?怎能不怒?
他想要報仇,從看見那一幕幕慘不忍睹的殺戮之後,這個想法不用任何人來說的,就深深扎根在了他的腦海中。
他要找出那群人,去問一問他們。為什麼要做這樣殘忍的事情,什麼仇什麼怨?他想知道這災禍的緣由。
究竟是什麼,給這個世代安寧的帶來了滅頂的災禍?
可他手無寸鐵,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與那群兵不刃血的暴徒相抗衡,更妄提報仇雪恨。
想起滿地的狼藉,橫尸遍野。想起往日里熟悉的面容露出驚駭的神色,身體無力的倒在地上。想起他們死前那無助的尖叫聲。想起他們的尸體被野狼啃食著的境況。
他狠狠的攢著拳頭,他忍耐著,看著族人的尸體被野狼吞噬。連一個全尸也沒有得以保留。
他想沖出去,但他更知道,他根本無法跟野狼抗衡。別說是那百來頭的野狼,便是一頭,也足以讓他尸骨無存。
他太弱小了,所以只能無力的躲藏著。
看著族人,親人,被無情的殺害,連尸體都無法保存住。
「我、我想……」他的手陷入了地面中,他低著頭,眼神通紅。他注視著的仿佛不是平淡無奇的青草地,而是他至親的尸體。
「我想要變強,求求您,求求您。教導我功夫吧。」百里草用雙腿蹭著地,跪著的,一點一點挪到了夏梧棲身前。
沒等他的手搭上夏梧棲的衣擺,整個人就被無情的一陣勁風掃了出去。
只見夏梧棲鳳眸微眯,薄唇輕啟,涼薄的話道︰「髒死了。棲與你非親非故,緣何教你?」我和你無親無故,憑什麼教你?
「前輩!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百里草的頭磕著地,砰砰的,和地面發出了響聲。不過兩三下,他的額頭就已經滲出了獻血。
夏梧棲這才拂袖,阻了人的動作。
看著人因為那勁風而向後坐了個**墩。
「姓什麼?」只听夏梧棲那如月光般柔和的聲音問道。
男孩沉默了一會,才道︰「復姓百里!」
「叫什麼?」
「……無名!」
「那便叫草吧,草頭早。記住了嗎?」。夏梧棲眯起眼楮,低頭,一臉溫柔的問。
「徒兒多謝師傅賜名!」百里草叩首,久久的都沒有起來。
他這是順桿子往上爬,他怕夏梧棲不答應收他為徒。哼。夏梧棲心中冷哼一聲,一拂袖勁風帶起了人。
百里草順勢站起身子,他看向夏梧棲,欲言又止。直到夏梧棲向木屋走了兩三步,他前邁了一步,道︰「師傅,我想回巨溪靈谷。」
呵呵,這兒才剛把你帶過來你和我說這個?有事干早干什麼去了。
夏梧棲轉頭,一雙眼楮波瀾不驚,如同古井般幽寒的看著百里草,久久不語。
百里草心中忐忑,被那雙在陽光下泛著冷綠色看的發毛。有些坐立不安。但他卻仍然是和夏梧棲直直的對著眼楮。
仿佛這是一場搏斗,誰先眨了眼,說了話,便算是輸了。
忽然的,夏梧棲笑了。
他笑起來就像夏日里的楊柳般文雅,像一個梳著淡妝的姑娘那般秀氣,他的相貌是絕好的,膚如美玉,面比潘安。
這樣的夏梧棲卻絲毫不女氣。
翩翩,明明相貌儒雅的如同天上下來的文曲星般的夏梧棲,卻穿著一身張揚的紅衣,讓他整個人都帶了幾分不羈放浪的妖氣。
他說︰「哦?那你走吧。」
百里草︰「……」嚶,師傅你不要我了嗎,我是你的親親徒弟啊!百里草自己自然是回不去的,他不能保證他自己能夠平安的回去。
他長這麼大,從未出過村子。更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他怎麼在野獸從生的森林中過夜?怎樣尋找吃食果月復?他沒有夏梧棲那樣絕頂的輕功,那樣深厚的內力,可以用輕功在一個時辰左右邊回去巨溪靈谷。
只听「砰」的一聲。
百里草的膝蓋一痛,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他在跪夏梧棲,夏梧棲也本該受此一跪。
「師傅,求師傅讓我回去葬了族人。今後百里草給師傅做牛做馬,絕無怨言!」百里草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央求眼前這個人。
看起來溫和,卻性格詭異,讓人模不到頭腦的世外高人。
夏梧棲听此,聲音慵懶的「哦。」了一聲。說不準這是答應,還是拒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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