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暴雨的關系,河水冰涼,凍得人全身僵硬。西盡愁抱著岳凌樓,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面,但剛露出個腦袋,氣還沒來得及換一口,又一個大浪撲打過來,再次把他倆淹沒。風大浪大,只用了眨眼功夫,他倆就被沖到了離黑木船十多米遠的地方。
天陰霾著,不斷有閃電從頭頂劃過,劈亮了半邊天空。巨浪翻騰,震耳欲聾的嘈雜聲中,還夾雜著隆隆的雷鳴。舉目四望,目所能及之處都是茫茫的河水,前後都不見岸,如果不能再次爬上船,只怕凶多吉少。
西盡愁咬緊牙關,奮力劃水。岳凌樓則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幾經掙扎,幾經奮斗。終于,西盡愁一把抓住了從木船上垂下的鐵鏈!
「凌樓?凌樓?」連臉上的水也顧不上擦,西盡愁拍拍懷中人的臉頰,焦急地喚了幾聲。
已經嗆水∼的岳凌樓睜不開眼楮,『咳咳』的咳嗽著,但听到西盡愁的聲音後,雙手終于放開了西盡愁的領口,朝鐵鏈模索過去。風浪還在繼續,船身大大傾斜著,所以並沒費太大力氣,岳凌樓就爬上了船。緊接著,西盡愁也翻身爬上了船。
只要腳可以沾到硬物,岳凌樓的心也就踏實下來。雖然船身依然在風雨中漂移不定,時而左傾,時而右斜,但無論如何,都比呆在水中強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喝了幾口河水,經過風浪的洗禮,現在回到船上,倒不覺得頭暈了,只是胸口依然悶得難受。
西盡愁扶著他,踩著搖搖晃晃的甲板進到艙內。
岳凌樓靠在艙門外,剛緩過氣來,一把抓住西盡愁的袖子,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問︰「月搖光呢?」話音剛落,又捂住了嘴,不停地咳嗽起來,可能是剛才的河水嗆到了他的氣管,一時半會兒還好不了。
看到他這副模樣,竟然還惦記著月搖光的下落。西盡愁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心中有點疙疙瘩瘩的,應了一句︰「風大浪大的,船都看不清了,怎麼看得到人?」
「咳,咳……」岳凌樓捂住心口,驀然抬頭,雙眼里竟被嗆出了不少淚花,眼神閃爍不定,仿佛帶著些驚懼,但更多的則是陰騭。他拽住西盡愁袖口的手驀然縮緊,臉色突然變得嚴峻,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我問你!你手上的傷到底有多重?」
西盡愁還沒來得及回答,只听岳凌樓又道︰「趁你現在還能用劍,殺掉月搖光!這個人——絕對不能留!絕對不能!」
說罷,五指緊縮,用力扼住了西盡愁的手腕,雙眼寒光森森,看得西盡愁心中一冷,竟說不出話來。
『趁……現在還能用劍……現在!現在……』
此時,西盡愁的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句話在不斷回響。岳凌樓根本不知道,他無心說出的這句話,在西盡愁听來,卻有了更深一層的意思——趁現在還能用劍,就是趁現在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幫他去殺人,殺月搖光!
「快點!」見西盡愁沒有反應,岳凌樓又催促了一遍,道,「我告訴你,現在月搖光的內力被封住了。雖然我殺不了他,但是你可以!他絕對不是你的對手!這是個機會……」岳凌樓的眼神變得有些瘋狂,但嘴角卻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也許岳凌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但他這樣的表情卻被西盡愁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引得西盡愁心中陣陣寒流襲來。
岳凌樓抓緊西盡愁的手臂,晃動起來,繼續勸誘道︰「這樣的機會也許再也不會遇上了!你還在考慮什麼?月搖光不能留!總有一天他會成為我們的敵人,非常可怕的敵人——那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然而,西盡愁的回應卻是——
冷冰冰地甩開了岳凌樓抓住他的手,一語不發,徑自朝艙內走去。
「西盡愁!」
岳凌樓大吼一聲,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雙拳緊緊握住。他不敢相信西盡愁竟是這種反應——撒手走人?!把他的苦心、他的勸說全都置若罔聞!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冷淡的話語從西盡愁口中溢出。岳凌樓只覺得自己還佇立在暴風雨中,雨水從天而降,灌入全身,從頭涼到了腳。他不相信這是西盡愁說出的話!他不相信這會是西盡愁對他說出的話!
