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與賢王府水靜無波、風平浪靜,翰王府卻鬧成了一片,元翰至今不醒,帝後親臨,太醫院十余名太醫圍成了一圈,為元翰診脈。
「母後,您也別太擔心了,四哥他酒量好,一定不會有事的!」花孔雀元修見一向愛笑的皇後此刻肅然而立,立刻湊了過去,連聲安慰。
「沒事會到現在都不醒嗎?」。皇後眉毛一挑,看著元修,反問。
客廳上首之處,乃齊皇和皇後落座的地方,此時翰王府的下人都跪了一地,齊皇右手往臂托上用力一拍,聲音之大,足以讓整個翰王府的下人都嚇破膽。
古往今來,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並非虛言。
「你們都是怎麼照顧四殿下的?」齊皇震怒,最驍勇善戰的兒子如今昏迷不醒躺在床上,這叫他如何不怒?
「皇上饒命……」下人們顫抖著肩膀,連頭都不敢抬起,口中念念有詞,來來去去都是這四個字!
皇後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此時見齊皇氣頭上,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喚來太醫,仔細了解情況。
「娘娘,翰王殿下他……前些日子的傷還沒全好,如今又喝了這麼多酒……」太醫一邊悄悄瞅著盛怒的齊皇,一邊對皇後小聲低語道。
皇上的臉色真是太可怕了,還是皇後娘娘慈眉善目,太醫如是想著。
「傷了身體的底子嗎?」。皇後直言問道。
太醫無比艱難地點頭,外傷容易痊愈,可身體的底子傷了,日後會很容易得一些小病小痛,翰王是武將,如何能傷了底子?
正是因為這個,太醫才戰戰兢兢,半天不敢開口說話,生怕齊皇震怒之下摘了他們的腦袋!
「莫太醫不必憂心,等藥老回來,本宮請他給翰兒好生瞧瞧,開張方子,仔細調理便是了!」皇後面不改色,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大悲大喜,在她眼里,好或者不好,都是人生的常態,誰都不能保證一生無病無痛無憂無患,既然事實已經造成,追究後悔都沒有任何作用!
「洵兒,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齊皇的氣需要一個突破口來發泄,然而,翰王府這群不明所以的下人顯然不夠格的,索性向一早就趕往翰王府的元洵詢問。
這時,一直不說話的元洵才走了出來,平靜道︰「昨日四弟去祁王府探望淺淺,晚上回府時便已有三分醉。」
「兒臣亦不知昨晚祁王府發生了何事。」元洵說話的方式以中庸為主,誰都不得罪,這一刻也不例外。
齊皇听罷長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扭頭看著皇後,徐徐道︰「翰兒這孩子……定是傷心了……」
一時間客廳里靜了下來,听明白的沒听明白的都識相地選擇了沉默,站在皇後身畔的元洵、元修二人亦然!
「皇後若是有空兒,不妨多開導開導這孩子,他最听你的話了。」齊皇的聲音低緩,如同大提琴一般,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原本凌厲的眼神也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
「臣妾知道了。」皇後微微一笑,算是作答。
齊皇抬起手,曹順立即起身,扶著齊皇離開客廳,擺駕回宮。
「洵兒,你陪本宮走走吧!」皇後一眼便挑中了平日里不顯山露水的元洵,似乎有什麼話要和他說一般。
元洵微笑著回答︰「好。」
于是他和李嬤嬤分別跟在皇後兩側,朝假山的方向走去。
元修目視著他們三人離開的背影,哼了一聲,拔腿就跑,「哼,有悄悄話不告訴我,我找四哥去!」
假山旁,水韻亭前,皇後側首對李嬤嬤吩咐了一聲,「這天氣著實有些涼了,替本宮取一壺暖茶來。」
