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口起伏,連身體都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中間的手被他壓住,哪里正隔著胸腔感受他的心跳,他撐起一只手直起他的身子,背後梳起來的頭發垂在我的面前,他笑出聲來,撩開我面前的頭發,吻在我的前額。「你這樣子真像兔子。」
我一口氣滯在胸口,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我無力的翻了個白眼,"皇上可否先起來,壓得我胸口痛。"這下換他堵著一口氣了,他臉色一囧,低頭看著我,又看看我有些貧瘠的胸口,「你往後可不要這般漢子氣,見著男子就說胸口嗎?」。
我瞥他一眼,一把推開他,「微臣本就是男子,要不是你這般心跡詭異的對我,我還是當朝丞相呢。」他笑看著我,搖了搖頭,「朕這不是心跡詭異,朕是真的喜歡你,往後也會愛你。」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說往後會愛我這種事,但我真的不喜歡他這麼說。
就好像我需要把自己的心交給這樣一個帝王一樣,這是極其愚蠢的。我想要的那個人,他會與我浪跡天涯,與我作詩沽酒,閑雲野鶴。而不是庭院深深深幾許。我側開眼楮,盯著窗外的月華,「皇上可是真的寫了那樣的信到軍前?」
他點了點頭,我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的跟他說,「皇上可知道傅丞相是在打仗!」他眼角一挑的看著我,「朕只是想傅相知道而已,傅相向來大軍面前穩如山。」我不想再和他說這樣的話,疲累的爬起來,掀開簾子看著他,「微臣困了,皇上回去吧。」
他點點頭,撩起衣袍就起來,「朕看著你,一會就出去。」我搖了搖頭,「皇上看著微臣,微臣睡不著。」我擋在榻前不讓步,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嘴角淺淺的笑了笑。我坐在榻前,心里惴惴不安,我出不去這里,那我要怎麼告訴暖冬我沒事?
藥菊,若是藥菊能夠進來就好,只是這丫頭見著我多半會嚇一跳,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那天,我很難才睡著,夢里是無數遍傅閑潭的泣問,他在哭,滴滴血淚,我在驚恐中尖叫這起來,嚇壞了里邊守夜的小宮女,我不敢再睡,我怕會夢見那樣的傅閑潭。
南城的夜,也不安穩,張嚴守著這里邊的人已經很多夜了,可是那人就是不見清醒,那個人對于傅丞相來說到底是怎樣的人,他是不會懂得,為了一個人心力憔悴,咳咳,里邊的人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緊張的掀起簾子進去,盔甲在他快步下,撞得鏘鏘響,「大人!」
床上的人太過蒼白,現在正艱難的要爬起來,張嚴一顆心終于放了下去,人醒了就好,「大人!這是要?大夫,大夫快來!」他走過去半扶起床上的人,軍醫听見生意很快進來,「這這這,這是做什麼!醒來了就給老夫好好躺著!」老大夫一手拍著他的肩膀按了下去。他又嗆咳幾聲。
「大夫小心些,大人這身子!」那手勁挺大,張嚴看了不免對說幾句,大夫牛鼻子一將。「給老老夫走遠些!」他確實是憔悴了好些,這下看過去,連手骨都凸了一片,「嘖嘖嘖,瞧瞧你這樣子,這人還沒見著呢,听些瘋言瘋語就把命整了半條! !」
他嘴角淺淺一笑,又咳了起來,「咳咳,那就麻煩先生把我這命撿回來,我好回去見她。」大夫白他一眼,掀開他手上的袖子,施針扎了下去,嘶,他皺眉,「呦呵,這就痛了,曉得痛了,那就好好養著,莫要起來撩撥些有的沒得。」
他點點頭,好好的躺在了床上,老大夫也收拾起東西出了帳篷,一路走還一路搖著頭,張眼接過軍士遞過來的藥,「大人喝藥了。」他含了一口灌下去,「我那信呢?」
張嚴知他說的是那封信,親眼見著他吐了血,哪里還敢在把信給他,「大人莫要管了,那信讓我給丟了,大人歇息著吧。」他盯著他看,沉聲說道︰「莫要搪塞我,拿來!」
「大人!您這身子還要不要!」張嚴心下惱怒,怎麼這般牛脾氣。傅閑潭多說了幾句話,現下有些喘,「那時我不知,心下大駭才如此,現下沒事了,把信給我吧。」
「大人自己拿吧,就在那枕頭下,張嚴不管了,屬下出去!」傅閑潭看著那人強氣的臉,無聲的笑了笑,「這就出去了,不是要跟我說軍中戰馬一事。」
