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景是誰?那個他一直疼愛,搶了允兒所有東西的人是誰?
這一刻,司馬明只關心這麼一個問題。其實,從秀兒的講述過程中,他已經猜到了一些。可是,他卻不敢相信,不願意承認自己一直忽略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和卿兒的兒子,卻把所有的愛,所有的榮耀都給了這個別人的兒子!
「景兒是誰?哈哈哈!陛下可真會自欺欺人。陛下難道不知道嗎?猜不出來嗎?司馬明,你承認吧,你自私,你無情,你將這天下所有人都視作玩物。怎麼樣?後悔了吧?因為允兒在我身邊,因為你認為他是我的兒子,所以,不管他的個性有多像那個死去的女人,不管他有多麼渴望那份父愛,你都裝作沒看見,裝作沒有他那個兒子。我的陛下,你就承認了吧?其實,你比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要心狠手辣!
親手殺死自己心愛女人的兒子的感覺如何?啊?哈哈哈哈!司馬明,你惱羞成怒了吧?被我戳中痛楚了吧?慕容家為什麼會遭滅門的慘禍,陛下您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的了。如今,想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嗎?
若是開堂審理,陛下的罪行不需要我多說,揚傳于外已是毋庸置疑的了。如今的這洛陽宮,該死的死,該傷的傷,該不見的不見陛下不覺得是自己的冤孽太深了嗎?
如今又想來怪我了?哈哈哈!陛下,您這算盤可真是打錯了!陳卿,明日的開堂,哀家必定親自跪于堂上認罪,只求陳卿將此事查得徹底明白,也讓天下人看看他司馬明,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人神共憤之事!」
沈婉茹似乎已經有些癲狂了。她哈哈大笑著,沒說一句話,都讓司馬明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一分。
陳修儒得到了一份肯定,趕緊拉著秀兒謝了恩,還不帶司馬明再有什麼吩咐,便匆匆跑走了。秀兒很是疑惑陳修儒的反應,可她受人恩惠,自然也不會給人家造成什麼難堪。
第二日的堂審還未開始,洛陽城的大街小巷便由大理寺的人敲鑼鳴鼓地滿大街喊著「陳大人今日在大理寺審理一樁驚天大案,有空的都去看看,長長見識啊」。一句話,喊了不知道多少遍,洛陽城里的百姓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便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連今日才剛剛進城的人也都听說了,紛紛往大理寺跑去,想要看看這個所謂可以長見識的驚天大案到底是什麼樣子。
大理寺,對洛陽城的百姓來說,那就是申冤的好去處。不管誰家有個什麼冤屈,只要擊了鳴冤鼓,陳大人接了訴狀,那就表示申冤有望了。因此,在洛陽城中,如今的百姓也算得上是路不拾遺了,對這位百姓的父母官更加是崇敬有加。
今日陳大人說讓他們去看,本打算去耕田的,將鋤頭放下,留待明日去做。本打算出門做生意的,也都擔了買賣擺到了大理寺門口。
只一個上午,大理寺門口便被圍得水泄不通。連過往的官轎都無處落腳。
洛陽宮里忙成了一團。皇帝昨晚便收到了陳修儒大人的折子,說是有些事情需要在當堂審理,而且因為關系重大,需要皇帝和太上皇二人去壓陣,因此,司馬景一下了早朝,換下朝服,便朝這里來了。
前門已經被圍觀的百姓圍了個嚴實,只得繞道後門,方才進了大理寺院內。
大理寺的案子正審到半酣,宮里便傳出消息,說是瑾嬪養病的居所被人放了火,如今火勢沖天,已是就不過來了。
至此,整個洛陽城徹底地亂了起來。
接二連三的大火,先是燒了慕容將軍府,使得一代赫赫威名,才剛剛班師回朝的大將軍,一家蒙難。而後,三公主的竹林更是火光通天,最後連三公主的尸首都被燒得慘不忍睹。如今,連當初皇後的寢宮都被燒了。
這位皇後雖然在位時並不出名,可她是慕容府剩下的一根獨苗,為了救三公主而入火場,才導致自己受了傷。如今連她都蒙了難,這洛陽城可還有哪里是能讓人活得下去的?
慕容瑾進宮之前,在很多百姓中便已經有了聲名,所以當初她的及笄之禮才會有那麼多的人不請自來去觀禮。先前慕容家一家無故被官兵殺死,百姓們已是憤憤不已,如今連慕容瑾也已經沒了著落,今日來大理寺的百姓,听到這個消息,群情激奮,場面一時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司馬景雖然當時因為氣憤慕容瑾的不懂分寸而將她貶謫,可他心里卻還是想著那個言笑晏晏,眸若燦星的女子。他希望她哪一天悔過了,他就可以讓她重新登上皇後之位了。
可是偏偏,她卻沖進了火場,去做了那麼一件讓他難堪的事情,讓他心中對她是又愛又恨,不知道該拿那個女人怎麼辦。
那現在呢?現在他該怎麼辦?連那個人都沒有了,他還能對她怎麼辦?
