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半壁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亂箭

作者 ︰ 瑤澀

天色剛剛微亮,沐扶夕便隨著蕭王整裝出了營帳。

營地內,早已蓄勢待發的將士看見蕭王走了出來,無不是高聲歡呼著。

沐扶夕垂著面頰站在蕭王的身邊,像是一個親信一樣的沉默不語。

此刻,沒有人知道她是元清的皇後,除了站在最前面的沐自修。

他是多麼想上前幾步,仔細的看一看她的面頰,和她安靜的說上幾句話,但是他知道,此刻的沐扶夕是那麼的不想面對他。

他不怪她,因為他听見了她昨日和蕭王說的話。

蕭王並沒有多說什麼,本應該翻身上馬的他,第一次牽著馬,緩緩朝著營地外走了去。

營地的門口,是尉厲焦急的等待,他見蕭王出來的那一刻,臉上染起了笑意︰「蕭王果然是要江山不要美人的豪杰。」

他其實也是害怕ˋ的,若是蕭王當真選擇等待的話,那麼他也無計可施。

蕭王掃了一眼尉厲那虛偽的笑,終是翻身躍上了馬背,沐扶夕隨著他的動作,也翻身上了馬。

尉厲精銳的目光掃了一眼垂著面頰的沐扶夕,輕輕擰眉,疑惑的道︰「蕭王的身邊還有如此瘦小的親信麼?」

「琉嵐王今日的話未免多了一些。」說著,夾緊馬月復,先行朝著元清的營地沖了去。

沐扶夕略微低下面頰,跟在蕭王的身後也是沖了出去。

尉厲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模了模自己的下巴︰「難道是孤想多了麼?」

大雨過後的清晨,沒有半分涼意,初升的陽光蒸發著沙土里的水分,沉悶潮濕又燥熱不堪。

待蕭王的大軍與琉嵐的大軍一起趕到元清營地的時候,眼前空空蕩蕩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驚訝了一下。

「王爺!左邊沒有人!」

「王爺,這邊也沒有!」

蕭王拉近馬栓,一個翻身躍下了馬背,听著士兵接連的報告,慢慢擰緊了長眉。

鹿紹凡竟然撤離了?

尉厲掃了一眼,對著身後的士兵開了口︰「加派人手,一路搜尋過去。」

「是!」

沐扶夕看著這一切,心忽然高高的提了起來,如果說紹凡離開了的話,那麼雲白呢?他又在哪里?

「王爺!您看那里!」

隨著一名士兵的所指,所有人朝著那方向看了去。

只見高高的高台上,沐雲白披頭散發的被掛在上面,凌亂的長發堆在身後,白皙的面頰上早已灰土不堪。

挨了一夜的雨,讓他的傷口發炎了起來,明明他是清醒著的,但眼前卻模模糊糊的怎麼都看不清楚。

「雲白……」沐扶夕松了口氣,提起來的心終于落了下去。

沐雲白听見了他最為熟悉的聲音,晃了晃腦袋,朝著沐扶夕的方向看了去,當看見她擔憂的眼時,他輕輕地開了口︰「阿姐……」

沐扶夕不敢再遲疑,翻身下馬,朝著高台的方向奔了過去。

蕭王嘆了口氣,轉身吩咐士兵︰「跟著她一起上去,將上面的人放下來。」

「是。」

尉厲看著沐扶夕那有些蹣跚的步伐,倒是緩緩地笑了︰「沐扶夕,還當真是你啊……」

沐扶夕眼看著自己與沐雲白的距離越來越短,喜悅之色漸漸浮現在了眼底,腦海之中不斷穿梭著自己和這唯一的弟弟點點滴滴,有些干裂的唇角,慢慢揚起了一個弧度。

她這個弟弟剛出生的時候,身體並不是很好,三天兩頭的吃藥看大夫已經成了他的家常便飯。

也正是因為如此,沐家的上下都對他格外關心。

或者說和從小便開始學禮儀規矩,書法畫畫的沐扶夕相比,他是被嬌生慣養著長大的。

甚至有人曾經開玩笑的說,沐加的兩個姐弟在性別上被生了個顛倒。

他小的時候比沐扶夕還要嬌氣,沐扶夕卻一味的對他包容著,無論是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要,她便想辦法給他弄來。

