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握住舒葵的手,帶著她往那字上添了一小橫。
「妮兒,記牢了。」父親開口了,「過兩天就要上學了,要是先生看到你這麼寫自己的名字,怕是要來問我什麼時候改了姓了。」
聞言,母親和舒葵都笑開了。
父親放下書,過來模模舒葵的頭︰「乖妮兒,等再過一兩年,你娘養好了身體,讓她給你添個弟弟或妹妹。」
「弟弟還是妹妹?」舒葵听到自己稚女敕的聲音。
「你想要弟弟還是妹妹?」父親看一眼母親。
「妹妹好,我能幫她扎小辮。」舒葵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弟弟也好,我帶他玩騎馬打仗。」
「好,都好,那就生個妹妹,再生個弟弟。」父親攬住母親的肩膀。
母親朝他笑笑,沒說什麼。
之後,舒葵出了書房—無—錯—小說,來到院子。
這里,種著常見的花草,並沒有特別出挑的地方,但那兩棵桃樹,枝頭開滿粉色的花朵,引來好幾只蜜蜂在花間飛舞。
舒葵腦子里嗡嗡作響——這地方,她曾經來過。
低頭,果然,自己正穿著古裝。
她跑到院子一隅的井邊,往里張望,看到水中映出個孩子的臉,大概只有六七歲樣子。
「哎喲,小姐,不要在那里玩,危險!」有個丫鬟咋咋呼呼地跑過來,一把將她拉開。
「我是誰?我在哪里?你是誰?」舒葵知道這丫鬟叫繡兒,卻不明白腦中的記憶到底從何而來。
繡兒以為她在開玩笑︰「你是我們家小姐,你在家,我是繡兒,行了吧?」
「我叫什麼名字?」這是舒葵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的。
繡兒瞪大眼楮︰「小姐,不要再玩了。」
「我叫什麼名字?」舒葵又問一遍,一點笑不出來。
繡兒的臉色變了變,剛要說什麼,卻被一個大聲呼喚打斷。
「小姐,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呢,你就別拿我開心了,大後天就要上學了,可不敢再胡鬧。」繡兒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舒葵把整幢房子逛了一遍,既是分外熟悉,又覺相當陌生。
佣人們看到她,都笑著打招呼,顯得極是喜愛。
到最後,舒葵避了眾人,在院子的僻靜處,細細地梳理腦中所有的一切。
她住在聖澤國的一個大城市,父親叫谷青禾,沒什麼修煉的天賦,是個遠近聞名的生意人。他做買賣時,絕不多收一厘,但也不能還價或賒賬,要是誰家里有急有病,他會支援,可不是白給,而是一定要還或以工作來抵。因為這樣的辦事風格,久而久之,他在生意圈中得了個「金算子」的外號。
舒葵曾听父親說過,他開的價都很實在,一旦打折,自己就會虧本。
而關于支援的錢一定要還,父親的解釋是,救急不救窮,谷家的銀子不是大風吹來,是起早貪黑做生意積攢起來的,要是都不用還,踫到個懂得感恩的還好,遇上個不識相的,說不定就把你當成靠山,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手,你要是不給,在這些人眼里,還就是你的不是,不免會被說些為富不仁之類的話。
想著想著,舒葵的念頭又轉到母親身上。
母親叫白蕙,出身術士之家,知書達理,可惜天賦也不高,修煉了許久,只會些初級法術,在嫁給父親之後,也就不再修煉,專心在家相夫教子。
舒葵是獨女,據說,生她的時候,白蕙難產,差點喪了性命,自此元氣大傷。
待舒葵長到兩歲,白蕙自覺恢復得差不多了,很想再為谷家添幾個孩子,但谷青禾遲遲不肯,生怕妻子再有什麼閃失。
谷青禾和白蕙的結合,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婚後幾年,兩人志趣相投,很是恩愛,加上女兒可愛聰明,一家人其樂融融,非常美滿。
舒葵就是在這樣一個幸福的小康之家長大的,平時跟著母親學學字,練練小法術,一直生活得無憂無慮。
今年,她六歲,前不久,父親替她覓了個私塾,約定大後天就要去上學了。
「小姐,原來你在這里。」繡兒的聲音讓舒葵回過神來,「吃飯了。」
餐桌上,舒葵有些不開心,嘟著嘴,不時地看向父親。
谷青禾當然注意到了女兒的反常,笑一笑,說︰「妮兒,爹會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不要。」舒葵賭氣。
「那就帶個女圭女圭,好不好?」谷青禾還是笑眯眯的。
「不要。」舒葵索性放下筷子。
「妮兒,听話,爹很快就會回來的。」白蕙故意板起臉。
「每次你都這麼說,每次爹都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舒葵並不害怕,「這次才回來幾天呀,又要走了,我不要,我要爹留下。」
