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濕原(上)
黑衫是本地人,算是「走足」在本地發展的種子訓練家,由于早不是戰爭年代,直觀的戰斗力不是吸收成員的唯一標準,所以黑衫這樣奇特的孩子也有機會被各種暗面組織相上,這類奇人異士用得好的話,有時也能發揮不得了的作用。當然,這也就得考驗領導者的手腕了。
表面上是領取了護送白亞參與濕原科考隊的任務,暗里則肩負著考察和培養新成員的任務,而更深層的,花子巧取豪奪下走足在切鋒的戰果,組織內積累了相當的怨氣,急需一個能夠轉移注意力的關注點。
現在這個據說發現了古代遺跡與未知精靈化石,而又在建設中事故頻發的大濕地,正是頗具潛力的選項之一。
現在小武住在黑衫的家里,黑衫這個小宅男已經被小武趕出去了,這個癖好古怪的男孩也算收集情報的好手,.+du.就是偵查的方式有些不大講究,所以小武派了百煉跟著監督他。
小武自己則蹲在黑衫的家里,欣賞著黑衫書櫃上各式各樣的少年漫畫。
因為本身就有種精靈這種魔幻的生物,所以這個世界的漫畫作者大都將想象力集中在了新精靈的構想上,各種幻想出的精靈新奇與厲害程度比他曾經所在的世界還甚之。
露露也正拿著一本漫畫看得津津有味,她對什麼書都感興趣,對于漫畫,比起本身的內容,她似乎對構圖與漫畫的表達手法更感興趣。
「濕原這邊,過去果然有著更早的原住民。」同樣在房間的白亞翻動著手里的筆記說。
她拿著的是黑衫的筆記,上面記載的是黑衫平日里收集的一些本土奇聞怪志。
「過去的這一片,野瀨市、大濕原,這整一片,被古代的本地人稱為‘海之牙’。」
看小武不大能夠理解,白亞拿起了旁邊的地圖,用手指虛劃出一片範圍。
瀕臨南海岸的野瀨市,接著是野瀨市後方長長一片的大濕原。
這里的大濕原絕不是小武印象中游戲里的那窄窄一段,而是延綿半百公里的龐大區域,這片區域的最前端,甚至接近了濕原市的遙遙那頭、天冠山腳下的緣之市附近。
「現在還無法考據究竟是地勢變化、潮汐侵蝕或者其他原因導致,百年前的一段時間里,這一片都是一個狹長的海灣或者說海溝,這里不斷擴大,向著神奧的內部不斷刺入,如果不是後來被阻斷,它恐怕真能充當大海的牙齒,在神奧上咬下大大的一塊,從這里到緣之市,估計都會成為一片汪洋。甚至,本來就被天冠山分成兩半的神奧,會再被海之牙徹底剖開一次。」
「阻斷?你是說原本的地形,被阻斷了?」
「沒錯,我們現在所處的濕原市的地形,應該不是天然形成的。」
听白亞的話,小武幾乎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曾在切鋒的經歷,曾有可能將雪山轉化為火山、成為土地神的混血巫女阿曉,還有利用神獸將火山扼殺的切鋒神殿。
他們都是以個體之力改變地形的例子。
果然白亞也證實了這點。
「應該是人類與精靈做出的。」
「據說隔著現在野瀨市住民的很久以前,這附近就曾經有過古代住民,雖然他們莫名其妙消失了,但在濕地里,其實也還能找到不少古人生活的痕跡,最近一直在說的發現古代遺跡,也許就是這個吧。」打開門的少女為小武和白亞續茶,听見兩人的交談後說。
這是黑衫的姐姐,因為成功為這家人把自宅警衛員黑衫同學擠出家門,這家人對小武他們還蠻友善的。
「他們真的不是你們的先祖嗎?」。白亞問。
「雖然沒有刨根究底地仔細查過,但每家人查了自家的族譜,都說不是。我們更早的時候世代都是南岸一帶的漁民,但是因為這片海越來越窮,再加上聯盟的公路連接到這邊,在吉憲大人的號召下,我們才漸漸回過頭發現背後這塊濕地的財富。」黑衫的姐姐回答。
「那你們知道古代人改變地形的過程嗎?」。
「不知道,這邊流傳的古代人改造地形的推論,除了從很久以前就模糊流傳的只言片語外,其實最有力的佐證就是你們科學家近年來的推測了,你們不是通過濕地里精靈種類和水質鹽度推斷那里曾是海洋嗎?受到你們的提醒,我們才漸漸把以前的傳說撿起的。」
小武听得有些感慨滄海桑田了,人類真是渺小又強大的生物,按白亞所說那不過是百年前的事情,古代人在那時能用偉力生生隔斷正在生長的海洋的,卻又被時間輕易斬斷了記憶,而現在,僅用短短幾年時間,新的人們已經又要建起一座嶄新的城市。
黑衫姐姐為兩人續好茶後,接著說︰「不過其實我們也蠻奇怪的,無論你我雙方都沒有在野瀨市這邊發現古代人的遺跡或者遺骸吧?反倒是濕地里面先發現到了。如果真的是古代人斬斷海牙,隔絕源頭而讓那一片變成濕地。為什麼他們不住到野瀨這邊來,而非要跑到環境惡劣的濕地里去居住呢?」
