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見過無名,也該是她離去的時日。七夫人鳳莞狐魂感觸,蘇醒不過是遲早的事。換過干淨盔甲,她靜心等候小兵的招喚。直至半夜三更,小兵才溜到她床前,小聲叫喚︰「該換崗了。」她立刻步出小樓,跟隨小兵一路模黑前行。心里疑問重重,卻不便相問。
之前雖在皇城停留不久,但這大致方向還是隱約可辨。他們折騰半響,看似要入後宮的節奏。她實在忍不住,終于小聲問道︰「兄弟,這後宮重地,豈是我們這些……」
古往今來,後宮乃皇族女眷之所,將軍侍衛級別的人物一般只能遠而敬之。
「兄弟多慮,是萬妃想見,自然難不倒她們。」說時,他們已來到一高矗的宮樓前。
月光下樓影重疊,暗香陣陣小蟲低鳴。宮樓燈火看已熄滅,靜而不寒,有種暗藏的威嚴。他們剛剛停住腳步,宮樓里悄然滑出一宮女身影,招呼她覲見。想必她們早知她乃女兒身,眼里早忽略那身武裝的盔甲。她回望小兵一眼,見他堅定地點頭,她才跨步隨宮女而去。
木樓台階,轉過幾圈,她才見到昏暗燈光下,斜躺搖椅的萬妃。接著伺候的幾個宮女點燃幾只紅蠟燭,萬妃的婀娜身姿明晰可見。粉絲睡裙,長發隨意散在身後,一副美人卷簾的畫面。可惜這些年青春,只能伴著枯燈而過。想著,自己心里未免悲涼。
「呵呵,咱們又見面了。」萬妃先開口道。
「嗯。多謝萬妃相助。」她點頭致謝。
「不必謝。誰讓我欠狐王的情,這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萬妃抬起右手,賜坐之意。
一宮女立刻端過藤椅,放置她身後。她亦不客氣坐下,心知既找她來,定有一番長談。
「萬妃該知我的來意。幾年前在你們新婚之際,我見過一凡!那時他只肯認我做姐姐。這個姐姐便是一世之言!永不更改。這後宮只能留一主,當是萬妃莫屬。」
「呵呵,說得好。我這後宮獨妃,連找個吵架的都沒有。身為人族,失寵連連!若不是那次偷出宮外,求得狐媚之術,天賜我兒,至今還不知早死在何處。」萬妃無奈笑道。
她忽然明白,這欠狐王的情,怕是求狐媚之術時的衍生之物。
「一凡心如石硬。我伺候他五年,從姍姍學步到後來的步不沾土,行走如飛。他心里依然只有那個姐姐。若不偷用些非人界之術,如何偷得那些魚水之歡,又如何生得太子宴?」
這話說得她心酸!原來,一凡當時心里有她這個姐姐!無奈萬妃情濃,艾軒皇又軟硬兼施,再加那些狐媚之術,他一個凡人,如何能抵制住重重的誘惑?
早就原諒了他。此時,她才明白七夫人鳳莞那日逃出琥珀山脈,只為見一凡一眼,不過是決裂前最後的心願。
「錯過,也是錯!無法回頭。」她望向萬妃,應答到。
「是啊,畢竟血濃與水。太子宴畢竟是一凡的骨肉,雖出生時一凡便離開皇城。但這些日子父子相處卻也融洽,如今更不會致使其獨活。雖未再寵幸于我,但這後宮地位也給足顏面,算是彌補些寂寞。」萬妃輕撫垂落胸前幾縷長發,悠然道。
「萬妃覺得值,便值。」
「無所謂值與不值。七夫人相見的,我定當盡力而為。之後,你我各路天涯!」
「好。爽快!」她立馬起身,不願多等半刻。
「其實,一凡和艾軒皇對那個無名不錯。軟硬兼施是良方。听說狐妖一族幾乎全族覆滅,如今琥珀山脈里住的大都是魔族,早與皇族達成協議,互不相擾。一凡和艾軒皇暫可安然度日,興起之時,賞無名獨居香閣,貴客般款待。」
「香閣居?不是……」她想起那場大火曾燒毀香閣居,狐王才得以借機把她帶離皇城。
「呵呵,重修一個宮廷樓閣有何難?姐姐離去已經數月。正好這舊的不去,新的怎來?」萬妃再次微微抬手,身後宮女立刻步行至她跟前,交與手中衣物給她。
她定眼細看,是套宮女藍花碎邊長裙。
「香閣居乃貴客,這宮女伺候不能少,自然歸我管轄。狐王已偷送回這位將軍,你也無需再替他站崗。」說著萬妃回身叫道,「憐兒,從今你就好好教這位姐姐,如何守宮里的規矩。」
憐兒?她猛然抬頭,只見萬妃身後又一名宮女行步到她跟前。之前如此多衣裙相同的宮女,她哪里有那閑心各個細瞧。此刻瞧見這宮女那雙水靈靈的眼,不正是狐王的女兒——憐兒?
