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這天清晨,京城又下了一場洋洋灑灑地大雪。
雪後各府的門前,簌簌的紅色爆竹紙屑,映在一片盈盈的白色雪色中,十分喜慶好看。
雪晴了以後,承安侯府門前,一輛墨綠色如意紋綢緞做帳子,紅漆雕花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旁邊一隊穿著醬色衣裳的護衛在馬背上端坐,為首的是一位氣度不凡的弱冠男子,身著碧荷色直裰,披墨綠繡竹長斗篷,面帶淺笑,十分和善的樣子。
車夫放了木凳子在車轅下,馬車里跳下一個年輕丫頭,穿著茜素紅淨面比甲,靛藍色的湘紋裙,正用白玉般地指頭撩開簾子。
年輕男子從馬車外的一匹高頭大馬上翻身落地,在馬車前伸手虛扶了下車的年輕婦人,面上笑意更重。
女子十七八的年紀,挽了婦人的發飾,頭戴東珠頭面,穿著墨綠地金線折枝花卉紋妝花緞子的琵琶袖長襖,煙青色暗紋提花湘紋裙,披著大紅的繡蘭斗篷,溫文爾雅,氣度端和。
嘉木堂的小丫頭一溜煙跑的飛快,喜笑顏開地進屋稟報︰「大姑女乃女乃、姑爺已經到門口啦!」然後得了步步高升的荷包裝著一包銀豆子,又喜笑顏開地退了下去。
來人正是出嫁半年有余的承安侯長女蕙容,和她的夫婿靖忠伯家幼子陳珺,行三。
不過一刻鐘,幾人就熱熱鬧鬧地進了嘉木堂,候夫人王氏,秦二夫人周氏,世子和兩位少爺,並幾位姑娘,隨行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或坐或立,滿滿當當一屋子人。
蕙容一進門就和夫婿一同行了大禮。王氏仔細地端詳她的模樣。
幾個月未見,人倒是紅潤了很多,原先的鵝蛋臉也比以前胖了一圈,眼梢帶喜,嘴角上揚,唇色紅艷艷的十分喜人。衣料顯見是如今京里正受人推崇的金線妝花緞,繡鞋上也綴著圓滾滾的珍珠。
她不由點點頭,看來蕙容嫁過去,過的很好。
女眷們相互見禮後去花廳閑聊,秦淵和二房的二公子秦澤,三公子秦波,一起迎了陳珺到前院喝茶。
王氏和周氏笑著問蕙容話,見她言語間滿足,笑容端和不似作假,也都放下心來。王氏安排琉璃︰「去叢青院稟報一聲,大姑女乃女乃在靖忠伯府,日子過的很好。與陳三公子琴瑟和鳴,妯娌婆婆也親切好相處,叫她只管放心。」
然後又對蕙容說︰「歇了晌後,陪我去溫泉池子轉一轉。」
溫泉池子離劉姨娘住的叢青院不過一刻鐘的路程,旁邊有三間屋子,取名和音館,冬日常燒著旺旺的地龍,夫人小姐們時常喜歡去那里抹牌下棋,是賞景歇息的好地方。
蕙容知道這是嫡母安排姨娘見她一面,能安心她過的好不好,于是十分感激的點點頭,親手為王夫人換了茶。
午膳做的也十分符合她從前在侯府的口味。
長房只得三個姑娘,蕙容自幼在王夫人身邊長大,情分非同一般。林姨娘生了歲紛後一直自己教養,六妹蕙芷生的晚,是以王夫人一直待她視如己出,待劉姨娘也一樣的寬和大方。
劉姨娘剛進了溫泉池子旁的和音館,正仔細端詳蕙容,就看見琉璃匆匆地進了屋,俯首在王夫人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王夫人的臉色登時就不好看起來,英氣的眉毛高高抬起,眼光瞟過留劉姨娘,讓她有些莫名的膽寒。
「林氏今日吃了廚房端的湯面,現在正月復痛不止,見了紅,昏死過去。劉姨娘剛才從叢青院過來,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劉姨娘面色有些不好看,形容間很尷尬。
林姨娘吃了湯面,有小產的跡象,可這和她也沒有什麼關系呀!夫人這樣問她,蕙容還在跟前,豈不是要懷疑她?
「妾不知。」雖然心里很惶恐害怕,但劉姨娘還是安分地回答,聲音非常平靜,「林姨娘一直在屋子里養胎,妾和碧玉姑娘等閑不會去她屋里打擾她。更何況,湯面是大廚房送過來的,听聞大廚房的丫頭諾兒,和碧玉姑娘十分要好,不若夫人將碧玉姑娘和諾兒都叫來,也好問問清楚。」
王氏听完劉姨娘的平淡如水的答話,抬的高高的眉毛淡淡落下來,眼光掃向屋里的蕙容,許久,才緩緩開口︰「蕙容出嫁後,過的極好。你自幼在我身邊長大,自家事情我也不多瞞你,林姨娘恐怕要小產,只是事情遠比你我想的復雜。琳瑯,你與蕙容也見過,合該放下心了。你去叢青院將碧玉請來。」
琳瑯,正是劉姨娘當年還是王氏身邊服侍的大丫頭時用的名字。王氏向來喜歡玉字做旁的字,如今身邊的三個大丫頭玲瓏,珍珠,琉璃,皆是如此。
然後仿佛累了一樣的扶了扶額頭,半瞌著眼楮對蕙容說︰「你也出來大半日了。」
蕙容聞弦歌而知雅意,對著劉姨娘輕輕地福了一禮,劉姨娘側過身去沒有接下。蕙容又極其端正地對王夫人福了萬福,道︰「今日還下著雪,晚了路上不好走,煩勞了母親一天,怎能讓母親再為女兒擔憂。」
言罷吩咐身邊的丫頭去知道陳珺,一盞茶後就匆匆離了承安侯府。
自家內院的事情,該查明白的,還是要查的清清楚楚。
王氏回到嘉木堂,玲瓏呈上了一枚雕著山茶紋樣的玉牌。
侯爺與她曾定過一對玉牌,她守著雕山鷹的那枚,雕山茶這枚,就在侯爺手中。侯爺這是要告訴她,林氏的事情他已知曉,叫她不要掛心,他是信她的。
「若是有不便之處我不能趕來見你,就會叫人將這枚玉牌拿過去與你。你當了然,我是信著你的。」
王氏正想廚房和叢青院這些污糟事情,侯爺會不會擔心是她看不慣林氏而讓人動了手腳,猛然看到這枚玉牌,心里突然熨帖了起來。
這件事情,侯爺如此緊切地讓人知會她消息,大概另有隱情。
事關子嗣,總要好好查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