「是,娘娘。」李嬤嬤笑著應聲離開,在皇後身邊多年的她知道此刻皇後是想單獨和元洵談談。
「洵兒和淺淺也認識了十余年了吧?」
「母後記性絲毫不差。」元洵扶著皇後在小徑上走過,點了點頭。
「那麼洵兒覺得,淺淺和小祁在一起,合適嗎?」。皇後知道元洵是聰明人,干脆開門見山地問。
元洵腳步一頓,黑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思考了半晌,才慎重回答道︰「不合適。」
不待皇後反問原因,他便繼續開口解釋道︰「母後知道,祁世子只有半年之壽,卻依舊成全了淺淺和祁世子,這難道不是偏心?」
「本宮的確偏心,本宮這輩子為了祁王府而活,已經放棄了太多,偏心了太多,不介意再偏心一次!」皇後坦坦蕩蕩地說,當年那個嬌俏可愛的少女已經成長為如今冷靜睿智的皇後,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元洵扶著皇後走上台階,最終坐在了水韻亭中,周遭花木葳蕤,草葉森森,可男子卻覺得自己的心此刻荒涼一片。
「母後忍心看著淺淺年少守寡?」元洵一針見血地問,他清楚皇後對祁玥、對葉薰淺、對元翰的感情,此時有些不解地問。
「不忍。」
幾乎同時,身著鳳袍的女子朱唇微動,道出二字,重如千鈞。
「那母後還……」
「淺淺知道小祁只有半年之壽,卻依舊願意和他在一起。」
皇後看著元洵,字字珠璣,刀刀見血。
「那是因為她沒有記起過去!」
對于皇後的見解,元洵有不同的看法,倘若淺淺憶起了過去,她大概會……
「過去,真有那麼重要嗎?」。皇後手指上的玳瑁輕輕地敲擊著石桌,有一下沒一下,似泉水叮咚,落在了玉璧之上,無聲訴說歲月流逝一去不返。
「對淺淺而言,很重要不是嗎?」。元洵坐在皇後對面的石凳上,注視著她,認真地說。
「賢王妃將淺淺五歲前的記憶封印在了生死簽中,是希望她將來能快樂地活著,而不是背負著沉重的過往,活在過去。」皇後的語氣很淡很淡,像是含黛的遠山被濃霧遮擋住了只剩下了一層淺淺的褐色。
元洵的笑意一如既往的從容,天青色的身影仿佛要與身後的綠草茵茵融合在一起,半晌,他抬眸緩緩道︰「可是母後,秋姨並沒有斷了淺淺所有的後路,只是封印,而非抹殺了記憶,她留下生死簽,便是說明她早已猜到了會有這麼一天,淺淺不會這麼不明不白地活在世上!」
「或許……你猜的是對的……」皇後感慨萬千,余光飄過水韻亭一側,只見李嬤嬤捧著暖茶而來,她微微一笑,「洵兒,陪母後喝杯茶再走吧!」
「好。」元洵頷首,他接過李嬤嬤手中的茶壺,親自倒茶,遞給皇後。
兩人在這水韻亭中坐了近一刻鐘方才離開,這會兒元翰已經慢慢醒來,皇後听到消息,和元洵立即趕來,元翰見到皇後的身影,正要起身行禮,卻被她阻止了,「翰兒你尚未痊愈,不必管那些個虛禮!」
「多謝母後。」元翰坐在床上,騷包孩子元修坐在床頭的凳子上,極其不要形象地翹起二郎腿品茶,一邊品一邊忍不住贊道︰「還是四哥府里的茶好喝!」
侍女搬來凳子,皇後點了點頭,十分隨和地坐了下來,對元翰道︰「翰兒有心事都不和母後說了!」
「母後,我……」元翰一听頓時啞然,他雖不是什麼頭腦靈活的人,但皇後話里的深意卻是能听出的,一向孝順的他只好耷著腦袋,學著葉薰淺一樣裝作乖寶寶模樣,「母後,兒臣知錯了。」
皇後听說了元翰身體狀況不佳,面色越發和藹了起來,「知錯就好,天下女子何其多……」
「可是淺妹妹只有一個。」元翰嘴唇扁了扁,他知道母後想說什麼,也知道自己應該懸崖勒馬,只是心還是忍不住去想她……
听到元翰的話,皇後怔了怔,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這世間之人,誰的一生能沒有遺憾?」
「母後,兒臣明白了,以後只當淺妹妹是妹妹。」元翰見皇後眉峰陡高,知道定是自己讓她擔心了,于是握住她的手,像個犯錯的孩子一般小聲低語。
「這就對了,這些日子你不可再飲酒,忌辛辣食物,三餐需準時,明白嗎?」。皇後想起了莫太醫的話,還不忘叮囑元翰,要知道,忠言逆耳,這些話太醫們不敢在他面前說,不代表她不敢!