狐妖一族勢力慘敗,東山為起之前,這皇城怕是最好的庇護之地。原來狐王早有安排!憐兒留于此地,他也放心重整旗鼓。憐兒和無名,終究是逃不過這份天緣!
「夫人,咱們又見面了。」憐兒含笑道。
「還得妹妹多多指點。」她點頭應答。
「憐兒,你帶她去更衣,從今你們就住一個廂房。」萬妃吩咐著。
世事難料,當時憐兒和她雖未有天大仇恨,卻也難對上眼。此時卻要同樓而居,共伺一主。想著,她禁不住想笑!這夢,做得奇異!卻無法揮去這些記憶。
「你,可有見過他?」步入廂房,她立刻問。
憐兒並未正面回答,只是淡然道︰「時辰不早,夫人趕緊更換衣物,洗洗睡吧。從今以後,夫人可住外室,我住內室。」
見憐兒不想回話,她也不作勉強。急無用,總得耐心等待時機。這里外關系連鎖復雜,她不能自己先亂陣腳。于是听話回到自己小屋,更衣梳妝,恢復女子模樣,躺在硬床板上居然也能熟睡過去。怕是屋里那濃郁的薄荷清香,助她忘記憂傷。
憐兒早出晚歸,卻也未曾留下任務給她。幾日後,她終于按捺不住,抓住深夜回歸的憐兒,質問道︰「形勢到底如何?」
「夫人放心。再過兩日,神族會召喚艾軒皇和一凡上九重界,到時候夫人才好行事。別忘了,夫人這張臉早已刻入一凡心底,如今一凡幾乎日日陪在無名身側,夫人豈能混入?」憐兒打個呵欠,爬著上床,片刻便呼呼入睡。
回到自己小屋,她躺著細想︰能動用神族之力,除了公子蓮還能有誰?魔族暫時不會惹怒皇族,定和神族月兌不開關系。魔首留著萬魂香,怕也有一定目的?想著想著,她也困倦入睡。
果然兩日後,她隨憐兒來至香閣居。樓閣新置,周邊花草樹木全部翻新,連地面都看不出半點燒傷的痕跡。冬季已過,冰雪早化為春水流入深泥。步入小閣樓時,她心居然泛起一陣漣漪。
無名,曾經和未來如此牽絆著她,此刻她倒回歷史之夢,萬般滋味無法解釋。
很快她見到平躺在木床上的高大身影,安定得有點可怕。她忽然望向憐兒,滿眼疑問,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慌?
「奇怪吧?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嚇住了。你來模模?」憐兒抓個她的手,放到無名鼻子下,接著道,「氣息平緩,是個活人。可惜無論如何,都叫不醒他。」
帶著無名的呼吸,她手心開始濕潤,心頭也跟著滴淚。露在外面的手臂,滿是刀痕,新舊交替,他們就是用這些利刃欲喚醒他?
「唉,之前我也難過。可是不這樣制造痛感,還能怎樣?不吃不喝能挨過百年,他們也不會給他百年。」憐兒撫過他手臂的刀痕,心痛道。
「這樣多久了?」她拿過他手腕,探視脈搏。
活死人!她心里跳出這三個字。
「我也不知。若不是爹爹說你懂醫術,我才不會和他們合作,冒險讓你進來。」憐兒眼光帶著幾分嫉妒,無法掩飾。無名與生俱來的王者氣質,無需言語便可輕易俘獲這些年幼春心。
她懂的不過也是皮毛。無名若要自行閉關,疼痛于他而言,又算什麼?
「一凡和艾軒皇何時回來?」她想知自己有多少時間。
「他們只給我們七日。」
七日?
「可有紙筆?我給你幾副藥方,最好我們能親自熬湯藥,我怕其他人會……」她小聲道。
「夫人放心,我會安排。」憐兒立刻找來紙筆,望著她寫下藥方後,轉身急步離去。
「無名,是我。」
她馬上俯在他耳邊低語,此時卻不知如何解釋這「我」到底是誰?片刻後,她繼續吐出幾個字︰「是輕羽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無名毫無反應。她禁不住抓住他的手,那雙曾經力挽狂瀾,呵護輕羽的粗大手掌,此刻依然溫暖如昔,只是毫無回應之力。他自封魔魂妖魄,而她只是元神的空影。若不是這具狐妖之軀,她連觸模他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入得他夢?
「無名,你可知上善,魅珞,還有三環和無數蒼生,他們都逃離城池,盼著你重新統領!在九重天上的輕羽也等著你回歸。你不能就此放棄!如今天下,狐妖一族幾近毀滅,魔族蠢蠢欲動!這皇族一凡不忘舊恨,欲控你而逆天。受人所控,滋味確實不好隱忍。但能伸能曲者,才是真正王者。」望著那雙緊閉的雙眼,她低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