還記得又一次,他在一間金鋪看上了一支朱釵,第二日沐扶夕拿著銀票去買的時候,那朱釵卻早已被別人下了定金。

知道此事的他先是撅起了嘴巴,隨後又哭紅了眼楮。

他撅起嘴巴是因為那朱釵成了別人的。

他哭紅眼楮,是因為就在那日的半夜,沐扶夕溜出了府門,一塊磚頭雜碎了那金鋪的門窗,將那朱釵給他偷了出來。

雖然沐扶夕將銀票如數的留在了金鋪里,但這事對沐家來說也是一個受不起的恥辱。

就在那金鋪掌櫃離開之後,沐扶夕第一次被父親以家法棍仗了。

他站在一邊,眼看著那棍子落在沐扶夕的身上,疼的他快要停止了呼吸。

他的父親一邊打一邊指責︰「我堂堂的沐家何時有你這麼個小偷?已經被人下了定金的東西,你也敢拿!雲白不懂事,你這個當姐姐的也不懂事麼?」

沐扶夕從始至終都是沉默的承受著,但在父親的這句話音落下時,卻強忍著疼痛開了口。

她說︰「女兒就這麼一個弟弟,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會給他。」

她單純而執拗的眼,讓他們的父親再是落不下去了手中的棍棒。

而此時的他,早已在母親的懷抱里哭成了淚人。

傍晚,沐扶夕渾身涂滿了藥膏平躺在床榻上,他小心翼翼的前來,將手中的朱釵放在了她的面前。

沐扶夕一愣,卻听到他再次哭了起來︰「阿姐,這朱釵本來也是我想送給你的。」他哭的很委屈,很心疼,撲在了她的身上,小小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沐扶夕身上雖然疼著,但面上卻掛上了最美的笑容,她輕撫著他瘦小的背,笑著道︰「雲白,阿姐很開心。」

他卻哭聲不止︰「阿姐,為何你總是要擋在我的面前?」

她仍舊笑著︰「因為我是你阿姐,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本來是無心的一句話,卻讓他銘記在了心里,他是她唯一的弟弟,那她也是他唯一的姐姐,所以從那開始,他不在嬌生慣養,主動提出要和父親習武。

沐扶夕一直覺得她的弟弟長大了,豈不知他習武參軍最初的目的,是想要擋在她的身前,為她遮風擋雨。

「小心!」

「快躲起來!」

忽然驚起的呼叫聲,將沐扶夕從回憶之中拉回到了現實,她有些回不過來神的揚起面頰,呆愣愣的看著遠處。

無數羽箭像是下雨一般的朝著高台的方向射過來,那些跟隨在她身後的士兵,均是紛紛彎下了腰身。

沐扶夕一愣,隨後朝著沐雲白看了去,眼看著那一支支羽箭穿插在他的身上,是她再也克制不住的大喊。

「雲白——!」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沐雲白甚至是連疼都來不及感受,便一口鮮血噴出了口。

「雲白!」沐扶夕像是瘋了一樣的朝著高台上沖了去。

蕭王見此,擰緊眉心,一個踮腳飛身朝著高台的方向躍了去,就在沐扶夕想要邁出腳步的同時,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里,強行鉗制住她的所有動作,帶著她一同蹲下來了身子。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掙扎著,早已沒了理智的她對蕭王拳打腳踢。

但任由她怎麼踢打,蕭王卻仍舊抱著她,青筋暴起的手臂緊了又緊。

意識有些模糊的沐雲白慢慢轉過了面頰,看著滿眼通紅的沐扶夕,輕輕地笑了起來︰「阿姐,別過來,這一次,讓我擋在你的身前。」

他竟然想起來了?他竟然好了!

沐扶夕愣愣的看著微笑如孩子一般純淨的他,心疼的快要昏死了過去。

她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又是一波的羽箭朝著這邊飛射了過來,而那剛剛還微笑著的沐雲白,終在這一場利刃的掃射下,閉上了眼楮……

「不,不要……」沐扶夕輕輕地搖著頭,看著那最後定格在沐雲白面頰上的微笑,心痛的無法呼吸,淚不住地往下流。

蕭王抱著她等了半晌,見四周再是沒有任何的動靜,這才松開了自己的手臂。

沐扶夕像是一個被挖走了心髒的木偶,雙眼呆滯的一步步緩慢而艱難的朝著高台上走了去,她的身體明明是那麼的輕盈,但邁出去的步伐卻是那麼的沉重,似乎是要踩塌了這高台。

沐自修站在下面,仰望著高台上的一幕,那早已看透人間世態炎涼的眼,有些酸疼,最終他側開了面頰,輕輕地顫抖起了肩膀。

營地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安靜,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該說些什麼,只是直直的看著沐扶夕,所有的目光隨著她的邁步而晃動著。

她終是走上了高台,站在這個能俯視下面一切的最高點,卻來不及欣賞周圍的一切。

她伸出雙臂,一點一點的解開系在沐雲白身上的繩索,再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將他從牆壁上拉上來。

「雲白……」她抱著他,將他緩緩平放在了高台上,顫抖的指尖輕輕撫模著他唇邊凝固著得笑容,心痛到再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雲白,你忍一忍,阿姐要給你拔箭了。」她溫柔的呢喃,如同眼前的他只不過是重傷了在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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