「若是讓本宮知道你沒有好好吃飯,日後你一日三餐就搬到長寧宮好了!」
元翰,「……」
就七天就已經夠他受的了,若是日後都在長寧宮用膳,那他豈不是每頓飯都要面對那些個矯情無比的齊都閨秀們?
母後這陣子正忙著給他選親……就算不能娶到淺妹妹,他也不要娶那些個庸脂俗粉,放在翰王府浪費糧食!
「母後,不如我以後一日三餐都去你的長寧宮吃好了,我可喜歡母後的手藝了!」元修手里還拿著個香蕉,一邊剝皮一邊咬,一雙桃花眼眨呀眨,提議道。
「你?」皇後眼角一抬,十分不屑地看著他,「你吃頓飯都是左擁右抱,你若是來長寧宮吃飯,那本宮豈不是還得多準備三副碗筷?」
元洵忍不住低下頭笑了,皇後這是在抱怨元修吃飯時美人環伺呢!
「母後、四弟,我還有事要忙,就先不打擾四弟靜養了。」元洵一大早就來到翰王府,確實已經夠久了,此時提出告別,在清理之中。
只是元修手里拿著把雞毛扇子,一邊嗑瓜子一邊問道︰「三哥,你府里什麼時候住著個絕色美人兒了?」
「你胡說些什麼?」感受到元修話語中的戲謔之意,元洵下意識地否認。
「我哪兒有胡說?難不成那江南的林大小姐算不得人間絕色?」元修听罷將左手手心還剩下的十幾枚瓜子倒在了碟子里,刷的一下站了起來,反問道。
元洵呼吸沉了沉,似乎不願意和別人多談這件事情,可他沉默思考的時間越長,元修就越是感興趣,他一向性子隨意,和元洵的關系好得跟親兄弟似的,這會兒跳了跳,右手攀在了元洵左肩之上,笑意更甚道︰「話說……三哥的府邸里還沒住過女人呢!」
眾人,「……」
「你很閑是不是?」元洵看著元修那張無比欠扁的臉,半晌才吐出一句話,眼神厲如閃電,掃向元修。
明明是這樣一個清姿儒雅的人,此刻從他唇畔飄出的話卻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母後,你看三哥他凶我!」元修听罷身形一閃,從元洵身邊閃到了皇後身後,雙手還攀著皇後的肩膀,躲在她背後撒嬌道。
皇後無語地扯了扯嘴角,斜了元修一眼,話說五殿下你不是萌物就不要裝了,就是裝了也不像!
元修揪到皇後這麼個絕佳的擋箭牌,膽子都大了起來,「母後……你看三哥,他腳踏兩條船,一听說淺妹妹宮門墜馬的事情便立刻從江南千里迢迢趕了回來,如今又把林茜給收到府里……」
「我和林茜,不是你想的那樣!」元洵難得開口解釋,生怕皇後去找齊皇,這萬一賜婚的聖旨下來了,那他豈不是要完蛋?
「不是我想的那樣?三哥,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樣?」
元修抱到了大腿,自然有恃無恐,瞪著元洵,「我本以為你和林茜只是普通的朋友,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樣,那你們肯定……」
「修,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元洵負手而立,耳根子有些紅,卻不是很明顯,他語氣逐漸嚴厲了起來。
元修耍潑賴皮的本事一流,此時賊眉鼠眼地瞅著元洵,「母後,話說有麼?兒臣只是根據所看到的事實做出合情合理的推測而已……」
「好了,你三皇兄做事一向張弛有度,不用你瞎操心!」皇後敲了敲元修的額頭,一錘定音。
「多謝母後理解。」元洵嘴角一彎,和皇後、元翰、元修三人告別。
元洵走出翰王府,車夫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見到他,匆匆行了個禮,「三殿下。」
「嗯,去鳳羽山莊。」元洵低聲吩咐,他待人接物沒什麼架子,很快就坐進了車里,等待馬車駛到目的地。
賢王府淺閣,微風拂面,瓊花點點,葉薰淺躺在樹下的藤椅上納涼,藤椅一前一後循環搖動,她一言不發,望著天邊的山出神。
「瓊華,墨寶齋是做什麼的?」
不知過了多久,葉薰淺方才直起身體,徐徐出聲問了這麼一句。
