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樹並沒有傷到筋骨,只是被猛打之下,一時麻木,此刻,他的左臂正慢慢恢復,雖仍覺有阻滯,但至少是可以活動了。
他想乘勝追擊,一舉將男人斬殺于刀下。
男人見容樹氣勢洶洶地朝自己而來,傷口再疼也不能坐以待斃,便把那裹著黑霧的棍子塞進了後頸。
隨著棍子消失在體內,男人重新獲得力量,像是從來不曾受傷,站起身,又拿出二郎刀。
刀尖劃了個半圓,所到之處,空氣的流動清晰可見。
「舒葵,快退後!」容樹離得近,已看到刀刃上凝起的氣。
這句話剛說完,二郎刀便往虛空里斬落,同時,一道白色半透明的氣刃輕嘯著往商墨和舒葵的方向沖去。
氣刃所到之處,士兵們完全來不及反應,即刻被攔腰斬斷。
一時間,閑雲鎮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舒葵從未見過如此情景,整個人都懵了,只覺得大片的紅色,在眼前不斷蔓延。
商墨拉著她急退,大喊梔錦。
舒葵的手和腳機械地運動著,直勾勾地盯著滿地破碎的尸體,直到被梔錦捂住眼楮,才渾身一松,虛月兌了一般。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害死那麼多人?」舒葵心里堵得慌,眼淚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掉。
梔錦不知該如何作答,也不知該怎麼安慰。
兩人進了最近一戶人家的院子,關上院門。
梔錦讓手持盾牌的士兵擋在門口,卻被舒葵阻止。
「別再讓更多的人因為我而死了。」她說。
「他們是士兵,接到的命令就是擋在前面,如果站到我們身後,是逃兵,一樣會被處決。」梔錦往上指了指,「國王親自上陣,誰都不敢,也不會退後。」
舒葵抬頭,見圍牆上站著個幸存的弓箭手,一動不動地維持著張弓搭箭的姿勢,渾身上下不僅有血,還拖拖拉拉地吊著內髒。
舒葵抹下眼楮,再不出聲了。
門外,容樹和商墨聯手,已和男人斗了好幾十個回合。
男人比剛才更厲害,盡管背後的傷口很深,還在淌血,他卻若無其事,仿佛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
容樹看看天色,想要是這樣下去,不打到雙方都精疲力竭是不會有結果的。
商墨也有同樣的想法,他乘著個空當,靠近容樹,輕聲道︰「我招雨,你上。」
容樹點頭,欺身上前,使出渾身解數,不斷攻擊男人雙腿。
男人的腿到底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看容樹這不要命的打法,還是有些顧忌,閃躲還擊間,便少了些先前的氣勢。
商墨因此得以月兌身,退到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只不過十幾秒後,天上開始星星點點地落下雨滴,又過一會,變成了牛毛細雨。
雨蒙蒙地下著,很快,一切都披上了一層油亮亮的水光。
容樹躲開男人的一招,閃到遠處,猛地將澄鏡刀插入地面,兩塊青石板磚之間。
霎時,野草瘋長,從所有縫隙中竄出,狂舞著纏上男人的雙手雙腳,並迅速向他全身蔓延。
男人絲毫不顯慌亂,掙扎幾下就扯斷了野草。
可野草沒有停止生長,前赴後繼,一波又一波地不斷攀上男人的肢體。
男人煩了,身上突起大火,金黃的火焰猛烈燃燒,燒光了身周的野草,燒干了腳下的地面,也燒得雨點還未近身,就變成一片水蒸汽。
容樹並不指望自己的攻擊一次就能成功,在野草初長之時,就在澄鏡刀邊盤腿坐好,施法變成一棵大樹。
這樹極高,極繁茂,不斷有氣生根自樹枝上垂落,扎入地下,變成另一根樹干。
不消片刻,大樹成為一片林子,小半個閑雲鎮,連帶被囚禁的雲淨璃都被納入其中。
商墨見此情景,朝空中揮一揮手。
頃刻間,蒙蒙小雨成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打在樹葉上, 里啪啦的響成一片。
男人倒提著二郎刀,慢慢向容樹走去,身上的火焰並沒有因為大雨而熄滅。
一路上,野草依然瘋長,樹葉、枝條都成了武器,商墨也加入進來,手中九節鞭舞得呼呼生風。
男人抵擋、還擊,眼中盡是殺意,招招快且凌厲,直逼得商墨步步後退。
當離容樹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時,商墨急紅了眼,手在雨中一抓一甩,就有銀針似的冰凌朝男人激射而去。
男人冷哼一聲︰「又要控雨,又要凝冰,還要和我動手,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麼大本事可以一心多用。」
說完,握住二郎刀柄急轉,將冰凌盡數彈回。
