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夕的手很輕很輕,一點點拔出那帶著鮮血的羽箭,後又拖上的盔甲,撕裂自己的衣衫,包扎在那一處處細小卻致命的傷口上,所有的動作像是慢動作一樣緩慢而有規律的進行著。
這一幕,讓所有站在高台下面的人,無不是心酸的淚流。
蕭王靠在身後的石牆上,仰目看著那在烈日下有些晃動的身影,靜默且無聲。
尉厲嘆了口氣,轉身對著身後的暗衛交代了一些什麼,待那暗衛離開,他轉身帶著士兵整理物資去了。
他自認自己是一個心狠到親手捏碎兄弟的心髒都不會眨眼的人,看饒是如此,他仍舊有些受不得眼前這讓人心疼到無法呼吸的場面。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站在下面的士兵緩緩離開了,只剩下那些一趟一趟,反反復復運走物資的士兵,去了又回,回了又來。
拔掉所有羽箭的沐扶夕,呆愣愣的抱著懷中早已冰冷的沐雲白,雙眼通紅,卻干澀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從他痴傻的那一天開始,她不斷的祈禱著他能想起從前的一切,哪怕他仍舊會隔閡著孀華的死,她也要他健健康康的。
可是她怎麼都沒想到,他記憶蘇醒的那一刻,也是他將死的那一時。
她寧願他是冷漠的看著他閉眼的,也不要他像是剛剛那般,微笑著如同解月兌一般的離開她。
蕭王不知道何時走到了她的身後,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實在使不得,便抱著一起離開吧,沐將軍已經親自帶人去琉嵐城買棺材了。」
沐扶夕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說話,只是將面頰埋在了沐雲白冰冷的脖頸之中。
蕭王見此,也不再多說什麼,站在她的身後,無聲的陪伴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尉厲和他的暗衛,捆綁著一個人走了上來,蕭王警覺的轉過了身子,見是尉厲,這才收斂了渾身的殺氣。
尉厲掃了一眼坐在一側的沐扶夕,對著蕭王輕輕地開了口︰「蕭王可認識他?」
蕭王擰眉,轉眼朝著那被五花大綁著的年輕男子看了去,輕輕一愣,點了點頭︰「元清滿丞相的心月復。」
尉厲「恩」了一聲︰「孤的暗衛抓到他的時候,他手中還拿著弓箭,不過他什麼都沒說,但想來他是站在最近的地方指揮那些弓箭手射箭的人,只不過在撤退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跑,便被孤的暗衛抓到了。」
蕭王看著那一臉默然的心月復,轉過了身子,正想問問沐扶夕打算如何處置,卻听沐扶夕緩緩的開了口。
「給我弄一盆熱水來。」
蕭王嘆了口氣,親自走下高台去弄水了。
隨著他的離開,沐扶夕瞥了一眼身側的尉厲,勾了勾唇角︰「麻煩琉嵐王稍等片刻。」
尉厲確實是殘忍的,但他還犯不著和一個女人斤斤計較,況且眼下的沐扶夕剛剛經歷了那麼慘痛的事情。
「元清皇後慢慢弄,孤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沒過多大一會,蕭王端著一盆清水走了回來,隨著他彎腰將水盆放在地上,沐扶夕則是解開了沐雲白的衣衫。
她想將他身上的鮮血都擦拭干淨,卻發現自己沒有軟巾,垂眼朝著自己那已經碎裂不堪的衣衫看了去,咬了咬牙。
一只大手,忽然攬住了她的動作︰「你身上已經被你扯的沒剩下多少布了,撕我的吧。」蕭王說著,月兌下了自己胸前的盔甲,「撕拉」一聲脆響,將一塊衣衫遞在了她的面前。
沐扶夕沉默著接過了那碎裂的衣衫,用熱水沾濕,慢慢擦拭在了沐雲白愈發僵硬的身子上。
她一邊擦著一邊輕輕地開了口,蕭王和尉厲同時擰眉,細耳聆听的好一會,才發現她是在數數。
「一,二,三……」她一點點的數下去,一直到她將沐雲白全身上下都擦拭干淨了,才慢慢地沉默了下去。
將他身上的衣衫合攏,沐扶夕慢慢站起了身子,眼前猛地一黑,使得她腳下一晃。
蕭王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手臂︰「小心。」
沐扶夕閉著眼楮緩了好一會,才再次睜開︰「我沒事。」她說著,俯子,想要將地上的沐雲白抱起來。
蕭王看出了她的動作,沒等她踫著沐雲白,自己先行將沐雲白抗在了背上︰「回去吧,暗衛已經全面出動追尋了,我們現在只需要等待消息。」
沐扶夕先是對著蕭王點了點頭,隨後走到了尉厲的面前︰「這個人,不知道琉嵐王可否交給我親自處置?」