「墨寶齋是做筆墨紙硯生意的,在齊都城里很有名,不論是名門望族,還是小家小戶,都能在那里找到適合自己的文房四寶。」瓊華給葉薰淺遞上了一小碟瓜果,將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悉數告訴葉薰淺。
「那主人是誰?」葉薰淺繼續問,她現在關心的是這個,那紙條的主人定然和這墨寶齋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否則不會約她在墨寶齋的。
瓊華搖了搖頭,見葉薰淺眼里閃爍著濃濃的求知欲,她忍不住提議道︰「若是郡主想知道,不妨問問世子,奴婢以為……世子應該是知道的!」
不怪瓊華這麼認為,而是祁玥的確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葉薰淺嘴巴頓時彎成了下弦月,朝瓊華擺了擺手,「還是算了吧!萬一這墨寶齋的主人是個男的,祁玥還不得……」
「原來郡主是怕這個呀!」瓊華「撲哧」一笑,她沒有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郡主竟然也會有百般顧忌的一天。
「才不是呢!」葉薰淺別過頭否認,誰知瓊華眉眼間的那份曖昧更濃了,她臉一黑,伸手拿起邊上的書本,向瓊華砸了過去,「不許再笑了!」
「好好好……奴婢知錯了!」瓊華接過好幾本書後方才止了笑意,連聲告饒。
「給我摘朵花來!」葉薰淺瞪了一眼瓊華,吩咐道。
每當她不知該如何做決定的時候,她總喜歡拿著一朵花,一邊摘著花瓣一邊思考,嗅著那清新淡雅的花香,會讓她心曠神怡,進而做出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日影西移,斜暉脈脈,碧海蒼穹,雲霞連天。
祁王府前,一輛堅固無比的黑色馬車沿著永華街飛馳而去,夕陽的最後一縷余暉柔和地落在了馬車上,似是為它做最後的送行。
馬車直奔鳳羽山莊,暢行無阻。
戌時整,隨著馬兒一聲長嘯,鳳羽山莊近在眼前。
短短一月之內,祁世子兩度駕臨,鳳羽山莊的大門早已為他開啟。
「老朽見過祁世子。」黛老頭兒精神矍鑠,走下台階,拱手作揖。
「你家宮少主呢?」祁玥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難得不坐輪椅了,見到黛青,點了點頭,環顧左右,不見宮羽的影子,遂出聲一問。
黛老頭兒眼楮眯了眯,笑盈盈地回答︰「少主說今日有貴客來訪,如今正在廚房里忙著呢!」
「貴客?除了本世子之外,還有誰?」祁玥畢竟是祁玥,一听就听出了黛老頭兒話中的深意,一邊走上台階一邊問。
「是大齊三皇子。」黛老頭兒樂呵呵地說,接著給祁玥引路。
「元洵?」
祁玥眸光微微一凝,稍稍一想便恢復了來時的神色,黛老頭兒很會帶路,明明從鳳羽山莊門口到客廳的路有好幾條,他偏偏帶著祁玥從那長滿瓊花的幽徑小道上穿過。
一路上就是影沉都注意到了,這鳳羽山莊的花草和淺閣還真有幾分相似,只是這樣的話就是給他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在祁玥面前說。
影沉悄悄打量著祁玥的臉色,果然發現自家世子沉著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這些花草是誰種的?」祁玥忽然出聲一問,在前方引路的黛老頭兒霎時間停了下來,有問必答,「老朽跟在少主身邊的時間不長,不過听那花老說,是少主一位故人種的!」
「故人!」祁玥唇畔逸出這兩個字,冷得讓周圍三丈之內的人都顫了顫,影沉縮了縮腦袋,刻意後退幾步,好離祁玥遠一些,他斜眼望天,腦海中不停地回蕩著祁玥這兩個字,暗忖︰為毛他從世子的語氣中听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呢?
