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菊坐在轎子里,兩只手攪著袖子,她有點緊張,外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一滴一滴敲著頭頂的轎子,她很開心,見到了公子,公子她還活著,想著想著她就哭了起來,眼眶紅紅的,掀起袖子就擦眼楮,她拿著袖子捂住嘴巴,嗚咽起來,她怕別人听見她在哭,
出了宮門,太監頂著雨一路把她送回了國公府,她進了大廳,就被阮正明叫了進去,藥菊小心的低著頭跟著,阮正明在書房,那身長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闊,藥菊知道,那是老爺瘦了,阮正明放下茶杯看著進來的人,有些急迫的起來,念了個名字,又把那名字吞了回去。「小清她可還好?」
藥菊一听見這話,眼眶就又開始泛紅,阮正明嚇了一跳,以為她過得不好了,急的連忙問,「她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啊!」藥菊趕緊搖了頭,「不是不是的,小姐,她很好,只是∼小姐讓藥菊進宮去陪她,老爺,藥菊能進去嗎?」。
阮正明松了一口氣,背彎了下去,點頭道︰「她讓你去也好,你本就是她的丫鬟,好好照顧小姐。」阮正明揮了揮手讓她出去,藥菊猶豫了一下,手里揪著袖子,憑她話是傳不出去的,要是老爺,也許可以,「老爺?」
「還有何事?」他背著手回頭,藥菊心里有些緊張,不知道該不該說,但這是小姐千叮嚀萬囑咐的事,「其實小姐她」她抬起頭來看過去,還是說了出來,「小姐讓奴婢帶了一句話出來,問送李子的人要一壇桃花釀,奴婢無能,這話送不過去了,老爺」
阮正明怵然抬頭,茶蓋子嗆的一聲蓋回茶杯上,「你是說她與閑潭那孩子!」藥菊點了點頭,低著頭就跪了下來,「先生與小姐的事奴婢是不敢亂說的,小姐叮囑奴婢一定要把話傳到,可奴婢這一路都有人看著,明日就要進去了,奴婢實在是沒法子了才」
阮正明神色大怵,灰敗的眼楮里滿是悲痛,他這輩子欠那孩子的實在太多,「我知道了,那孩子與小清只能是有緣無分,我有分寸,你出去吧。」藥菊心下緊張起來,但不敢說什麼還是出去,阮正明煩亂的在房間踱步,這突然知道的事讓他心煩意亂。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帳篷里的濕氣重起來,軍醫老先生眉頭深鎖,扎了好幾針都沒什麼動靜,要不是他的胸口還在起伏,軍醫真的以為他已經死了,外邊等了一圈人,姜國大戰告捷,就要班師回朝了,可現下督軍卻昏迷不醒,「大人怎麼還沒醒,先生怎麼回事?」
張嚴早急的滿頭大汗,心下也越發愧疚,要不是自己沒能早點發現那小人的密謀,大人現在也不會這樣昏迷不信,「老夫早告訴你們,讓他好好待著,現下好了,要不是還會喘氣,我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先生還是看看大人吧,說這些有什麼用!」張嚴嘆了口氣,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人,「要是大人想見的那人在就好了,說不定那人一喚大人,大人就醒了呢?」
秦立側頭看他一眼,捋著胡子走了出去,軍醫擦了把頭上的汗,白了他一眼,銀針又在穴位上旋轉了一圈,床上的人手指動了動,張嚴臉色驚喜起來,「動了,動了!大人他」老軍醫嚇了一跳,回頭怒道︰「一驚一乍做什麼!給老夫走遠些!」
他剛想說些什麼,突然臉色一變,指著床上的人驚慌是的說,「先生,血!大人他流血了!」老軍醫回頭瞄了一眼,松了一口氣,「這就好了,淤血清完了,休息休息就能醒啦」老軍醫說了一通話,推開圍著的一圈人,劃拉了一張藥帖子,「一天兩副,醒了別出去晃悠。」
帳篷里安靜下來,他就那樣靜靜的躺在床上,強光刺入微微睜開的眼皮,墜重和酸脹的感覺在眼球蔓延,他動了動手指,想要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活著,他屏住了呼吸,感受著胸腔里跳動的心髒,哪里滾燙滾燙,有著鮮活的生命力。嘶啞的嗓子喊了一句,「水!」沒有人,他試著用那雙沒有力氣的手吧自己撐起來,但身體軟綿綿的好似抽去了經脈。
他重重的癱倒回去,後腦勺撞擊在床上,他痛的皺眉,伸手下意思的探到腦後,他好似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哪里痛的麻木起來,他又用盡全力的喊了一句,「水!」然後在沒有力量可以讓他做任何事,他喘著粗氣,休息了一會,又開始掙扎起來。
