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無一個宮人,想來是被薛乾坤給遣走了,曼紗華走到床榻旁,看著睡熟中的國王,面色蒼白如紙,她的父王何時這麼憔悴過,曼紗華心如刀割,看著看著眼中卻滴出了淚來,從前那個讓自己驕傲的父王現在終于病倒了,床榻上熟睡的他不再像從前那般動不動就肅著個臉,動不動就愛生氣的國王了。
「父王……」她握著他的手輕聲叫道,他的手不再像從前那般光滑了,握在手中那手上的皺皮,和那長年握著毛筆批閱奏章磨下的老繭,在曼紗華的掌心清晰可觸。
這些年她的父王都操勞成了什麼樣子,縱使她成了巫女,她也不能為他分擔點什麼嗎?
心中自愧難當,除了國王和自己,在四下無人的情況下,曼紗華哭的更凶了,這些柔弱她從來都不想在人前表現出半分,這些年在宮中的日子過的壓抑,每逢去宮外視察才可偷閑一些,日子啊日子,快些過吧。
不,還是慢一點吧,讓父王一直年輕著,一直強健著……
「華兒……」一聲久違的呼喚,久違的這兩個字。
曼紗華淚眼婆娑的轉過了身去,只見王後略微吃驚的看著她,慢悠悠的走到床榻這邊來,曼紗華忙回過了頭,用衣袖偷偷的將眼淚擦干,這才又轉了過去,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看著王後,驀地,她才想起了禮儀,見沒有外人,她忙起身行禮道︰「母後貴安。」
「好,好,本宮的好孩兒,快起身吧。」王後上前扶住了曼紗華。
她起身道︰「兒臣謝過母後。」
還禮謝禮,一應不少,她只想讓王後知道她長大了,王後也該安心了一些。
王後坐在床榻的另一側,示意曼紗華也坐下來,她眼中仍舊存在了幾分不信,她道︰「華兒這些年不是貫躲著你父王母後嗎,今日怎麼……怎麼親自前來探望。」
「母後知曉你怨著我們,可是你父王當初讓你擔當巫女這一位置,他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就不要再怪著我們了……」
「母後!」曼紗華驀地跪在了地上,道︰「是兒臣的不孝,這些年來也沒親自前去請安,是兒臣的不是,兒臣豈敢怨對您和父王!只是……兒臣不願看到你們跪拜兒臣,父王母後教導兒臣要‘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千萬經典,孝義為先。’這些兒臣是斷斷不敢忘的。所以兒臣懇請母後原諒兒臣這些年的不孝。」
曼紗華說罷,又是盈盈的一拜,眼中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衣領間,白玉石的地上,任怎麼串也串不起來的愧疚。
王後抬袖輕輕擦去了臉上的情緒,然後雙手將曼紗華扶起,道︰「華兒心里的苦,母後都知道,華兒且再多忍耐幾年,將這巫女的擔子也多擔待幾年,等淵著從天淵國來接你,到時候日子就會好過的很多。」
「嗯。」曼紗華點點頭,「兒臣會等的,著哥哥一定會對兒臣好的。」
「咳咳咳……」一聲沉重的咳嗽聲響起,曼紗華與王後一同看向床榻,只見國王捂著嘴使勁咳著,眼楮也緩緩的睜了開來。
王後忙遞上了手帕,溫柔道︰「王上您慢點兒。」
國王挪開手帕去,一看竟是一灘黑血,他臉色巨變,忙將手帕置氣似的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哼,什麼藥物,吃的孤王這幾天心口難受的緊,去把薛藥師給孤王叫來!」
「王上,您別生氣!」王後替國王捋著後背,勸說道。
曼紗華起身前去到門口回了花甲衛士,花甲衛士忙去安寧堂請了薛乾坤。
國王緩過勁兒來,看著眼前的曼紗華、王後,疑狐問道︰「沈家姐妹呢?讓她們來伺候孤王!」
王後臉上的表情一滯,不知該如何作答,曼紗華見狀,自知說了有可能會再次牽起國王的怒氣,便先壓著不說,等他好一些的時候,等自己將這一切查明的時候再告訴國王也不遲,于是她道︰「姐倆被我安排到了一處安靜清冷的地方,這兩日她們姐妹倆侍奉父王也是身子乏了,有些不適,所以兒臣想讓好讓她們靜心寧神,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到時父王病好了再見也不遲啊。」
國王閉眼道︰「也好。」突地,他話鋒一轉,了「其他人都是些閑人,無關緊要,不過只要有你們。」國王指了指曼紗華,又指了指王後道︰「你們在孤王身邊,就很好了。」
