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傍晚,韞儀洗了衣裳回來,瞧見江采萍坐在銅鏡前,拿著一朵粉紅色的茶花在鬢邊比,瞧見她進來,連忙道︰「,你瞧我戴在這里好不好?可我又覺得低了一些,像是隨時會掉下來一樣。」
韞儀走,取過她手里的山茶花戴在左邊的發髻上,「喏,這樣不就好了嗎?不過你不是一向不喜歡戴這些珠釵花卉的嗎?」。
「以前不喜歡,現在覺著,戴了也挺好看的。」這般說著,江采萍對著鏡子照了一照,笑道︰「還是戴得好,我剛才戴了半天,始終覺得不好看。」說著,她起身提了裙子就要往外走,韞儀驚訝地道︰「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
江采萍隨口道︰「三昨兒個來的時候,說讓我今夜這個時候去月華池找他,說是有好玩的東西瞧。」
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韞儀眸中露出擔憂之色*,采萍與李玄霸的往來似乎越來越頻繁,而且這段日子下來,對于李玄霸,采萍不再像以前那樣抗拒,甚至……隱隱有那麼一絲歡喜。
自從墨平死後,與她最為親近的莫過于江采萍,她也確實喜歡後者天真率直的性子,將她當成親妹妹一般看待,正因為如此,她才擔心不已。
且不說江采萍與李玄霸之間的身份差異,只說李家如今所面臨的情況,看似富貴太平,其實危機重重,父皇對李淵極其猜疑忌憚,要不是河東以及關東局勢不定,怕一旦下旨處死李淵一家,會引發更大的動蕩,從而猶豫不決,李家早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但容忍是有限度的,就算她不殺死李淵父子,父皇也早晚會將他們處死。
她很清楚父皇的性子,要麼不做,要麼做絕,一旦下定決心要李淵死,就絕不會留李家一個活口,哪怕是外姓之人也同樣如此。
如果到時候江采萍沒嫁進李家還好,否則……必是死路一條,連她也救不了!
江采萍一直到兩更時分方才回來,一進門便眉飛色舞地道︰「,你猜我剛才在月華池瞧見了什麼?」不等韞儀言語,她已是迫不及待的揭曉了答案,「是蓮花啊,許許多多的蓮花!」
「蓮花?」韞儀皺眉道︰「蓮花至少要四五月才會開花,這個時節怎麼可能會有。」
「我當時也嚇了一跳,後來才,那並不是真的蓮花,而是一盞盞蓮花燈,飄在水上,那一眼望去,真的好美,仿佛一下子到了盛夏花開之時!」說起此事,江采萍眼中充滿了痴迷之色,許久方才回過神來。
韞儀淡淡道︰「三特意將你叫去,就是為了看這些蓮花燈嗎?」。
江采萍皺一皺鼻子道︰「才沒那麼簡單呢,他在那里飲酒,卻讓我跳這幾日新學的胡旋舞助興,不過……」她咬唇一笑,低聲道︰「三第一次夸我跳得好看。」
韞儀拉過她坐下,神色凝重地道︰「采萍,問你一句話,你定要老老實實回答,不可撒謊!」
看到她這副模樣,江采萍疑惑地道︰「你這是怎麼了?」
「你先答應我。」見她這麼說,江采萍乖巧地點頭道︰「我答應,一定不撒謊。」
「你是不是喜歡上三了?」當這句話從韞儀口中說出來時,江采萍嚇了一大跳,急忙掙開她的起身道︰「你胡說什麼,我……我怎麼會喜歡三!」話雖如此,臉上卻一下子騰起紅雲滾滾,如同火燒一般。
韞儀盯著她道︰「如果真沒有,為何臉紅?」
江采萍緊緊捂著滾燙的臉頰,轉過身道︰「突然問這樣羞人的問題,當然會臉紅,有……有什麼好奇怪的。」
韞儀嘆了口氣,「如果你對三當真沒感覺,不會一說起他就眉飛色舞,更不會笑得那麼歡喜,采萍,我認識你那麼久,從未見過你那樣的笑容。」
「哪有,我……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三老是捉弄我,我氣他惱他都來不及,又哪會……」江采萍話未說完,已是被韞儀拉著坐在銅鏡前,後者指著鏡中的她道︰「你自己瞧瞧,這眉這眼,哪一樣是氣,哪一樣是惱?還有……」她取下江采萍髻上的粉紅茶花,「你一向都不喜歡戴這些,如今去見三之前卻特意摘了來戴,還不是喜歡嗎?」。
江采萍被她說的心煩意亂,其實她心里是明白的,不知從何時起,她不再討厭見到李玄霸,雖然後者總是故意氣她,但也常常逗她開心,在不經意間記住她說過的話,就像今夜那飄滿了月華池的蓮花燈,起因只是她的隨口一句話,她說希望可以早些到夏天,那樣就能瞧見滿池蓮花盛開的美景。
就在今夜別離之時,李玄霸突然握住她的手,令她有一種心如鹿撞的感覺,她知道那是喜歡,但總以為是自己一個人的小秘密,沒想到一下子被韞儀給戳破了,令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自處。
江采萍奪過韞儀手里的茶花,起身走到一旁,低了頭道︰「就算……就算我真的喜歡三那又怎麼樣,難道不行嗎?」。
韞儀嘆了口氣,「不是不行,而是……不合適。你以前總說二對我好,可是我從未奢想過與二共結連理,為什麼?不是因為二不好,恰恰相反,他英武不凡,性子謙和又出身名門,好得不能再好;而是因為他太好,好到……就算我極盡所有,也無法企及。」
她走,扶住采萍微微發顫的肩膀,輕聲道︰「采萍,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希望你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以後都幸幸福福的,可是三……他是太守的,你覺得他會娶你為正妻嗎?退一步說,就算他肯,太守、二他們會肯讓一個平民丫頭做他們的兒媳嗎?」。
江采萍低頭看著那朵已經被她揉捏的不成樣子的山茶花,許久,她咬了銀牙,輕聲道︰「那我……可以不做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