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懿接過水霧手中之物,把水霧也打發了出去,關上殿門。
「什麼事如此神神秘秘。」傅綺箏好奇道。
嘉懿將東西放到桌上,在傅綺箏眼前掀開了蒙著的紅布。
傅綺箏看了一眼,像是喜服,笑說︰「這當是你的嫁衣吧。」
嘉懿點點頭,拿出喜服展開來︰「好看嗎,這衣裳可是綾錦閣的繡娘縫制了好幾個月才做好的。」
傅綺箏起身,來回瞧了瞧,看著那貴重的錦繡喜服,凝眸道︰「無論貴重與否,嫁衣本就是天下最美的衣裳。」又忍俊不禁,「長公主殿下如此大費周章,把喜服拿到景頤宮來,就是為了問我喜服好不好看?」
「那倒不是,來,穿上試試。」嘉懿將喜服貼比到傅綺箏身前。
傅綺箏驚訝道︰「我豈能穿你的嫁衣。」
「就想看看這衣服穿在你身上好看嗎,這是我出嫁前最後一個心願,你也不答應嗎?」。嘉懿眼巴巴地望著傅綺箏。
傅綺箏見嘉懿忽然換了這副央求的模樣,皺眉愣愣道︰「你這是中什麼邪了。」
「試試,誰說宮里的娘娘就不能穿嫁衣了。」嘉懿越發認真道。
既然拗不過,便也只能滿足了。
又是身著紅衣,不禁想到了那時的身不由己,縱使再不堪回首,嫁衣卻仍是心儀之物,嘉懿的嫁衣自是先前那件所不能比的,金絲銀縷,裙幅逶迤,華貴端莊。
傅綺箏站在殿中,嘉懿前前後後打量了好一陣子,悉心整理每一處,直到妥帖了才退了幾步,笑道︰「真好看。」
「好看又如何,你豈會不知,我與這衣服無緣。」
「所以才讓你穿上試試呀。」又湊到傅綺箏耳邊小聲說,「比你之前那件好看吧。」
傅綺箏詫異道︰「你怎知?」想想便明白了,「定是哥哥告訴你的。」
「可惜我是沒看見,所以今日一定要你穿來讓我看看,這樣還不行,來,把這些也戴上。」說著又掀開了另一盤,滿滿的金鈿步搖。
傅綺箏被嘉懿拽到了鏡前按坐下。
「豈敢勞煩公主親自為我梳妝。」傅綺箏回過頭看向嘉懿,笑道。
嘉懿興致極好︰「今日只當是你出嫁,坐著別動。」說著便開始替傅綺箏梳妝打扮起來。可梳來梳去也不盡滿意。
傅綺箏也是無奈︰「還是我自己來吧,公主豈會這些。」
「那好吧,我先出去了,妥當了叫我。」
青絲又綰,紅妝嫣然,再著一襲如焰嫁衣立于殿中,看著銅鏡里的模樣,或喜或憂,明知有緣無分,偏偏卻是割舍不下的甚愛。
「嘉懿,進來吧。」傅綺箏喊道。
听到門開了,傅綺箏拂袖轉身,端莊而立,莞爾道︰「如何?」一見眼前之人,卻是驟然怔住,再也笑不出來了。回過神倉皇跪下︰「皇上。」
「起來吧。」元帝默然片刻後說道。
傅綺箏站起身來,沉著眸子,輕聲問︰「皇上怎麼來了,嘉懿公主呢。」
「回去了。」
傅綺箏沉眼看了看衣裳,急忙道︰「不知皇上駕臨,臣妾失儀,怎麼也沒人稟報一聲。」
「若是稟報,你又將朕拒之門外該如何是好。」
「臣妾知錯,早知皇上會如此生氣,定然不敢跟皇上慪氣。」傅綺箏懦懦道。
聞得元帝輕笑了聲,傅綺箏才松了口氣,徐徐抬頭,元帝已然站在眼前,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看夠了嗎?」。