說罷,他疲憊的又躺下了身子。
不過片刻薛乾坤便到了,與此前來的還有一位新送的美人,蕙蘭。
「微臣薛乾坤拜見巫女、王上、王後,恭祝王上身體康復,福恩萬年。」薛乾坤跪拜在地上,行禮道。
蕙蘭見狀,也忙跪在了地上,照貓畫虎道︰「民女蕙蘭拜見巫女、王上、王後,恭祝王上身體康復,福恩萬年。」
「起來吧。」國王揮手道。
兩人謝禮起身,蕙蘭一直低著頭,恭敬的站在一邊不發一言,國王詢問著這幾日的丹藥服用情況,寥寥幾句瑣事,很快便交代完了,國王這才瞅到薛乾坤身邊還站著一個如空氣般安靜的女子。
國王問道︰「這是誰啊?」
「民女蕙蘭。」蕙蘭低著頭恭敬答道。
「抬起頭來。」國王又道。
蕙蘭得令,慢慢的抬起了頭,柳眉杏眼,朱唇不點而紅,是一個標標準準的小家碧玉,看了讓人不禁產生憐愛之心,曼紗華暗自贊嘆道,這個女子與之前的趙美人沈氏姐妹相較,簡直是天差地別,前者干淨內斂,後者濃妝艷抹,總有幾個魅惑的手段。
曼紗華再細看下去,發覺這位蕙蘭貌似面熟的很。
蕙蘭像是感受到了灼熱的目光,便悄悄地回看了過去,看到曼紗華時蕙蘭臉上劃過一絲慌亂,忙又低下了頭去。
這一細微的動作讓曼紗華肯定了下來,這個人或許自己認識。
退出大殿之後,曼紗華回首看去,蕙蘭徘徊在靜心殿附近,眼楮一直不離自己,她是在等著自己嗎,曼紗華看著前方的薛乾坤已經拐了彎遠去,她這才放下心了下來,回身前去。
「民女拜見巫女,祝巫女福壽安康。」蕙蘭躬身道。
曼紗華自知她是薛乾坤的人,不由得對她冷了幾分,她道︰「起身吧。方才你一直望著我,是想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她干脆開門見山的直說,說不定還能問出些什麼。
蕙蘭皺著眉,上下打量著曼紗華,有些不相信的問道︰「巫女是不記得民女了嗎?」。
此話一出曼紗華著實一驚,原來不止這位新貴認得自己,好像自己還認得面前這位,她搖搖頭道︰「不記得了。」
蕙蘭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不記得也是常事,畢竟自己人微言輕,不過都是過客而已……」
罷了,她又回禮道︰「民女還有些事情,這就不打擾巫女了,改日再會。」說罷她躬身再次行禮,然後轉身離去。
曼紗華是二丈和尚模不到頭腦,獨自看著蕙蘭遠去的身影良久之後,便回了巫女居。
坐在窗欄邊,翻看幾本書卷,累了再拿起畫筆勾勒兩下,罷了再抱著白鹿擺弄著,日子終于過到了該吃晚膳的時候了。
「念兒,快去請歌吟前來用膳。」曼紗華吩咐道。
這次歌吟來的時候並沒有帶那半邊面具,而是將整個臉**在陽光之下,這一路走來,念兒都呆了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長得比女人都還好看的男人。
與其說好看,倒不如說他的妖里妖氣的,看一眼便能震懾心魂的那種。
待到歌吟行至巫女居時,里面的宮人見到他的容顏不由得都吸了一口涼氣,這個人分明就是妖孽,一雙鳳眼微微向上勾去,柳眉似風,飄忽不定且又妖嬈好看。
「你們這是都怎麼了,都看著我作什麼?」歌吟一臉無辜道,周圍的宮人們依舊愣在原地,他神氣的挑了挑眉,哼著小曲兒進屋去尋曼紗華。
「咦?」歌吟走到曼紗華的桌案前,看著桌案上的畫卷不由得將自己從桌案前轉到桌案後,轉了一百八十度,他搖頭嘆道︰「這畫里的人長得真是標致!」看了一會兒他又一驚一乍道︰「哎呦!這衣服真是白淨,這誰啊!長得比我好看,出來我們單挑!」
他看到曼紗華從內殿走了出來,便佯裝生氣,雙手插著腰,指著畫卷里的人吆喝道︰「出來出來,誰讓你長得比我好看,我說為什麼小姑娘不畫我要畫你呢,你給本公子出來!」
「哈哈……」曼紗華倚門邊,看著歌吟的那副模樣不禁掩嘴笑著,而後前去將畫卷細心的收了起來,眸子干淨清澈的瞅著歌吟道︰「這是我著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歌吟一滯,隨後里面換上了死纏爛打的神情,他兩手拽著曼紗華道︰「小姑娘給我也畫一副好不好,畫好了我就放在我的住處天天看著他入睡,好不好?」
她默默的將手抽回來道︰「為何要看著自己的畫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