「本世子也很喜歡瓊花,不如請宮少主送一些好了!」祁玥彎下腰,指尖從那瓊花花苞之上輕拂而過,試探著說。
影沉眼皮一翻,無語望天,世子喜歡瓊花?開什麼玩笑!世子喜歡的應該是那淺閣瓊花叢的主人,愛屋及烏……
黛老頭兒听罷捋著胡子,婉拒祁玥︰「祁世子見諒,這個……老朽可不敢擅自做主。」
「為什麼?」祁玥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倒要听听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些什麼風花雪月的故事。
「少主將這些花草都交給了花老照顧,那老頭兒是個愛花成性的,若是有人摘了他的花,他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來!」
「花老這性子,倒是有些意思!」祁玥臉色稍緩,頷首微笑著點頭。
「呵呵,沒想到祁世子竟然也和我家少主一樣,喜歡瓊花,真是讓老朽感到意外。」黛老頭兒眸光從路旁的瓊苞上飄過,隨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結果話音才落下,就听到了身後男子沉沉然的聲音響起,「都喜歡瓊花有什麼好意外的,真正讓本世子詫異的是,宮少主看女人的眼光與本世子還真是相似!」
黛老頭兒、影沉,「……」
祁玥這話的殺傷力絕對是非同凡響,黛老頭兒和影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見黛老頭兒將眸光別到另一邊,汗噠噠地想著,祁世子的話還真是精闢,精闢得讓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好在客廳很快就到了,黛老頭兒第一次覺得給貴客引路也不是個好差事……若是人人都像祁世子這樣,那他還不得被嚇死!
「少主,祁世子到了。」黛老頭兒率先邁步而入,見宮羽已經坐在了位置上,連忙稟報。
「祁玥久仰宮少主一手好廚藝,如今有機會同宮少主一席,真是三生有幸!」祁玥唇角微勾,眼神從桌子上那十來碟精致的菜肴上掃過,笑著說。
那笑容,說有多真誠就有多真誠!
「祁世子過譽了,本少主的廚藝如此之好,皆因淺淺喜歡。」
眾人,「……」
元洵本來攪拌著小碗里的湯,結果听到祁玥和宮羽的對話,驚得差點把湯水都濺了出來,果然是見面就掐!
「請問宮少主,薰淺是否通曉廚藝?」祁玥淡淡地掃了一眼圓桌旁的座位,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這入席的座位問題,可是有講究的,祁玥是齊都貴族,一舉一動清貴雅致,定然不會做錯位置,于是宮羽、祁玥、元洵三人悉數落座。
影沉站在祁玥身後,不動如山,宮羽和元洵對此並沒有什麼異議,只因祁玥腿腳不好,哪怕是在聖雲殿和御書房也是坐著的,更何況是現在,身邊站著個隨身伺候的人並無不妥。
「淺淺自幼只對調香感興趣,對廚藝,自是不通的。」宮羽微笑著回答,若不是淺淺不通廚藝,他需要學這個麼?
這會兒已經有侍女開始替三人布菜了,祁玥眉毛舒展,淡然一笑,問道︰「是嗎?」。
「不錯,不信祁世子可以問問三殿下。」宮羽側首看了一眼元洵,元洵舉杯,一飲而盡,接著點了點頭,對祁玥道︰「的確是這樣的,祁世子和淺淺認識的日子不長,不清楚這個也在情理之中。」
祁玥听罷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容更加燦爛了起來,就是影沉都不明白自家世子為何會如此開心,這情形,明擺著就是宮少主和三皇子一個鼻孔出氣,欺負世子!
此時,圓桌之上,玉盤珍饈、山珍海味雲集,三位風華雅致的男子列席而坐,乍一看氣氛融洽得不能再融洽,其實不然。
祁玥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掏出個扁平的盒子來,輕放在桌子上,宮羽和元洵紛紛放下筷子,目光停留在了那個盒子上,明明極其好奇里邊裝著什麼,此時卻默不作聲,生怕被對方看出自己的心急。
那銀錦之下的一雙手漸漸模到了盒子邊緣,祁玥若無其事地打開,這一剎那,盒子里飄出了一陣濃郁的香氣,惹人食指大動,元洵瞅著那黑乎乎的東西,暗想︰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祁玥竟然這麼寶貝?難不成是什麼靈丹妙藥?
宮羽神色稍稍動容,似乎猜到了一絲一毫,想到了那個可能性,他腦海中的那根弦不由得一繃,與此同時,祁玥的話漸漸響起,「這是薰淺親手給本世子做的點心,怎麼樣?宮少主和三殿下沒吃過吧?」
「……」眾下人只覺得頭頂上一片烏鴉匆匆飛過,天雷滾滾,為毛他們覺得今日這三人的飯局如此詭異呢?
這到底是要吃飯,還是要耍寶啊?