傅綺箏驚然回過神,羞愧低下頭去,又道︰「外面雪下得正緊,皇上奔波來此,當心受寒。」
元帝伸手撩撥開傅綺箏散落于面前的幾許發絲︰「不來,又豈能見到你這副模樣。」手指拂過臉頰,順勢挑起其下巴,看著她正色道,「幸好如今你是朕的綾嬪,若你著這嫁裳另許他人,朕必究大學士之過。」
傅綺箏薄唇輕啟︰「若臣妾不曾入宮,皇上又怎會知世間有傅綺箏這個人。」
元帝即道︰「那便沒有什麼慶幸,而是你命中注定只能是朕的女人。」
「皇上,這是公主的喜服。」傅綺箏忙道,頃刻已被抱起,放到了床上。
「明日再讓人給她趕制一件,只當這是你的。」
窗外飛雪凜寒,芙蓉帳落,縱使兩心之結盤桓良久,如今也該渙然冰釋,唯余情深溫存……
天微明,傅綺箏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穿好中衣,將散落地上的喜服拾起置于桌上,悉心折好,輕撫著錦面,忽然腰間一暖,已被元帝從身後環住。
「皇上該早朝了。」傅綺箏說道。
「待朕下了朝,到乾寧宮來,朕就不讓人來傳召了,以免又被你打發回去。」元帝責備道,「你是第一個敢如此對待朕的人,若不是念及事出有因,換做別的嬪妃,朕定將她廢去靜明宮。」
傅綺箏轉過身,微微一笑︰「臣妾知錯,皇上就別跟臣妾計較了,對了,皇上昨晚何時來的?」
元帝瞟了一眼傅綺箏,冷冷道︰「在你說凌彬蔚趕也趕不走的時候。」
傅綺箏回想起來,不由得尬然垂下眸子。
「竟敢拿朕跟凌彬蔚那小子比,看在你是有幾分思念朕的份上,姑且饒你一回」
「豈止幾分。」傅綺箏喃喃道,又恍然大悟,抱怨道,「原來皇上和嘉懿是串通好了的。」
元帝笑了笑︰「那又如何,行了,該早朝了,朕若不去,就該是美人誤國了。」
「這麼大的罪名,臣妾可不敢當。」傅綺箏遂讓宮婢入內伺候梳洗,又親自替元帝更衣梳頭,雖也不是首次,心下所想卻是不一樣了。
送走元帝,又于寢殿中小憩了一陣子,清晨嘉懿便登門了。
「怎麼,來拿衣裳?」傅綺箏倚在妃榻上莞爾道。
嘉懿走入寢殿,坐到一旁,笑說︰「喜歡就留著吧,反正還有件備用的,如今高興了,還不好好謝謝我。」
傅綺箏看了一眼年錦安柳依她們,都在竊竊笑著,遂故作生氣道︰「好啊,這殿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原來只瞞著我一人。」
嘉懿抱怨道︰「若告訴你了,你怎會樂意。」
「皇上怎也同意如此胡鬧。」
「皇兄他不知道,只讓他等在外面不吭聲,再說了,哪里是胡鬧,听柳依說皇兄都看愣了,許是驚艷,試問哪一個女子會在他面前著一襲嫁衣等著他,連皇後都沒這個機會,我這也是劍走偏鋒,皇兄若不動怒,便是喜極。」
傅綺箏笑說︰「這主意怕是嘉影出的吧。」
「雖是姐姐想的,但我覺得可行,總歸讓你們消了隔閡,之後就該是如膠似漆了。」嘉懿偷笑道。
「哪有。」傅綺箏沉眼道。
小平子進來稟報︰「娘娘,皇上下朝了。」
傅綺箏坐直起身來︰「該去乾寧宮。」
嘉懿故意打趣道︰「看看,還說不是,去什麼乾寧宮呀,打發了,綾娘娘正生氣,哪有閑工夫理會皇兄。」