張嚴一把丟開手上端著的盆子,激動的沖了過去,「大人!」他伸手扶起掙扎的人,歡喜的話都說不出來,傅閑潭看著張嚴破敗的嗓子嘶啞這說,「水!」張嚴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回神接過士兵遞過來的水,「給,水!」他大口大口的灌下去,水漬順著嘴角流出,打濕了胸前的衣襟。「慢點喝,大人,還有。」
嗓子里的濕潤讓他終于徹底清醒過來,他咽下嘴里的甘甜,看著面前的人呆呆的問,「這里是哪里?你是誰?我又是誰?」他一個一個問題的問過來,張嚴卻每听一個,心就冷一截,最後從不可思議變成了驚恐,他看著傅閑潭,踉蹌的跑開,對著門口喊,「先生!快叫先生過來!」
傅閑潭看著面前圍著的一群人,心里有些不自在,老軍醫走過里對著他一一陣猛瞧,又是把脈又是扎針,最後兩手一灘告訴大家,「失憶了!」張嚴啊了一聲,看著床上的人小心翼翼的問,「大人可還記得屬下?屬下是」老軍醫吧唧了下嘴巴,邊收拾藥箱子邊說,「得了吧,這會別說是你了,就是他老娘來了都未必認識!」
張嚴留下來照顧傅閑潭,秦立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傅閑潭,張嚴腌巴巴的坐在一邊,傅閑潭伸手模了一下腦袋,那里面空空如也,可他總覺得忘記了不該忘記的東西,那讓他每次觸及時就渾身劇烈顫抖。
他也醒過來了,秦立說他大病初愈,要好好的留下來調養一陣,大軍本來就要回朝,現在可能要拖一段時間,天氣晚來秋,南城的秋天來的晚冷的也晚,張嚴告訴他,他是北方人,他批了外衣汲著鞋子就走了出去,帳篷一座連著一座,士兵門閑閑散散的四五個圍成一堆調笑著,看見了他來,都客客氣氣的叫道︰「大人!」
他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習慣,移開了步子走到了人少的地方,秦立要上奏他失憶的事,畢竟這是大事,他總覺得自己不想留在這里,他的心里似乎很著急回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大人!您在這啊,將軍找您呢!」士兵笑著走過來叫他,他點了點頭跟著走。
張嚴接過那滾燙的藥湯遞了過去,他低頭吹那藥,然後含了一口灌下去,要很苦,他一口喝完,腦子里一閃而過什麼,他愣了一下月兌口而出,「蜜餞!」他怔住,盯著藥碗發呆,「大人說什麼?」他搖了搖頭。把藥碗還給他,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已是夜半,可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一點都不好,額頭上沁滿了細密汗珠,「痛嗎?往後你若是忘記我」那聲音直直穿過腦中央,深深的將他驚醒,黑暗里他猛然睜開眼楮,他爬起來,微微張開嘴喘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有什麼一閃而過。他皺眉,捂住生疼的腦袋。
就那樣坐到天色大亮,軍隊要出發了,他醒來的很早,心里有一股難掩的興奮。,張嚴把他行李里的書拿給他解悶,走走停停走了小半月,秦立進來告訴他,還有半日就要到了京郊,他握著書的手一驚,心髒撲通撲通的跳起來。
衛子端看著那遠處走來的長長隊伍,嘴角的笑越發深妙,他眉角一挑,失憶?呵,這是忘了她?長貴過來問,「皇上可要下轎?」他伸手掀開簾子一角,「自然要。」
傅閑潭只看見人群里那少年霸氣天成,讓人不忍直視,但他卻不歡喜那少年,因為他能感覺到他那笑容里面的戲謔與挪揄,秦立輕咳了一下,「傅相,只是皇上。」他回神,對著面前的人行禮,「微臣傅閑潭,拜見皇上!」盡管他在心里練習了好幾遍,但還是覺得不自在。
衛子端看著面前的男人,盡管是失去了記憶,忘記了一切,可這人還是原來的惡人,傅閑潭是永遠都不會變的,這一點就依然讓他討厭,他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傅相失憶了?」傅閑潭點了點頭。
衛子端笑的越發明艷起來,他睨視著他,不管他有沒有忘記她,她都不會在與他有糾葛,木已成舟,等他想起什麼來,那也已經太遲了,他始終是勝利的那個人,「那傅相就好好休息些日子吧,好些事都忘記了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