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化的城市里最不罕見的就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這些鋼筋水泥的建築對穆小柔而言沒有什麼特別的,唯一讓能讓她感到不同的,就是創聲坐落的辦公大樓,因為江城在那里。
就在那棟大廈後面一家低調的咖啡館內,穆小柔心神不寧地等待著江城的到來。
午後的咖啡館處處透著一種安謐,斜陽灑在暖色調的牆上,折射出斑斑點點的亮光。微風起處,掛在窗沿的風鈴搖曳著發出清脆悅耳的環佩叮鐺聲。
他高大的身影從窗外一閃而過,她再抬頭望向門口時,正好對上他五官深邃的臉,以及那緊緊抿著的雙唇。她握著杯沿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手背上細小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最近江城過得很不安穩。首先,他要忙著在身後替穆小柔收拾爛攤子。其實,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任由她自生自滅的,反正,他們本來就是站在對立面的兩個人。他不是特別心軟的人,但是這一次,他真的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她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靳家的掌權人年紀也一大把了,都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哪個是不愛名聲不愛面子的?江城和穆小柔不清不楚的緋聞傳出,還拖累了靳家最出眾的一個女兒,就差沒當眾在他們靳家人的臉上摑上一掌了,靳家的人哪里咽得下這口氣?靳家的老頭礙于臉面,沒有親自問責,卻是委派了靳柔的弟弟來向江家討說法,為此江城在一干叔伯長輩間沒是少周旋,不勝其煩,卻又不能真失了禮數落人口舌。
這還不算,公司的幾個大股東在宋祈聲的慫動下,連連指責他的行為有損公司形象,大事小事上少不了在背後給他使絆子。他如今的境況真可謂是內外交困苦不堪言,這才半個月沒見,人就瘦了整整一圈,臉容盡顯憔悴。
猶豫再三,她遲疑著把一串掛著精巧的手工飾品的鑰匙推到他面前。
「東西我已經全部搬走了。」她低頭,不敢看他。不知道他會露出怎樣的表情,所以她不敢看。
「想好了,還是決定要走?」他在她把手撤回去之前,伸手,溫暖的掌心覆蓋著她冰涼的手背。滾燙的溫度讓她的心顫了顫,她輕輕抽了抽手,沒有抽出來。
「我可以不走嗎?」。她的眼里隱含著一絲絲期待,更多的,卻是惶恐。「我可以留下嗎?就留在……留在,你身邊……」她一把別過臉,避開他洞若觀火的目光。最後三個字,聲音細若蚊蠅,微不可聞,就像一縷青煙,化在空氣里,了無痕跡。
「你看看我的黑眼圈。」他的聲音像是帶著某種蠱惑,她無法抗拒,「這些黑眼圈,可都是為了你熬出來的,你說說,這是為什麼?」
半晌,她搖搖頭。也許,她心里是有答案的,但她不敢去相信。
「你還是要走?」
她點頭。堅決無比。
「好。」他笑了笑,眼楮卻沉靜得詭異。「我最後問你一遍,那天你們為什麼會吵架?」
她細細打量著他繃著的臉,像是想從上面找出點什麼。觀察了半天,她氣餒地發現,一無所獲。他的心思藏得太深,她又怎麼可能窺探得了?
「我不能說。」她茫然地搖搖頭。
「是因為你喜歡上別人了,子皓他生氣了?」他突然扯出一個很惡劣的笑,甚至帶著一絲絲的殘忍。
她驚恐地睜大雙眼,嘴唇翕動,「你……你……」言語破碎,湊不成完整的一句話。
「我說對了?」他揚起輕蔑的笑,隱約有點自嘲的意味。
她的右手在他的掌心里,左手的手臂卻無力地下垂,整個人軟軟地癱在沙發里,大腦一片空白。
「你,什麼都知道了?」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氣力,用盡了平生的勇氣,才艱澀地把這一句話說完。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冷哼一聲,把她手中的鑰匙抽走,然後才說︰「原來是我錯了,你根本就不配!」
直到他起身離開,她仍然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只听見內心有個聲音在說︰「結束了,這一次,真的徹底結束了……」
本來,今天的目的就是見他最後一次的,不是嗎?她原本就沒敢奢望,日後再有機會細細審視這張臉的,不是嗎?只是為何,此刻她竟是如此不甘?心頭噴涌而出的怨念又是因何而來?在親耳听到他說出一句「你根本就不配」時,她痛得幾乎窒息,就像有一只手緊緊地攥住她的心髒,在不停歇地擠壓蹂躪,痛得就像是死過去一樣。
如果,她再也听不見了,再也听不到他的聲音了,她不要,最後听到是他如此絕情的話。她不願意,也不甘心。他怎麼可以,對她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一字一句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無情地凌遲著她本已遍體鱗傷的心?
在短短的一瞬間,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她突然拔腿就往外跑。他的腿很長,邁的步子也很大,但他走得不快,所以她很快追上了他。她沖上前,從身後一把環上他精壯的腰,氣喘吁吁,卻貪婪地呼吸著屬于他特有的男性的氣息,既熟悉又溫暖的氣息。
「對不起,我錯了!」她泣不成聲,眼淚像打開了閘門似的源源不斷地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我錯了,但我是真的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我不想離開,一點都不想,我只想要留在你身邊……你不要走……」
就這樣吧,留在她身邊,好不好?其實她很害怕,很害怕要面對接下來的一切,如果有他在身邊,她一定會很勇敢很勇敢,她一定會很堅強很堅強,也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就這樣,留下來,不計較過去,也不強求未來,好不好?
等她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他伸手要把她環在他腰上的手扯下來。察覺到他意圖,她交握著的雙手抓得更緊了。他毫不留情地施了一把力,終于,還是讓他掰了下來。
因為用力過猛,她踉蹌了一下,他伸手扶住她。她哭得一點都不美,雙眼紅通通的,像只小兔子。他又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她肝腸寸斷的哭聲已經讓他心如刀割,對著這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責備的話,他是再說不出口了。
無聲地嘆息。
「我原是知道你錯了,但總想著你是無心之失,沒想到竟然錯得這麼離譜。穆小柔,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你,現在回頭,也許還來得及。」
他還是走了。
她蹲在大馬路上,號啕大哭,像一個找不著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