「好了,總之謝謝長公主殿下。」傅綺箏笑道,便帶著年錦安去往乾寧宮。
風雪已停,剛到乾寧宮外李常海便迎了上來︰「娘娘來了,皇上在御書房批折子,讓奴才在此等候娘娘。」
「有勞公公。」傅綺箏客氣道,隨著李常海進了乾寧宮。
元帝正在書案前翻看著奏折,兢兢業業,連傅綺箏一時都不忍入內叨擾。
「娘娘請。」李常海說道。
傅綺箏這才移步入內,一欠︰「皇上。」
「嗯。」元帝輕應了聲,仍沉眼看著奏章。
李常海站到書案旁磨墨,傅綺箏上前輕聲道︰「我來吧。」
李常海和年錦安便帶著殿內一眾侍候的內監宮婢退出殿外。
傅綺箏站在元帝身旁,靜靜研墨,看著一本一本的奏折從這頭高疊到那頭,雖不知里面都寫了些什麼,但這一本一本壘起來的,卻是大寧江山。「累了就歇會兒。」元帝頭也不抬的說道,「過幾日嘉懿大婚,朕準你回傅府觀禮。」
傅綺箏欣然,問道︰「那臣妾可否在家小住幾日?」
元帝放下筆,抬眼看著傅綺箏,皺眉道︰「不準,得寸進尺。」
「皇上都讓臣妾回去了,為何不能逗留幾日,婚禮在晚上,難道臣妾要連夜趕回宮嗎?」。傅綺箏不解。
「那就留宿一日,次日清晨回宮,到乾寧宮來陪朕看折子。」
傅綺箏故作傲然︰「若臣妾執意要多住呢?」
「那你多住上幾日,等朕將你忘了,就不用回來了,家和朕,看你選哪個。」
傅綺箏忍俊不禁︰「皇上如此健忘,臣妾還是得回來侍候皇上才行。」
「有件給你的東西,在寢殿里,自己去取吧。」元帝說道。
「讓李公公拿來便是,皇上的寢宮,臣妾豈能隨意翻尋。」
「自己去找,找到了就拿去,找不到就算了。」
「是。」傅綺箏無奈應道,走入寢殿一看,哪里還用找,那桌上的匣子一眼便瞧見了,分明是有意放在那里的,上前取了打開來。又驚又喜,竟是上次在小城買的那條絲絹,取出展開來,字已題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驟然盈淚,回想曾多次說過他的身邊或許從不缺自己,如今這兩句詩便是最好的作答。
拿著絲絹回到書房,心下已是澎湃萬千,抹去眼角殘淚,笑說︰「臣妾還以為皇上早忘了。」
「放了有些時日了,讓你來取你又不來。」元帝仍是低著頭忙政務。
「皇上,秦相來了,正在殿外。」李常海稟道。
傅綺箏遂一欠︰「臣妾先告退了。」出了乾寧宮,見等在殿外之人,已是滿頭華發,腰板也不再筆直,便是一陣心酸。
秦相抬頭看見傅綺箏,面露悅色,顫顫拱手道︰「綾嬪娘娘。」
傅綺箏頷首道︰「外祖父免禮,已是寒冬,外祖父可千萬要保重身子。」
秦相笑說︰「娘娘勿念,臣身子骨硬朗,這些個風霜雨雪禁得住。」
「相爺請。」李常海出來道。領著秦相進了乾寧宮。
傅綺箏看著外祖父巍巍背影,外祖父已在朝堂叱 幾十載,經歷不少風雪,如今年邁,既知今後還有無數驟雨襲來,秦家是否禁得住,傅家又當如何,這已不再是外祖父和父親兩人的事了。走下台階,回眸一望巍峨的乾寧宮和那不遠處與之呼應的頤華宮,白頭偕老,比肩天下,當如這兩座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