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個黑衣人收劍,並沒有向雲楚說什麼,亦沒有做什麼,只是其中一個黑衣人彎體,在李雅蘭的臉上模索了一番,最後「撕拉」一聲扯下了對方的人皮面具。然後招呼也不打一聲,四個人飛快地消失在了巷子里。
雲楚眯起眼,看向頭頂,只見一個紫衣少年正拿著一盞茶,向她做了一個敬酒的手勢。對方的臉上,依舊是那種悠然得意的笑容。
被耍了一通。
雲楚恨不得現在直接攀岩走壁揍他一頓。
她好不容易看到了冰山一角,卻在這關鍵時刻被毀了,混賬!怒氣牽動了內傷,雲楚只覺得胸中血氣翻涌,要不是極力忍著,恐怕這會兒她就該吐血了。
遠遠的,鳳紫對她做了個口型——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雲楚蹙眉,身體依然歪歪地靠在牆上,一時間,難以理解對方的意思。
而此刻,她還沒有意識到,所有的事,遠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她的頭半揚還未低下,忽然間,只听見前方一聲洪亮的聲音響起——「妖女,納命來!」
鳳紫本是饒有興味地看著,遂縮回了頭,走向房間的另一側,看著一樓已經完全收拾干淨的舞台,歌舞升平,是那麼的和諧,仿佛剛才那一幕血腥的場面不曾出現過。
可是,面上收拾干淨了,人的心里,是否也收拾干淨了呢?
鳳傾闌,本侯臨走前送你的大禮,可要好好收著。
鳳紫的唇角輕揚,顯示著他的好心情,忽然又似想到什麼,皺眉看向眾侍衛,「虞錦怎麼還不來!」
「他不會來了。」一聲淡然綿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一貫從容優雅的身影,帶著俯視天下的貴氣,令得所有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彎下了膝蓋。
鳳紫的瞳孔一縮……
此刻風月山莊,花千錯拎著一堆亂七八糟的藥材來找鳳傾闌,卻發現對方不在,四周跑了一遍後,又想起雲楚也不在,然後托著下巴思索了一番, 跑出院子喊道,「來人,把桃紅給本莊主叫來。」
話音一落,一個碧色衣裳的女子走上前恭敬地說道,「回莊主,桃紅兩個時辰之前離開了山莊,如今還未歸。」
花千錯立即拉下了臉,把手里的麻袋一丟,負氣地說道,「都不在,哼,以後自己找藥材去!」
……
此刻,雲楚看到三個身著黑白相間的衣衫的男子怒視著自己,他們的佩劍猶然握在手中,正氣凜然,滿身的殺氣,滿身的厭惡。
雲楚靠著牆支撐著自己,慢慢地挺直了身體,,盡管場面十分不利,她依舊從容,抱拳向他們作揖,正色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好漢,何以好漢用‘妖女’二字形容在下?」
她卻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蒼白的臉色,染血的嘴唇,像話本子里吸人精血的女鬼,活生生從書里爬了出來,尤其是她的手,仿佛在血池之中泡過一般。
「妖、妖女,你休想迷惑我們,我們在解語樓都看到了,你是怎麼、怎麼把人殺了的!」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所站的位置偏向左邊,名叫霍子燕,只見他拿劍的手抖得厲害,連說話的聲音也在抖。
雲楚心里暗叫不好,如今李雅蘭已死,她的人皮面具又被鳳紫拿走,而自己這副樣子,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太大意了,該死的,她到底哪里得罪了鳳紫,值得他這樣一次又一次算計自己麼!
雲楚依舊平靜地說道,「在下所殺之人是閣下的親人?」
霍子燕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他怎麼會有那種喪盡天良的親人!
