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張昀古把煙放到嘴邊,想要抽一口,又看了看四周這白刷刷的醫院牆壁,又把煙給掐滅了。「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現在的一切,都是她給你的。」
張昀古那雙深邃的眼楮,盯著面前的這個只見過兩次的孩子,從他的臉上,張昀古看見了熟悉的東西,看見了過去的那二十年的悠悠歲月,他看見了那逝去的年少時光,和那一張明艷的臉。
「部長大人,你這話說一半,我沒听明白。」容凡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他能感受到那個女人跟他的關系十分密切,那種心與心相連的感覺,那種情緒互通的感應,讓容凡每次想起她便眼中含淚,他心里一直覺得她是跟他親近的人,如果是旁人是路人,絕對不會這樣頻繁的出現在他的夢里。
但是那個稱呼,他一直都無法說出口,他很怕,很怕,怕萬一不是呢?他的一切感情就又將落空,他一直想找到自己的父母,又怕找到了對方不認他,他不是什麼優秀的孩子,他自己知道。又怕找到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已經再也無法見到他們。
或者這樣一輩子找不到,對他來講是最好的結果吧,容凡不想承認,他慫了。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勇敢的人,關于他的親生父母的事,是他心底里最深最痛的一塊傷,他不敢面對也不敢揭開,時時刻刻都在隱隱作痛,時時刻刻都讓他的那看似爽朗的笑容中沾上一絲苦澀。
容凡有些忐忑的看著張昀古,張昀古口中的那個天才,那個改變了整個聯邦的人,從未在教科書里出現過,她的一切存在都被抹去了。張昀古又說,容凡的一切都是她給的。這讓容凡不得不朝那個方向想,不得不,自作多情的認為,張昀古能給他帶來些什麼他一直期盼的消息。
「當然,你身上的王之密匙,就是她研制出來的。你說,你現在得到的一切,是不是她給的?」張昀古用一種看透一切的眼神看著容凡,他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容凡自以為瞞的很嚴的事情,居然張昀古也知道。
「什麼?王……王之密匙?」容凡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他有些驚愕,還有些失落。他本以為……本以為……原來不是麼?
容凡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頭,在病床上滾了三天的短發有些雜亂,容凡用手使勁抓了抓。真是的,他一定是魔怔了。還抱什麼希望,茫茫人海,浩大天地,怎麼可能就那麼巧呢。
他連父母親的一丁點線索都沒有,怎麼可能找得到他們。他一定是做夢做的太多了,才會那麼輕易的就將張昀古所說的人與自己的夢境聯系起來。
「你不用害怕,王之密匙是整個聯邦不用言說的秘密,多少人拼破了頭想要得到它呢,即使是軍部也在暗中打听王之密匙,也無法擺月兌這東西的誘惑。不過呢,如今你拿到了,那就是你的。我尊重你,不會做出那種強搶的低級的事情來。」張昀古意有所指,八成就是安德魯校長強行搶奪王之密匙的事。
容凡本來警惕的心因為這句話放下了,張昀古居然就這樣開誠布公的說了出來,真是與他人不同。
容凡越來越欣賞張昀古的性格了,不愧是軍部部長,有魄力。
「我不怕,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若是遭遇了什麼不測,你倒是能第一時間來幫我。畢竟我可是聯邦的寶貝。」容凡笑了起來,這話有幾分玩笑也有幾分威脅,如果他有了張昀古做保護傘,估計像安德魯之流,就不會再動他了。
「那聯邦的寶貝,你說說,這次在危星你闖了什麼禍?」張昀古冷笑一聲,語氣陡然變得嚴厲起來。
「闖禍?沒有吧……我們是被害者,危星那些帝國人啊……」容凡剛想滔滔不絕為張昀古添油加醋講述他們在危星的英勇事跡,忽然想起來。「部長,危星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危星上的……危星上的守軍都……」容凡剛醒就被蓮火和那幾個好奇心爆棚的老軍醫給攪合的不得安寧。這會子才想起來危星的事,那麼多帝國人都駐扎在了危星,這是大新聞啊!