「大人休息吧,戰馬一事秦將軍已經安排好了。」張嚴看了他一眼,掀開帳篷走到外邊守夜,信紙折疊的整齊的放在下邊,拿出來時還有些溫度,上邊的血跡早已變成褐色。
拿著信紙的手攤放在一邊,他仰天看著那帳幕,眼神卻空芒,他模著自己胸口的那個地方,吐出一口氣,「小清,他不會讓你死的,對不對。」他知道他不可能讓她死,她若是真的出事,也不會告訴他。真好,她沒事。
「你來看他了?」梓墨回頭看著那前來的人,這墓是新的,可那人正安靜的躺在這里,梓墨端著一壺酒,自斟一杯,另一杯倒在了墓前,這幾日他與書呆子常來,賈一是性情中人,與她也是真交情,來這哭了好幾天,梓墨勸他回去了,賈一一直怪自己,出事的時候他不在京都,現下人是再也見不到了。
誰人會不傷心呢,一個好好的人,莫名其妙的說沒了就沒了,她喜歡桃花,賈一去了三海將那十里桃花移了過來,生生的挖出種到了墓前。
他披頭散發,渾身酒氣,那曾經熠熠生輝的眼眸如今除了灰敗,再無其他,他提著一壺酒,踉蹌的走過來,「你不該這樣,她看見了也不會歡喜。」梓墨看著衛楊紅,眼里沒有波瀾。
「呵,大人管我這半死不活的人做什麼。」他仰頭管了口酒,癲狂的笑起來,「我這一生,大概就她一人,現下連她也沒有了,我還能做什麼?我醉生夢死便是最好!」
她出了事,梓墨是最鎮靜的,他每日都安靜上朝,與人飲酒作樂,有那麼一刻,李榮也覺得他是無情的,可他不是,那人死了,他比誰都心痛,這世間,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悲哀。他知道那個人,到死都希望著與她好的那些人能安好,不然呢,她真的會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
就算事發突然,就算真的抱病而亡,她若想讓他們知道又怎麼會杳無音信?她只是不想欠下什麼還不清,這個人就是這樣狠心,若說無情,誰有比得過她呢?
「王爺莫要說我無情,我只是順了她的心意而已。」他不會為她上一炷香,因為她太過無情,他也在怨恨她。衛楊紅大笑出來,手掌蓋著臉龐,一行淚就那樣涌出來,「大人倒是會說,她能有何意,只是一片無可奈何罷了。」
他猝然回頭,揚起手一把抓住衛楊紅胸口的衣襟,「我告訴你她想什麼!」梓墨的眼瞪的凶狠,拳頭揮過去,「你以為她死了最舍不得的人是誰?不是你,是傅閑潭。」
拳頭打在他的嘴角,崩裂出鮮血,「你以為,她死了,就希望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只會笑你傻,痴人!」他的話讓衛楊紅惱怒,他擋住他揮過來的拳頭,對著他的胸口踢了過去,「你胡說八道!」
「呵,你是王爺,就長點王爺的腦子!痴人!怪不得她到死也不知道你的那點齷齪心思!」兩個人打紅了眼,不在廢言語,你一拳頭,我一腳的打了起來。
那一身暗紅色官袍被打的見不到了本色,他一身素色白衣也破破爛爛,兩個人發絲凌亂,臉上青紫縱橫,最終還是月兌了力的躺在一邊,「哈哈哈哈!笑話!」衛楊紅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
「她是如何想得我不在乎,她最放不下的人是誰我也不在乎,我向來只知道,她在我心上就好。」梓墨卷起袖子擦了吧臉上的血,「呵,王爺原來也是有腦子的?」
兩個人看著各自臉上的花樣,心中陰霾好似也清掃了些。衛楊紅撩起衣袍就要走,「王爺!王爺記得今日才好。莫要不帶腦子出門。」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的墓碑,許久,「我好歹是個王爺,今日之事算是大不敬,這手下的不輕,我怎麼會忘記,大人小心些才是!」
他回到墓前,又斟酒一杯,「想著前些年與你同窗,怎得不知道你是這般無情的人?」他背靠著墓碑,仰頭看著天上的艷陽和流雲,丟開酒杯,提起酒壺灌下,「哈哈哈哈」他大笑,被嗆的而眼淚橫流。「你這人,也是舍不得,對吧!」
他爬起來,丟下酒壺,對著他的墓地拘了一個禮,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心中遙遙,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又有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心中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