「那時閣下的朋友?」
「不是。」霍子燕繼續否定。
雲楚兩道秀眉擰在一起,「既然那人與閣下非親非故,又何必來替他伸張正義,相信諸位剛才也看清楚,分明是那人先對我動手動腳,在下反擊有什麼不對嗎?還是說,空山派的人,就是看我一個弱女子好欺負,所以借著伸張正義之名做那不義之事?」
這帽子扣得可真嚴重,霍子燕立刻白了臉,拼命的搖頭,「不是不是,我——」
「子燕,不要被那個妖女迷惑了。」站在他身邊的一個男子喝道,緊盯著雲楚說道,「用如此殘忍之法殺人,可見此妖女心機歹毒。」
「歹毒?」雲楚嗤笑,「既然是殺人,不過一念之間,難不成你殺人是抱著別人先送銀子讓他吃飽了喝足了然後等上幾十年讓他壽終正寢?」
「你這妖女胡說什麼?」
「既然不是,那又何必惺惺作態,閣下用劍殺人,在下用手殺人,都是本事,何為歹毒?」
「你——」男子的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哼,分明就是想恃強凌弱!」
「就算那人是不義之人,殺了也是應該,姑娘一眼便能看出我等是空山派的人,想必身份不俗。」這次說話的人是站在最前面的人,帶著黑色的面紗,似乎比另外兩人的資歷稍長一點,他拱手,「在下風情一,空山派大弟子。」
雲楚眯了眯眼,她可不覺得對方在向她示好。
「不過,罪有應得之人殺了是應該,在下想問一問姑娘,地上的人犯了何事驚擾姑娘,姑娘竟以這樣的手段殘殺一個女子。」
雲楚的眸光一閃,暗叫不好,之前不曾注意,她看向地上已經被截成兩段的李雅蘭,對方的肚子分明已經被掏空,只是萬幸的是,鬼蠱沒有出現,許是爬到其他部位進食了吧。那東西一旦被看見,恐怕就更不好解釋了。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們三個大男人是不是太空了,連在下的家事都要管?」雲楚的語氣中故意帶了一分不耐煩,希望這些人不要再多管閑事了,畢竟李雅蘭以及前面的男人和他們都沒什麼關系。
「好,大奸大惡之人我不管,姑娘的家事我亦管不著,可是……」風情一的聲音忽然嘹亮起來,像是對著四周所有的空氣說著,「我空山派十七弟子,向來不做大惡之事,也非姑娘的家人,為何會死于姑娘之手?」
「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雲楚面無表情地說道,而背在身後的手,已經悄然握緊。
「姑娘何必狡辯,恐怕姑娘已經不記得在下了吧。」說著,風情一抬手,將自己頭上的面紗摘掉,露出一張刻著兩條疤痕的臉,「兩年前叱 風雲的鳳凰閣殺手閆翔,竟然是一個小女孩,我也是很驚訝。」
一絲念頭從雲楚的腦海里閃過,飛快得令她無法抓住,她狠狠地咬唇,迫使自己清醒,「胡說八道!」她譏諷地看著對方,仿佛眼前的人所做的事,簡直就像個笑話。
而風情一身後的人,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師兄會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霍子燕,他瞪大眼楮看著雲楚,這是閆翔?兩年前那個令江湖聞風喪膽的殺手?怎麼看都不像,可是大師兄說的話又不可能是假的。
「原本青華門的人告訴我關于蠱毒的消息的時候我還吃了一驚,可是當我看到了你的畫像的時候,聯想到了你當時的模樣,便猜到是你了。閆翔,你沒想到吧,當時你手下溜走的螻蟻,如今會讓你走上死亡之路。」風情一面目猙獰,「看到我臉上的傷疤了嗎?當年你殺我師父,我為了師父而擋下的刀。」
「青華門?」雲楚喃喃自語,忽的感覺頭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忽然想到了某些片段,那次失去神智之後,她所做的事——
「原來還有老鼠在,哧,也不知誰吃飽了撐著喜歡玩殺人游戲。」
「既然是游戲,不如——加上我如何?」
「怎麼不動了,嘖嘖,這點本事看了真讓本姑娘反胃。」
「雪……雪——是你!」
「是你殺了錦年,毀了墨殺,如今,我就要替他們報仇!」
「殺了你!」
雲楚的心頓時涼了一半,她在嚴霜和傅雪琛面前,用了子陰之軀,後來呢?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兩個沒死被送回了青華門,然後把這一切都交代了?所以——現在……
可她依舊死撐著,「閣下如果想要報仇,奉勸你還是找對人,有誰不知鳳凰閣的殺手殺人向來帶著面具,見血封喉,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風情一依舊從容不迫,「看樣子,姑娘對鳳凰閣十分了解。」
「大師兄,還和這個妖女說什麼!先殺了她。」
「瞞著,阿全,既然她不承認,我自然不能冤枉了她,否則濫殺無辜有礙門中聲譽。」他說著,臉上出現了一絲奇異的笑容,竟是走到了李雅蘭的身體旁,然後從懷里模出一雙牛皮手套,不顧污穢地撥弄著李雅蘭癟癟的月復部,然後不知抓到了什麼,用中指和食指一把夾出來,迅速地丟在了地上。
「大家看,就是她,我親眼看到她用了蠱殺了我師姐。」忽然,另一邊,一個女子高亢的聲音響起,頓時,雲楚的心,涼透了。
耳邊傳來風情一憤怒而又信心十足的聲音,「閆翔,這一次,你完了。」
不,她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殺過什麼空山派的人,可是,她偏偏不能為自己辯駁,也無法為自己辯駁,她忽然想到,這是一個連環計,天衣無縫的連環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