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蘭只好退了出去。
頭發擦地半干,蕙芷伸手去推開了窗戶。
滴滴答答的雨水從屋檐落在窗外的台基上,夜色甚靜,一眼看過去,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裴顧站在窗戶邊。
眼神極亮。
「你怎麼來了?」蕙芷喃喃道,「等了多久?」
蕙芷在嘉木堂里待了多久,裴顧就在玉華館的東次間外的牆根里站了多久。裴顧但笑不語,問︰「一切可還都好?」
蕙芷點了點頭,「母親听說了哥哥的消息,提前發作了,好在平安生下了弟弟…」嘴角里提及的「弟弟」兩個字,讓她覺得十分有趣。
六月半的生辰,她如今已經過了十三歲,江南的案子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了結,可恐怕不會超過半年…一旦江南塵埃落定,她大約就要嫁人了,這麼大的年紀,竟然又多了一個弟弟ˋ,她想想就覺得有趣,嘴邊便掛了笑。
裴顧瞧著她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不由得一時失了神。
「你不知道…他生的那麼小的一團,明明母親還懷著他的時候,肚子那麼大。」話說出口,這次連裴顧都輕笑了起來,蕙芷抬頭瞧他,頭發不曉得是被雨水打濕了,還是沾了夜里的露氣,細細的一縷一縷吹在臉龐。夜色深沉,下過雨的天氣陰陰的,屋子里的燭光一照,卻毫無保留的能看到一張英俊的臉。
裴顧見她瞧自己瞧的認真,面上不顯。可心跳卻陡然加快了起來,只好輕輕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對蕙芷道︰「我過來。原是為了你哥哥的事情……」
蕙芷眉間一跳,神色鄭重了起來,語氣也有些焦急,「我哥哥他,孝王怎麼…可是安排好的?」
裴顧點頭,語氣平穩眼神安定,蕙芷听著便覺得加快緊張的心跳也慢慢地平穩下來。
「孝王留在江南後。倒是沒有和你哥哥和蕭錚兩人一起查案,反而到處游玩,尋些好玩好吃的。後來孝王跑到了海事衙門。說要跟著商船出海瞧瞧,海事衙門哪里敢讓孝王跟著商船走?且商船所行航線都十分遙遠,最近的沒有幾個月,也是回不來的。何況商船危險。海事衙門連連說不,孝王便發了孩子脾氣,非要到海上去尋一族倭人,說‘听說倭人手中有與眾不同的做魚的法子’
海事衙門哭笑不得,便想安排懂倭人烹飪的廚子去伺候孝王,可孝王死活不允,非要自己去尋,還說‘這樣才原汁原味兒’。海事衙門無法,只好安排漁船和守衛護著他同去。你哥哥和蕭錚得了消息的時候,孝王似是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兩人勸不下來,只好讓水師加派了些人手,他們同孝王一同上了船。」
蕙芷听的認真,輕啟朱唇問︰「孝王可是做戲給海事看的?哥哥和蕭大人應當也是順水推舟,上了船之後,這船往哪兒開,發現了什麼,恐怕無人知曉。」
裴顧瞧著她認真思索的模樣,心想有個聰明剔透的媳婦兒,真是件好事。天大的事情,她也不大慌張,只靜靜思量,片刻便能想清楚事情的關鍵。
「江南水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裴顧輕聲問,只是話語里莫名夾雜著的溫柔與情意,叫蕙芷心頭一顫。
「只知道那些你告訴過我的…旁的也不大知曉。」蕙芷搖了搖頭,「牽扯了孝王進去,不管江南官場再怎麼阻攔,皇上也會大發雷霆,要徹查了。」
裴顧點頭,「不錯。下了早朝之後這消息才遞了出來,皇上大怒,點名要徹查江南海事衙門。」
「海事?可點名要查水師?」蕙芷蹙眉道。
「船上有水師的人,不可能不查,只是船是海事衙門的船,走的確實水師平素里剿滅倭寇的水路,水師被卷進來,那是早晚的事情。」事關重大,裴顧提及不多。
「我昨天扎了手指。」蕙芷突然抬眼瞧著裴顧道,「江師姐送出去的,只是我心里總覺得不安,你能派人護著她嗎?」。
裴顧知道她的意思。
指尖血入清水,可解百毒。嘴上說著︰「一早就派人跟著的,果然有人尾隨她,不過她的功夫也不是白學的,自然能將尾巴甩開。」卻一邊伸出手將她藏在直袖筒里的手捉在手心里,細細地查看,「疼嗎?」。
他的手指有些發涼,應當是在夜里站的久了,可掌心溫溫的,他神色仔細地查看著她的指尖,她的手就放在他的掌心里,雖不是炙熱的溫度,卻還是叫她染紅了臉。
「就扎一下,不疼。」蕙芷陡然間想起了父親說的話,不由得將手抽了回來,不曉得如何啟齒,想了半晌才道,「你常常過來尋我的事,父親知道了——」
掌中的雙手抽離了出去,裴顧眉毛一蹙,听見她這話音後,眉毛便蹙的更厲害了。
「可是要加派人手守著了?」裴顧低笑道,溫醇的聲音在夜色和燈光下更顯得醉人,蕙芷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點了點頭,末了又加了句,「你多小心…以後沒什麼事情,便不要冒險再來了。」
裴顧眉梢一抬,眼神里竟露出了幾分紈褲氣,「無妨,近來事多,想必師叔也等著我的消息。」
蕙芷心下了然,「那你可是要去尋我父親…將海事衙門的事情,告訴他?」
沒想到裴顧卻竟搖了搖頭,「你父親身居要職,皇上十分信任他,這事情明明是孝王使的計,若是讓你父親知道了,皇上哪里少不得會察覺一二——孝王行動的絕密消息,為何你父親要知道?」
「哥哥也在船上…」蕙芷呢喃一句,便想通了關竅,「哥哥和蕭大人明明是尾隨孝王而去的,可這計謀卻只能是孝王設下的。」
裴顧點頭,伸手揉了揉她的額頂,「不錯。原本孝王隨皇上下江南,打的就是將江南水師和海事與京城之間的蠅營狗苟揭露出來,計謀也是他定下的,你哥哥和蕭錚,只是陪同,可若是消息從他們兩人口中傳出來,皇上難免會疑心。」
夜色更深,又下了場雨,開著窗子,蕙芷便能清晰感受到窗外的風中的涼意,仔細瞧了瞧裴顧身上穿的衣服,不大厚實,又淋了雨,便走回屋子倒了杯熱茶遞給他,「時候不早了,除了這些消息,還有什麼別的要緊的事情嗎?」。
裴顧捏著那個粉彩五色瓷的茶盞,笑意濃了一層又一層,將茶盞湊到了嘴邊,熱茶喝下去一大口,渾身都暖的舒坦了起來。
「告訴你這些,是怕你擔心你哥哥。旁的事情,倒是也有…」裴顧一笑,眸光閃爍,蕙芷便問是什麼事。
裴顧湊近過來低低一笑,「聘禮,暖暖都喜歡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