「薰淺怕本世子吃多了蛀牙,還特意將蔗糖換成了西域雪糖。」祁玥眉毛一彎,成功地看到了宮羽和元洵稍變的臉色,還不忘記順便打擊一下,元翰都被他打擊得體無完膚了,就差宮羽和元洵了,至于元修,實在不行就讓風露直接上了他……
西域雪糖,是西域皇室對木糖醇的稱呼。
「宮少主和三殿下要不要嘗一塊?」祁玥眼楮眨了眨,十分貼心地詢問宮羽和元洵,見兩人在吃和不吃之間猶豫徘徊著,他斂下眼瞼,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向兩人透露消息,「這可是薰淺今天早上剛剛做好的,可新鮮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祁玥這神情、這模樣、這笑意……一切的一切都令影沉萬分無語,幾百年都沒見過自家世子這般熱情好客過,真是見鬼了!
宮羽和元洵相視一眼,兩人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伸出手,各自從食盒里拿了一塊,一來,素有「齊都第一鐵公雞」之稱的祁世子難得這麼大方,二來,他們也想知道自己認識了多年的女子親手做的點心是什麼味道的!
于是,祁玥無比肉疼地發現,原本的九枚巧克力瞬間只剩下了六枚……不過為了打擊情敵,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宮羽審視著自己手中的這塊巧克力,跟元洵的那塊形狀、大小相差無幾,都是心形的。
但凡是下廚過的人都知道,這點心的形狀不可能做得如此相似,宮羽有些不解地看著自己手中這塊只有一枚銅錢大小的巧克力,半晌才咬了一口,細細品嘗,如是品鑒道︰「味道香濃純正,還有一絲薄荷味,里邊還有榛仁,香脆可口。」
「我的這一枚,口感香滑,好像是甜橙味的,里面包裹著邊果仁,這手藝,的確可以與宮廷御廚媲美!」元洵無比中肯地說。
這一瞬,他們只記得這點心的味道是如何的鮮美,渾然忘記了出自誰的手,自然也不會注意到,某世子的臉黑了黑,只因他早上隨手挑來吃的那一顆,不是夾心巧克力,如今兩枚夾心巧克力都被元洵和宮羽挑走了,他臉色能好看就奇怪了!
祁玥瞅著那兩人無比陶醉的模樣,語氣充滿了無盡的惋惜,「真是可惜了,薰淺說以後只做給本世子吃!」
宮羽、元洵,「……」
「這真的是淺淺做的?」元洵將手中這枚巧克力全部吃完,意猶未盡地問。
葉薰淺不懂廚藝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就算去了異世十年,也不太可能做出這麼好吃的點心來,因為她最討厭下廚!
一個人的興趣,不會隨著她所處的環境不同而發生改變,因此,宮羽和元洵都有些不信地看著祁玥。
「那當然了,除了薰淺,還有誰能做出這麼奇特的點心來?」祁玥無比自信地說,等他把薰淺娶回家之後,他就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點心了,等他吃完後,再來和宮羽、元洵分享美食心得。
宮羽沒有錯過祁玥眼里一閃而過的驕傲,心想,若是他與祁玥易地而處,定然也會因此而感到驕傲!
幾人出現在這里都不是為吃飯而吃飯,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天色已黑,只有星星在天上一閃一閃,無聲訴說著夜的寧謐。
宮羽吩咐侍女收拾桌子,幾人都是文雅之輩,不會將這一桌美味佳肴弄得滿地都是,因此侍女們收拾起來也很快。
等到客廳恢復了最初的模樣,宮羽方才出聲一問︰「不知祁世子今日為何而來?」
「天瓊異香。」祁玥打開天窗說亮話,生死簽就是個陣法和容器的組合體,開啟記憶陣法需要天瓊異香,因此,天瓊異香和記憶陣法的關系,就好比現代的密鑰和程序的關系一樣。
不待宮羽開口,祁玥掏出了個錦囊,打開系帶的繩子,將里邊的宮鈴碎片倒了出來,「本世子知道宮少主擁有徒手鍛造宮鈴的本領,所以這碎片,就有勞宮少主了。」
宮羽十分無語地看著祁玥面前的宮鈴碎片,話說離他上一次修復好像還沒多久吧……再見時竟然碎得更加徹底了……
「本少主很想知道這宮鈴如何會碎成這般模樣。」雪衣男子腦袋向前一伸,他定楮看了看後,向祁玥問道。
「薰淺整天將宮少主送的宮鈴當寶貝一樣供著,本世子自然不高興,薰淺為了讓本世子高興,就拿出宮鈴來讓本世子出氣,一不小心就碎得這麼徹底了。」
祁世子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扯謊,「當時,本世子還覺得不妥,可是薰淺說,就是本世子把它劈成渣,宮少主也能將其修復,所以就成了這模樣。」
「當真如此?」宮羽狐疑地問,若真如祁玥所說這般,那淺淺對他豈不是太好了?