尉厲掃了一眼那心月復,輕輕地笑了︰「可以,只不過孤很好奇元清皇後想要如何審問。」
沐扶夕瞥了他一眼︰「琉嵐王喜歡的話,可以前來觀看。」她說著,轉身先行朝著高台下面走了去。
尉厲倒是來了興致,一個女人如何審問敵細他還真沒見過,對著身邊的暗衛揮了揮手︰「走,一同去蕭王的營地見識見識。」
「是。」暗衛點頭,拉著那心月復也是下了高台。
回到營地的沐扶夕,並沒有直接回營帳,而是轉身去了士兵們的營帳之中。
尉厲一愣︰「這是要……」
沐扶夕不曾回頭︰「勞煩琉嵐王帶著那心月復在審問帳等我。」
尉厲眉眼一轉,點了點頭,在其他士兵的帶領下,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蕭王正擔憂的看著她遠去的方向,正巧見沐自修帶著人回來了,二話不說的將沐雲白交給了沐自修之後,趕忙追了過去。
此時的士兵營帳內,沒有勝利的歡聲笑語,每個人還都沉浸在今日的腥風血雨之中不能自拔。
隨著沐扶夕的走進去,所有的士兵紛紛朝著門口看來,在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早已認出了沐扶夕的身份,但他們卻心照不宣的誰都沒有說起。
沐扶夕站在這些士兵的面前,輕輕地開了口,聲音早已沙啞︰「你們當中,有刀工好的人麼?」
那些士兵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許久,有幾個人站了出來。
沐扶夕看著那幾名走出來的士兵,點了點頭頭又道︰「你們幾個,誰自認切肉最好?」
走出來的士兵,退回去了兩個人。
沐扶夕緩緩再道︰「你們之中,不怕殺人的留下。」
走出來的士兵,再次退回去了幾個人,只剩下了一個人還站在那。
沐扶夕靠近他一步︰「你為何要留下?」
那士兵還很年輕,不過才十六,七的模樣,皮膚黝黑黝黑的讓人看不清楚長相。
听了沐扶夕的話,他如實回答︰「我沒參軍之前是給豬剔骨,以前不怕動物死,現在參軍了之後,也不怕人死,因為我知道,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
沐扶夕似很是滿意︰「你跟我來。」
那士兵點了點頭,跟在沐扶夕的身後走出了營帳。
將所有一切看在眼里的蕭王,並未開口說話,只是默默的陪伴著,他知道如今她現在心里堵著一口氣,這口氣總是要發出來的。
況且她也並不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既然她想親自審問,那麼他就讓她審問又何妨?
審問營里,尉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見沐扶夕終于走了進來,剛要開口,卻見沐扶夕直接命令自己的暗衛將那心月復捆在木樁上。
尉厲一愣,見自己的暗衛朝著自己看來,輕輕地點了點頭︰「按照元清皇後的意思做。」
沐扶夕跟在暗衛的身後,輕聲指揮著︰「將他的手腳分開,以大字型捆上,捆得結實一些。」
那暗衛的手腳倒是麻利,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將人按照沐扶夕的交代捆好了。
沐扶夕點了點頭,看著那誓死不屈的心月復,笑了︰「以前我總是能看見給熟肉剔骨的場景,外酥里女敕的烤豬被一片片的剝下來,那個過程還真是讓人流口水,但我從來沒見過給活人剔骨的場景……」
那一直沒有反應的心月復一愣,不敢置信的揚起了面頰。
沐扶夕揚起唇角︰「終于有反應了麼?那我們就開始吧。」她說著,抽出了腳踝上墨王留給她的那匕首,扔到了身後士兵的手中。
士兵隨著沐扶夕來的路上,便已經想到了可能是給活人剔骨,不然沐扶夕為何要問他那麼多的問題?
不過雖然他沒做過,但試試也無妨。
這次尉厲倒是驚訝了,看著坐在自己身邊喝茶水的沐扶夕,眼中是震驚的光︰「你不害怕?」
沐扶夕笑了︰「活人我都不怕,為何要怕一個將死之人?」
尉厲語塞,眼中的訝然慢慢被驚艷所取代。
蕭王擰了擰眉,給活人剔骨光是想想都殘忍至極,但沐扶夕卻能如此輕松的說出來,並且親眼看著,想必沐雲白的死,真的是崩塌了她的最後一絲的理智。
那士兵看了看眼前的匕首,隨後找一塊麻布,團成了一個球,塞進了那心月復的口中,以防止心月復忍受不了疼痛咬舌自盡。
蕭王見此,笑了︰「你知道的還真多。」
士兵嘿嘿一樂︰「王爺過獎了,豬都知道咬舌,更何況是人了。」
蕭王眉角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