商墨確實已有些力不從心,看到冰凌以比去時更快的速度襲向自己的上中下三路,不禁暗暗叫苦。
躲是可以的,可是一躲開,冰凌勢頭不減,必然會傷到背後的容樹。不躲,能不能接下,能不能全身而退,能不能再抵擋男人的後招,全都尚未可知。
這一轉念的猶豫間,冰凌將到眼前。
商墨再無暇他顧,本能地凝起一面氣盾。
而就在他嚴陣以待,打算硬接的時候,冰凌方向一變,竟向半空中囚籠里的雲淨璃而去。
商墨驚得渾身都涼了,想也不想地甩出九節鞭,同時跟著躍起。
「陛下!」雲淨璃尖叫起來。
到了這地步,再要凝盾保護或躲閃,都不可能了。
商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冰凌在瞬息之間鑽入體內,帶來一陣陣劇痛和奇寒。
他「砰」地落到地上,四肢僵硬,再無法動彈。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狡詐?」男人劈斷幾根樹枝,收了身上的火,站定在商墨頭邊。
商墨連舌頭都凍僵了,說不出話來,只能狠狠地瞪著他。
男人笑笑,打開不斷進攻的枝葉,來到容樹變成的主干邊,湊近了小聲說︰「別看我是玩泥巴的,其實,凝冰之術我也略懂一二。」
緊接著,林間大風又起,氣溫越來越低,一如到了隆冬。
雨點冰冷,夾雜著細小的冰粒,落下之後,迅速在物體表面形成一層透明的冰殼。
枝葉被包裹在厚厚的冰里,不堪重負,紛紛斷落下來。
過了一兩分鐘,容樹再支撐不住,變回人形,滿頭滿身都是冰,嘴唇發紫,瑟瑟發抖。
至此,風止雨歇,樹林消失,四周恢復了平靜。
男人看看商墨,看看容樹,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你們兩個,誰先死?」
頓了頓,才想起他們都無法說話︰「算了,還是讓我想想。」
隨即,還真像模像樣地思索起來。
「不要殺陛下,不許殺我的陛下!」雲淨璃又在尖聲高喊了。
男人听了,慢悠悠地升到囚籠前︰「你不讓我殺他,那你就代他死吧。」
雲淨璃一愣——她是家中老ど,父母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沒受過一點委屈,沒人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死更是想都沒想到過,現如今,看著腳下橫七豎八的尸體,憶起男人先前的狠辣,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會被殺。
男人察覺到雲淨璃眼中的害怕,輕蔑地一哼︰「不是對商墨感情很深嗎?不是愛他愛到死嗎?現在給了你機會救他,你倒不要了。」
雲淨璃張口結舌,被恐懼扼住了咽喉。
「商墨,這雲家的小姑娘不好,我替你解決了,省得你以後下不了手。」男人低頭道。
「不要,我不想死。」雲淨璃哭了,語無倫次,「不,不,我願意為陛下死,你放過陛下,殺我,殺我。」
男人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舉起二郎刀。
雲淨璃絕望地閉上眼楮。
不過,想象中的疼痛和巨響都沒有出現,倒是听到男人嘿嘿地笑了兩聲。
雲淨璃好奇地睜開眼,看到籠子外多了個男人,有一頭微卷的深灰色短發,上揚的眉,細長的眼。
「玖川陛下!」這人,她是見過的。
凌玖川沒理她,看著男人,全身戒備。
「堂堂一國之君,怎麼也做起了下毒這種卑鄙的事。」男人啞著嗓子道。
凌玖川還是不響。
男人覺得氣短心慌,每呼吸一次,胸口就火燒火燎地疼。
他定定神,降到地面,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楚。
「毒性應該已經開始發作了,難受嗎?」。凌玖川也跟著落下,氣定神閑地問。
男人不自覺地捂住胸口,想知道是什麼毒藥,但又緊咬牙關不肯服軟。
「這毒藥世上僅有一份,是很久前,一個朋友送來的。」凌玖川看著表情扭曲的男人,「藥做得很巧妙,不好意思,沒有解藥。」
男人聞言恨極,反手就是一刀。
凌玖川輕輕松松地躲過︰「別再費力氣了,越動,藥的毒性就越強。我建議你找個安靜的地方乖乖地躺著等死,還能減輕些痛苦。」
男人此刻已無力耍狠,听說凌玖川不打算當場要他的命,立刻跌跌撞撞地朝鎮外跑去。
「玖川陛下,殺了他!」雲淨璃哪肯輕易罷休。
同時,因為失了男人法力的依托,那透明的籠子驀地消失不見。
雲淨璃猝不及防,尖叫著直往下掉。
幸好凌玖川眼疾手快,跨前幾步,將她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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