「妮兒,爹問你,馬伯伯是什麼時候回來的?」谷青禾對女兒很有耐心。
「昨天。」舒葵知道,馬伯伯是賬房,是父親的左膀右臂。
「對呀。」谷青禾給女兒夾了她喜歡的菜,「其實,爹本來也應該是昨天回的,但爹把很多事都交給馬伯伯去辦了,為的呀,就是早點回來,多陪陪你。所以,你乖乖的,和娘在家,好好上學,爹保證,這次也會早點回來,好不好?」
舒葵不出聲,十分不舍。
「是啊,乖,爹只要有空,一定會回來陪你。」白蕙附和道。
舒葵很清楚自己發脾氣並不能改變什麼,只好拿起筷子,沒精打采地繼續吃飯。
接下來,舒葵的生活平靜得毫無波瀾。
父親經常出門跑生意,母親始終在家,做做女紅,練練字。
舒葵按約定的去上學,除了學四書五經等,也學法術。
她在私塾如魚得水,展現出來的天賦,令先生萬分詫異。
時間悄無聲息地飛逝,轉眼,一年過去了。
舒葵已完全習慣了如今的生活,她享受著父母的寵愛,師長的稱贊,同學的艷羨,甚至,都漸漸遺忘了自己本來的身份,就要成為真真正正的「妮兒」了。
偶爾,她會想起敖令洋,想起凌玖川和容樹,也會想起舒荻和人間的父母,可是他們的形象永遠都是在腦中一閃即逝,瞬間就會被谷青禾和白蕙的臉取代。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覺得,這里才是她本該生存著的地方,這里才是家。
滿滿的幸福感,讓她怎麼都不願意去回顧來到這里之前的事,不願意去想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更不願意去考慮該如何離開。
終于,有一天晚上,異象突現。
舒葵在睡夢中,猶如置身冰窟,一陣一陣地發冷。
不多久後,她看到漫天鵝毛般的大雪,在呼嘯的北風中狂舞。
是的,她又變成那株巨型植物了。
這次的寒冷,比上次來得更快更猛烈,一下擒住她的咽喉,讓她難以呼吸。
她不怕,也不想掙扎,只悲憫地想,就讓我的死,換回腳下終生的生,讓我的熱血,融化這場大雪,灌溉稻禾,化作溪流湖泊,孕育出更多的生命。
此刻,她心里一片寧靜祥和,已將僵硬的四肢置于度外。
酷寒在向身體蔓延,速度不快卻異常堅定,舒葵努力摒除一切雜念,安然赴死。
忽然,胸口發出「啪」的一聲極細微的輕響,緊接著,溫暖星星點點而起,野火般燒遍整個胸膛,燒得寒冷一滯,略有退縮之意。
不過很快,寒冷發現這溫暖來勢凶猛但後勁不足,便又有了抬頭之勢。
舒葵的身體變成了戰場,寒流暖流在爭奪地盤,針鋒相對,誰都不肯相讓,使舒葵一陣冷一陣熱,冷時肢體青紫,熱時汗如雨下。
在膠著相持許久之後,舒葵已變得十分虛弱,幾乎昏厥。
也就在這時,暖流爆發了,仿佛太陽,放出萬道光芒。
舒葵的心砰砰急跳,感覺到血液的溫度越來越高,在迅速驅散寒冷的同時,也令她如同置身沸水之中。
疼痛隨之而來,愈演愈烈,撕扯著、灼燒著。
正當舒葵難以忍受之時,猛地,她睜開了眼。
腳下,谷青禾面朝下地趴在地上。
「爹?」舒葵輕聲喚,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
谷青禾沒有反應,一動不動。
「爹,你怎麼了?」舒葵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丫頭,你爹已經去了。」一個粗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舒葵嚇一跳,抬起頭,正撞上藥鬼滿是血絲的雙眼。
「我爹……去哪里了?」舒葵尚抱著一絲希望。
「當然是去地府了。」藥鬼嘿嘿地笑,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舒葵極厭惡這不懷好意的眼神,掉轉頭去,卻剛好看到自房中走出來的母親。
白蕙一身素衣,雙頰潮紅,直勾勾地只是盯著腳下。
「娘。」舒葵叫她。
白蕙像是沒听見,目不斜視地徑直來到藥鬼身邊。
藥鬼摟住她,對舒葵道︰「丫頭,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新爹。」
舒葵恨恨地瞪他一眼,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強將谷青禾翻到側臥位。
此時的谷青禾,大睜著眼,整個眼珠蒙著一層灰白,臉部浮腫,毫無生氣。
舒葵恐懼至極,不禁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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