「既然起火了,不去救火,來找朕何用?!」
司馬景十分氣憤地起身,轉身便要往後堂走。
堂上的審判依舊在繼續,這場大火並沒有能夠阻斷陳修儒的審理。一切已是預料之中,他的任務便是穩定住百姓的憤怒,將這場審判繼續下去。
「皇上是娘娘從外面抱來的孩子」
剛走到堂門口的司馬景,陡然听見這句話,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緩緩轉身,皺著眉頭看著堂上跪著的女子,昨天他還見到了她。可是,她在說什麼?自己是從宮外抱來的孩子?怎麼可能?是不是產生幻覺了?
此言一出,在大理寺門外听審的眾多百姓紛紛議論了起來,一片驚奇之聲。
「秀兒,此話當真?誣蔑皇室,可是大罪!」
陳修儒重新問了一遍,以讓所有人都確認,秀兒剛剛所說的並不是他們的幻覺,而是確確實實有這樣的話,有這樣的事情。
秀兒並不懼于這樣的威脅,她不害怕,因為她沒有說錯。
「奴婢肯定!此事是奴婢親耳所聞,親眼所見。當時娘娘就是那麼說的,‘這件事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告訴皇上,這孩子的父母是當年知道那件事情的人,皇上自然會去解決’。」
此言一出,連在一旁面無表情听審的司馬明的臉色也都變了。
這里正審著一件驚天的皇子換皇子的案子,怎麼又扯出來另一件事情了?皇後那話是什麼意思,眾人不是笨蛋,自然也清楚。孩子的父母自然是不能活的,可是「那件事情」又是指什麼事情?為什麼只要說了是知道「當年那件事情」的人,當時身為皇帝的司馬明就會去辦?就會去殺人?
沒有人听得明白,更沒有人能夠說明白。
秀兒只是轉述著原話,以前的那些事情她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道皇後那句話的意思是什麼。可是大家卻都看到了司馬明臉色的變化,他在憤怒,他在吃驚,甚至他隨時都有可能拍案而起,拂袖離去。
「那件事情?哪件事情?為什麼知道了那件事情的人,陛下就會去解決?怎麼解決?殺人嗎?秀兒,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無根無據的,會招惹殺身之禍!」
陳修儒提醒道。
「奴婢沒有隨口胡說,奴婢只是在轉述娘娘當時所說的話。奴婢也不知道那件事情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陛下知道了那對父母是知道那件事情的人就要被殺死。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秀兒哭訴著。她只是知道皇後是這麼說的,她只是一個小丫鬟,當時的情況,她又不敢去問皇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這一刻,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我知道!」
「我也知道!」
「還有我!當年的事情,司馬明,你瞞得了一時,你以為你就瞞得了一世嗎?你以為天下人都是傻瓜,是笨蛋,全都會被你玩鬧于鼓掌之中嗎?!」
三個人一一穿過人群走到大堂上,兩個大人,另外還有一個看上去有些行動不便的孩子。他們一個個都生得格外的好看,只是那雙眼楮卻都藏滿了恨意,讓人覺得心疼。
「三位是」
陳修儒疑惑地問道。這出戲,果然越來越有趣。雖然提前已經知道了今日會有人上堂,會配合著說出一些事情來,卻沒想到越往後,他得到的驚喜卻越多。如此精妙的設計,若是錯了差了一步,那便是滿盤皆輸的後果啊!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涉及這件事情的人,而那個人,剛剛才被告知死在了皇宮的一場大火里的人,此刻卻逍遙自在、大搖大擺地騎著馬出了洛陽城,一路往南而去。
今日的洛陽城,幾乎稱得上是做空城了。百姓們都齊聚大理寺,道路上的人便少得可憐。若是平日,她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能夠一路策馬揚鞭,做一回在草原上馳騁的美夢。
城外十里亭,楚悠揚看看天色,目光又重新落到了不遠處的城門下。現在,進城的人還是依舊不少,可出城的人卻少得可憐。眼楮終于搜尋到哪抹身影,他微微一笑,跑下了山坡迎了上去。
「你倒是溜出來了,人家陳大人這會兒恐怕正焦頭爛額呢!」
他笑著爬上了馬背,與女子一起並肩馳騁。
女子卻瀟灑一笑︰「這樣的戲,演起來才更加的真實呢!」
空氣中似乎還留著女子爽朗的笑聲,陳修儒的眉頭卻皺成了一團。
三個人,其中的兩個他也算是見過。唯獨這第三人,以前從未在京城看見過,不知道是何來頭。
而堂下的三人,也並沒有讓人久等。一一報出了家門,又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這陣騷動卻是因為他們的身份。
「我是江南醫藥世家童氏後人童沿溪。」小孩兒介紹道。
「在下塞北琴音世家琴瑟。」一襲長衫,讓人覺得飄飄若仙的男子回答。這位便是那位慕容瑾指明要他教授琴技的琴師琴瑟了。
最後一位,便是那位讓堂上所有人都覺得有幾分面熟,卻又都十分確定從未曾見過的人了。
他微微一笑,踱前一步,笑容如三月春風,和煦溫暖,透著無盡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