「宮少主難道不相信本世子說的話?」祁玥將面前的宮鈴碎片往宮羽面前一推,感受到對面兩人頗為懷疑的目光,他反問一句。
「不是不信,而是覺得有些意外。」宮羽的手很巧,哪怕這只宮鈴碎成了這樣子,他依舊可以熟練無比地將其拼接起來,祁玥墨眸里幽深一片,「有什麼好意外的?薰淺願意為本世子做的事情可多了!」
「若是宮少主和三殿下感興趣,改日可以悉數與君分享。」
眾人,「……」
「既然祁世子為天瓊異香而來,那麼定然知曉天瓊異香的用處了?」元洵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眉峰微微揚起,似是沒有想到今時今日會發生這一幕似的。
祁玥點了點頭,只听元洵淡遠的聲音傳來,「那麼祁世子就不怕淺淺憶起了過去之後,會離開祁世子麼?」
「薰淺說過,會陪伴我百年。」祁玥薄唇輕啟,隱藏在銀錦華袖下的手微微一動,認真地說。
他相信她!她若負了他,他便把她綁在身邊,一生一世不分開!
元洵黑眸里涌動著淡淡的憂傷,回憶起了年少的往事,感慨萬分道︰「淺淺也曾答應過,長大會後嫁給我。」
「不可能!」祁玥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他的薰淺怎麼可能會答應嫁給元洵?就算她小時候真的答應過元洵,他也不會因此而放手,祁玥唇畔的笑意漸冷,反問一聲,「兒時玩笑,怎能當真?」
「可本宮當真了。」元洵扭頭,與祁玥對視,絲毫不讓。
倒是宮羽,面不改色,無比專注地修復他的宮鈴,壓根兒不去管祁玥和元洵之間的漫天硝煙,隨著一陣奇異的香氣飄起,祁玥和元洵才回過神來,此刻那宮鈴的碎片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了一枚完好無損的宮鈴。
宮羽吩咐侍女取來錦盒,把宮鈴放入其中,對祁玥道︰「下月初七,請祁世子將淺淺帶到鳳羽山莊吧!」
「不行!」祁玥一口就否決了,他看著詫異中的宮羽和元洵,徐徐解釋道︰「下月初七,是薰淺的生辰。」
也是她及笄之日……
那一整天,他都想陪著她,他無法參與她不堪回首的過去,卻願意陪伴她的現在,從今往後,她生命里的每一個重要的日子,他都希望,他不會缺席……
他希冀著有一天,他們白頭偕老,一起坐在那茫茫的草地上,指著夕陽回憶起過往的時光,他會成為她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人!
「淺淺的生辰,本少主自是記得的,」
宮羽沒好氣地說,見祁玥的臉色稍霽,方才繼續道︰「生死簽中的陣法,最快也只能在下月初七開啟,我記得,秋姨說過,不滿十年,生死簽無法開啟。」
具體原因,他不是很清楚,因為當年,他也不過還是個孩童兒,很多事情,確實不甚了解,只是這十年一說,記得很是真切。
祁玥點了點頭,他徐徐轉身,凝望著那如海般的星空,腦海中浮現出了生死簽上的紋路,以及每一細節,他是破陣高手,在拿到生死簽後自是沒有忘記研究過其中封印的陣法。
但凡記憶陣法,皆需天瓊異香為引,當時他在想,天瓊花已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那麼依附天瓊花而存在天瓊異香自然也不復存在,這道理,就跟書本是知識的載體,書本毀了,書上所記載的東西自然也跟著沒了的道理是一樣的!
只是沒想到,這世間竟然還有一份天瓊異香,藏在了宮鈴里……宮羽,他究竟是誰?絕對不僅僅是南陵宮家少主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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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更新啦啦~話說有木有人覺得柿子很可愛捏?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