當時他們被抓的太過突然,沒得來跟總部取得聯系,牢里的牆壁是特制的,能夠屏幕任何終端信號,他們的手腕植入光幕也沒發揮什麼作用。後來倉皇逃生,在半路上又再次遭遇危險,僅僅以簡短代碼給總部傳遞了帝國人在危星這樣的信息。
至于他們的兵力多少,機甲多少,布防圖如何,都無暇多顧。這是他們身為偵察兵的失職,他們不但讓自己陷入危險,還沒有將消息及時的傳達出來。這大大違背了偵察兵的本分,容凡現在想起來這點,心里不禁有點虛。
一想到那些駐守在危星的聯邦士兵都被帝國人殘忍的殺害,容凡的心里就泛起一陣陣血氣和酸楚。他張了張嘴,眼眶有些發紅。
他想告訴張昀古他看見的慘況,但他不想讓張昀古認為,他在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找借口。
就把話又給咽了下去。
「要不是機戰部的接受信號又反向系統,你現在死了幾回都不知道了!」張昀古站起身來,高大的身高甚至比容凡還高半個頭。
「你們的手腕光幕設計是每天24小時向外發送信號的,當你們的手環失去信號的時候,反而給了總部一個危險信號,你們遭遇了不測。在接到信號的第一時間,內維爾就帶著艦隊前來支援,才能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把你們的小命撿回來。」張昀古平靜的陳述著事情發生的前前後後,他的態度越是平靜,容凡心里越是打鼓。
「我……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那麼沖動的,我應該早點回來……」容凡磕磕絆絆在那承認錯誤。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當時的情況萬分危急,他們就想不想牽扯進那些危險中也是身不由己,但是他已經習慣了有事沒事先服軟道歉再說,這樣上司心情一好就會饒了他也說不定。
不過容凡心里畢竟是有愧的,當時他熱血上頭,硬是打出了一條出路,明明他們可以用最簡單最低調的方法出逃,卻因為他的熱血,打的那般轟轟烈烈。
就那麼囂張的大張旗鼓的越獄了,簡直是驚天動地。
「容凡,你們這次犯的錯誤,確實是因為太沖動了。你千不該萬不該,帶著秦楚昂和蓮火胡鬧。你沖動,熱血上頭,冒進,考慮事情不周到,這個毛病真是會壞了很多事。」張昀古說著抬起手,嚇得容凡一縮脖子。
「不過,我喜歡。」張昀古的手掌落到了容凡的肩膀上,力氣不大不小的拍了拍。「聯邦就缺像你這樣的熱血青年,若是個個都思慮周全,那這聯邦也沒什麼活力和干勁了。我可不想所有聯邦的青年都像他的樣子,簡直是提不起來的阿斗。」張昀古眼中含著欣慰,他很高興容凡有這樣一份熱血,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種遇到大事畏畏縮縮的人,很不幸,他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就是那樣的人。
容凡听出了張昀古話中有話,關于張昀古和易群的事情,容凡也略有耳聞,倆人不和的傳聞在整個聯邦的軍隊里都是人盡皆知的。容凡也真心感到幸運,自己的長官是張昀古。
那個全員覆滅的危星駐軍,就是易群布置的邊防,三萬人死于非命,看來易群這個副部長日子不會好過了。
「多謝部長!我會繼續努力的,揚長避短,為聯邦效力!」容凡朝張昀古敬了個軍禮,臉上笑嘻嘻的。沒有受罰最好了,他還以為這次又要被關禁閉或者扔到宇宙真空去呢。
他這麼一個又閑不住又喜歡熱鬧的人,每次禁閉都跟死過一次一樣,簡直整個人都無聊的快瘋了。
他是真的害怕這樣的懲罰,還不如像帝國人似的,把他按地上使勁踹呢。
「嗯,行,那你好好休息吧。」張昀古笑了笑,整理一下自己的軍大衣,起身走出病房。
「部長走好!」容凡再次敬了個禮,臉上都是喜色。
「嗯,秦楚昂已經走了。你以後不用跟他見面了。」張昀古在關上門之前,留下了這一句話,隨後冷漠決絕的關上了大門。
「什麼?」容凡愣住了,片刻後回過神來,秦楚昂怎麼了?「部長?部長!」容凡往門外追去,猛地推開門,走廊空空蕩蕩,早已經沒有了張昀古的身影。
容凡再想往前追,忽然腿一軟,胸口里一陣悶痛,他扶著門框咳嗽著,又咳出了一手的血紅。
我去,怎麼又吐血,鬧呢?
容凡拿袖子快速擦掉自己嘴角的血跡,毫不在意。他現在的心痛比身體的痛多了千倍百倍。他因為自己的沖動魯莽,一時逞英雄,害了秦楚昂。
這比罰他面壁還難受,他容凡沒什麼值得寶貴的東西,包括他自己也是爛命一條,他沒什麼可在意的,他最珍惜的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這些人比他自己還要珍貴。
他吃夠了那面壁的苦頭,他怎麼忍心讓無辜的秦楚昂替他受罰!什麼叫再也不能見面?走了?怎麼就走了?他去哪了?
容凡扶著牆拖著不怎麼好用的腳,一步步艱難在醫院走廊里走著。這里空空蕩蕩,放佛一個人也未曾來過。
冷風吹透他單薄的病號服,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這空氣,這風,他很熟悉。容凡停住步伐,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里是危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