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是非就此落幕,太後讓尹氏遷去雨明宮幽閉,這處置,不禁讓傅綺箏微覺戲謔。從進慈曄宮到出來,只說了不過言了三句,一句請安,一句太後在此,一句告退,看著尹妃從凌雲之尊墜落到雨明罪婦,若不是有孕在身,恐怕連性命都難以保全,跌宕沉浮,咎由自取。
之後陳兮縈因尋獲杜夕蕊有功,晉為容華,早已在傅綺箏意料之。
「如今尹氏身在雨明宮,舒婕妤想知道真相就更難了。」年錦安道。
「太後將尹氏遷去雨明是何用意,尹妃產期在即,怎經得起如此變故。」
年錦安徐徐道︰「若是禁不住,才正中太後娘娘之意。」
傅綺箏聞言,看了一眼年錦安,甚為不解。
年錦安方才提道︰「尹氏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傅綺箏沉思片刻頓悟,︰「太後的目的,在于奪尹氏月復中之子。」難怪皇後會一直扣著杜夕蕊至今才肯放出來,便是在等臨近尹氏生產之時下手。嘆息道,「尹氏雖然可惡,卻沒想到最終會落得如此地步,走吧,咱們也應該前去探望探望了。」
這條通往雨明宮的路,每一步都不那麼輕松,盛衰榮辱,都在腳下,當初尹氏貶謫她遷居雨明宮時,是否曾料到自己也有今日,可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正臨近雨明宮,逢上了迎面走來的雲妃。
「唉,也就是看在以往姐妹情誼的份上才去看看她,沒想到她還以為自己是貴妃處處想壓本宮一頭,如今她不過是被奪了位分的罪婦,還敢斥責本宮,蓉兒,吩咐下去讓王公公好生照顧咱們的貴妃娘娘。」雲妃對侍女說道,抬眼間看見了傅綺箏,浮出一絲笑意,「綾嬪妹妹怎麼到這兒來了。」
傅綺箏輕輕一欠︰「雲妃娘娘。」
雲妃扶起傅綺箏︰「尹氏將妹妹害得這麼慘,姐姐也替妹妹不平啊,幸好上天有眼,此番幫妹妹沉冤昭雪了。」
傅綺箏笑了笑︰「尹氏害臣妾之時,臣妾只是小儀,三番五次加害之後如今是嬪,何來淒慘一說。」
雲妃斂了笑容︰「本宮不過一說罷了,看來綾嬪莫不是還想感恩戴德?」
傅綺箏轉眸,淡淡道︰「感恩戴德談不上,臣妾與尹氏素來積怨已深,如今就算說是來報復也不為過,倒是雲妃娘娘和尹氏一向交好,尹氏如今身懷六甲,雲娘娘怎麼下得去手,所謂的姐妹情誼何在。」
「本宮想對她如何是本宮的事,輪不到你過問。」雲妃說完憤然離去。
轉眼望著雲妃離去的背影,傅綺箏淡淡一笑,嘲道︰「想自立門戶,也得瞧瞧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
年錦安忍俊不禁︰「雲妃一向依附尹氏狐假虎威,如今尹氏倒了,她便覺得自己到了出頭之日,學著尹氏籠絡人心,竟還想籠絡娘娘。」
雨明宮,沒落如初,進了門,一睹宮內之景,往事歷歷在目。
總管小福子得了音信,連忙過來行禮︰「奴才參見娘娘。」
傅綺箏淡淡道︰「福公公,別來無恙啊,本宮是來探望尹氏的。」
小福子起身︰「娘娘這邊請。」說著便引傅綺箏前往尹氏的住處,邊走又邊道,「托娘娘洪福,奴才這總管之職還算當得安穩。」
「雨明宮的總管算得了什麼,公公若盡心盡力,還怕出了不了這雨明宮嗎?」
「娘娘命貴福大,從雨明宮的常在搖身一變成了景頤宮主位娘娘,奴才當年做的錯事,娘娘別往心里去。」
傅綺箏笑說︰「本宮記性不好,從前那些鬧心的事忘得都差不多了,只記得公公悉心的照應,雖說本宮已不在此,但公公所想,本宮心中有數,既然尹氏未能成全公公,有機會本宮自當為公公做主。」
小福子聞言,停下步子連忙跪拜,感激道︰「娘娘的恩德,奴才銘記于心,娘娘若有什麼吩咐,盡管開口,奴才在所不辭。」
「公公客氣了,快些帶路吧。」傅綺箏自是喜悅,尹氏數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將被她收入囊中。
「前邊就是了。」小福子說道。
傅綺箏抬眼一看,那虛掩著的殿門,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門內傳來聲音︰「主子好歹吃點吧,不然月復中的小皇子可如何受得了。」
「對,本宮要誕下皇子,本宮要活著出去,待本宮復位,定要那甄妃和傅綺箏跪在本宮腳下求饒。」
話音剛落,傅綺箏隨即上前推開門,佇立門前一看,尹氏正坐在桌旁,素衣披發,說是素淨,不如說是落魄。
尹氏瞥了一眼傅綺箏,端坐好,徐徐道︰「你是來看本宮笑話的吧。」