「我,自己的事情?」
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喉嚨哽到發痛,頭腦也變得昏昏沉沉的。他語速很慢,仿佛只能這樣慢慢念出,這樣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念給自己听,才能理解里面的含義,才能明白西盡愁話中的意思。
「我不會幫你去殺人。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西盡愁一直背對著岳凌樓,坐在黑漆漆的船艙中一動不動。岳凌樓望著他黑沉沉的背影,只覺得那不是西盡愁,而是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塑——不然為什麼就連他說出的話里,都沒有任何溫度了呢?
「……好……很好,你很好……」岳凌樓有些語無倫次,眼中遍布慌亂,只怔怔地點著頭,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喃喃道,「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的話!我自己去!和你無關,什麼都和你無關!——我自己去殺他!」
「你站住!」
就在岳凌樓奪門而出的那一瞬間,西盡愁霍然起身喊住了他。
而岳凌樓也應聲止步,不過卻一直沒有回頭。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幾秒種,岳凌樓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用平靜到難以想象的聲音,回復道︰「要不要站住,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說罷又要往外沖去,但西盡愁不知何時已經竄到了他身後,一把拉過他的手腕,把他抱入懷中。岳凌樓拼命掙扎,拳打腳踢,但若論力氣,他哪是西盡愁的對手?還沒能掙扎到幾下,整個人都被壓到了船艙的死角里,動彈不得。
「讓開!」
岳凌樓冷冷地下命令,毫不退縮地跟西盡愁對視著。光線黯淡的角落里,他冰冷的雙瞳閃著逼人的寒光。
然而,西盡愁不但沒有讓開,還靠得更近,兩人的身體貼得更緊。岳凌樓可以清楚地听見自己的心跳,但他不知道那是因為憤怒,還是緊張。
他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如何反應。
然後,意料之中,西盡愁抬手挑起了岳凌樓的下巴,望著他驚疑不定閃爍著的眼楮。
他不帶任何表情、不帶任何猶豫地吻了下去。
岳凌樓本能地要推開他,但剛一抬手,雙手就被鉗制住,死死按在了艙壁上,只有手肘勉強能掙扎兩下,但根本無濟于事。齒關被撬開,他的舌頭滑入口中。雖還是那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氣息,然而,岳凌樓知道,這個吻和任何一次的意義都不一樣。
——它帶有強烈的zhan有性,仿佛在宣布著自己的所有權。
西盡愁燥熱的氣息有些混亂,就連呼吸也失去了節奏,他只想吻他,好好的吻他。無論岳凌樓把臉轉向什麼方向,都逃不過他的追捕,溫熱的唇舌一次又一次地纏了上去。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yu望想從岳凌樓身上索取所有,但是現在,這種yu望卻產生了。
西盡愁突然有種『不安全』的感覺——而且越來越濃烈。
總覺得,一樣一樣珍貴的東西都會從自己身邊流逝,無法挽救;總覺得,自己可以好好去珍惜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岳凌樓一開始還對西盡愁的吻帶著抵觸,但不知不覺間,卻變成了主動回應。他氣的不是西盡愁,而是自己——氣自己因為西盡愁而動氣——這不是原本的自己。原本的自己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外人的話,一個外人對自己冷淡的態度而大動肝火。
慢慢的,西盡愁見岳凌樓不再掙扎,按住他的手也松了勁,轉而抱住了他的後腰,讓他緊緊貼住自己,最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體溫和熱度。
岳凌樓手腕從西盡愁的箍制從滑落,攀上了他的後頸,縴長的手臂交叉著,緊緊摟住了西盡愁的脖子。他比西盡愁更加瘋狂和熱情地回吻著,也許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西盡愁已經成了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當他對自己說出那些冷冷冰冰話語時,真的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岳凌樓越抱越緊,越抱越緊。此時,不願放開彼此的人,除了西盡愁——岳凌樓也要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