傅綺箏抬步入殿,揚唇一笑︰「是又如何,好歹你為了對付本宮可謂煞費苦心,本宮不該來謝謝你嗎?」。
「本宮只恨當初沒狠下心除了你。」
傅綺箏冷冷開口︰「你的嫁禍之計,差點就要了本宮的命,若不是本宮的侍女舍命頂罪,本宮豈能全身而退再看著真相大白,將你繩之以法。」
「不管你信不信,杜夕蕊是本宮安在你身邊的沒錯,可本宮沒害過甄妃,本宮能收買杜夕蕊,皇後也能,你們都被騙了,這一切都是皇後的計謀,她要殺了你再除去本宮。」尹氏言辭激動。
「綾嬪娘娘,奴婢可以作證貴妃娘娘真的沒有害過甄妃。」婢女跪求道。
傅綺箏面無表情地說︰「錦安,帶她出去,本宮要和尹氏單獨聊聊。」
門合上,屋子里寂寥下來,傅綺箏徐徐走近,尹氏惶恐不已︰「你要做什麼,本宮懷的可是皇嗣,你若敢對本宮下毒手,必遭報應。」
「本宮沒有你那般狠毒,連孩子都不肯放過。」傅綺箏已然走到尹氏面前,俯身一把拉過她的手,掰開手掌看著︰「當初你在沈雲清手中劃的那道,本宮一直記著呢。」
抬手取下發髻上的金雀簪,笑說︰「這支簪子可像娘娘當日戴的那支金簪?」說著便將尖端直抵其掌心,尹氏猛地抽回手︰「你若敢傷本宮,本宮出去後定要你拿命來償還。」
「本宮自然沒有你那般心狠手辣。」傅綺箏將金簪插回發髻,直起身來,環顧殿中,喟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拜你所賜,本宮也在這雨明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太後如今住讓你的是主殿,本宮住的可是偏殿,你也該知足了。」
「本宮還有鈺兒,本宮不會一輩子待在這兒。」
「泠鈺皇子有個如此歹毒的母親,真是可悲。」
「那又如何,本宮若再誕皇子,一定會有翻身之日。」
「好啊,本宮就看著你翻身,你若能出了這門,本宮隨時恭候貴妃娘娘來本宮面前耀武揚威。」
「傅綺箏,枉你自持聰明,你當真看不出來這一切都是一個圈套?」
傅綺箏拂袖攤手,淡然一笑︰「圈套又如何,只要能扳倒你,我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你就當真這麼恨我?」
「本宮不該恨你嗎?娘娘那出殺雞儆猴的戲,歷歷在目,雲清的死,本宮所受的罪哪一條不是因為你,圈套是不是你設的不要緊,杜夕蕊那可是你親手安置在本宮身邊的,怨只能怨你自己引火**。」
「有些事華妃也月兌不了干系。」
傅綺箏踱了幾步,淡淡道︰「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機會,本宮便會讓華羽卿來與你作伴。」
「主子該喝藥了。」侍女在門外喊道。
傅綺箏拉開門,侍女端著藥站在門前。
「這藥從何而來。」傅綺箏問道。
「是太後命人煎好了送來的,主子雖說困身于此,但太後顯然還是關心著娘娘月復中孫兒,吃穿用度不敢短缺,每日到了時辰便將安胎藥送來。」
傅綺箏看了一眼那碗藥,心里大致知曉,婢女端藥進殿喂尹氏服用,回眸看了一眼將藥一飲而盡的尹氏,不禁心下悲嘆,拼命保住的孩子,不知是為誰省了力,隨後帶著年錦安出了雨明宮。
「謀害甄妃嫁禍本宮的另有其人。」傅綺箏說道。
「娘娘為何想到此處。」
「當日一切未免進展得太過順利,所有指證都像是一一謀劃,尹氏毫無反駁的余地,尹氏情急之下連安插眼線都認了,卻死都不認謀害甄妃一事,今日來此也是想求證這一想法,尹妃今日所說,倒是讓本宮可以相信,這正是一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傅綺箏搖了搖頭,不禁惋惜道,「只可惜本宮這只蟬金蟬月兌殼,尹氏便被黃雀啄成了這般模樣。」
「娘娘指的黃雀是?」
「皇後乃至太後。」傅綺箏細細回想後,又道,「好一出一箭四雕的計謀,若是成了,便可以除去甄妃之子又能嫁禍本宮,本宮或被賜死,傅家必受株連,待本宮倒了,皇後再放出杜夕蕊來還清真相,出首尹氏,將尹氏廢居雨明宮這麼個偏僻的地方,待她生產之日,神不知鬼不覺殺母奪子,如此一來,皇後奪了尹氏之子,膝下便有了嫡子,又除去了甄妃之子的威脅和尹妃,加之傅門獲罪,朝中便無人敢和太後斐氏一族抗衡,如此縝密的計謀,恐也只有太後才能謀劃得出來。」
「此局之險,幸好娘娘全身而退,不然豈不正中下懷。」
傅綺箏苦笑道︰「太後布此局辛苦,如今該本宮跟她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