在場還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黑衫姐姐也只是順嘴一問不甚在意,如果這些問題真的這麼輕易就可以回答,她反而還要懷疑現在野瀨這麼興師動眾召集科研隊的原因了。
小武也沒太在意,繼續翻著手里的漫畫書,他沒那麼聰明的腦子,很多時候做事都只是順水推舟,現在他只要扮演好學者助手的身份靜觀其變就行了。反倒是白亞,眼中那種若有所思的神色越來越明顯,估計想到了什麼。
黑衫姐姐出去後,房間里重新恢復安靜,過了一陣,外邊才傳來開門的響動和黑衫有氣無力的聲音。
小武抬頭看了看時鐘,下午六點了。
百煉看似柔軟的馬尾吊得高高的,大嘴咬著黑衫的後衣領,將黑衫拎進了房間。
早上小武就是這麼讓百煉把黑衫拎出門的。
看起來今天緊張刺激的偷窺過程讓他精疲力竭了。
「回來了。」小武打了聲招呼,但並沒多問什麼,白亞還在房間里呢,名義上小武只是讓百煉帶著黑衫出去鍛煉身體。
「百煉姐姐實在太嚴肅了。」黑衫一**坐倒,對小武訴苦了一句。單看身高,百煉確實比小男孩還高一些,叫姐姐也沒錯。
小武笑了笑,大概能想象得出來。
偷窺對黑衫來說雖然很好玩很刺激,但依照百煉一板一眼的性格,她肯定會照著小武的吩咐限制黑衫一些過于大膽的偷窺動作,這樣黑衫自己設計的很多很帥很極限的姿勢就沒辦法施展出來了吧。
黑衫的家人已經準備好了晚飯,黑衫回來後稍作歇息,晚飯就開始了。
晚飯結束後,小武喊上黑衫,兩人向著屋外走。因為現在扮演的身份只是個恰巧從網絡上認識黑衫的賞金獵人兼商人,所以很多事情在他人面前都不方便說。
兩人走出家門,向著夜晚人煙稀少的西邊走。
「發現到什麼了嗎?」。小武攬著黑衫的肩,從遠處看像是普通的兄弟。
「嗯那個科考隊,真的什麼人都有,有地質學家、海洋學家之類亂七八糟的科學家,還有好幾個看起來很厲害的保鏢和探險家,另外,連作法事的和尚都有。」
「什麼?作法事?」
「對呀,可能和之前濕地施工隊發生的事件有關,施工隊有一大部分人都是外來人,好幾次夜間施工的時候都有外來人陸續失蹤,所有一直有大濕地對人類不滿的說法。」
見慣民間普遍的神鬼觀念,對黑衫將「大濕地」看作有意識主體的說法小武並不驚奇,這種措辭的用法其實就像意指人類的某股勢力一樣,這里既可以指濕地本身這塊的自然環境,也能包括濕地上生活的各種精靈、尤其是那些精靈中的領頭者。
這些都與著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息息相關,任何不妥的行為都有可能反過來殃及自己,冥冥中的因果循報,是人們這種樸素鬼神觀的源頭,敬畏讓人們為腳下的土地賦予有意識的「格」,將其作為獨立的個體而非可以輕易忽視的無物,好以為戒。
順著黑衫的話,小武接著說︰「不滿嗎?我們可是為了保護大濕地才想要設立保護區的,為什麼要不滿呢。」
黑衫撓了撓頭,想了一個貌似靠譜的理由,「被關到籠子里,就算是以保護之名,但任誰都會不舒服的吧。」
不愧是經常看書的家里蹲,就算看的是漫畫書,也還是能領悟不少道理的呀。小武仔細品味黑衫這句驚人之語,不禁輕笑了一些。
「差不多就是這里吧,這附近應該不會有什麼人了。」小武左右看了一下,本來就建築稀疏的城市到了這里就基本連人影都沒有了,只有遠處淡淡的燈光和遙遙的蟬鳴。
小武將自己的鐵面忍者也放了出來,任它飛到那片夏天的蟬鳴中,吮吸樹木的汁液。
很多必須從天然中汲取的營養是再精巧的飼料也無法取代的,在飲食上小武一向是好壞不忌的糙獷派,優良飼料在剔除雜質的同時也剔除了生物自身挑選養分的能力與由壞變好的可能,壞的未必就是壞的。
將隨身的火把插入土地,點燃照亮周身,兩人開始進行精靈的夜間訓練。
之所以在夜間訓練,就是為了盡可能削弱目視的能力,在濕地里可沒那麼好的視野條件。
這次小武想要將黑衫帶入濕地的科考隊去,現在的濕地還不是游戲里那個只要500門就任訓練家予取的保護區,充斥著未知的危險,所以在此之前對黑衫進行一些特訓,黑衫的精靈和黑衫一樣,都已經變成了個性十足的家里蹲,戰斗力實在不強。
黑衫的家人對小武打算將黑衫帶入濕地的危險提議不僅不反對,反而極力支持,對于能有這麼一個賞金獵人願意提攜黑衫顯得十分感激。小武對這些世代生活在水邊的漁民也算有了直觀的證實,早在前世他就有听過生活在水邊的人家,彪悍的長輩會將六七歲的孩子直接踢入深溪中練水性、自己則自顧自駛遠撈魚的傳聞。
那種沉入水中,囚于遍布周身而又無處著力的水牢之中,漸漸模索出水性的經歷也是一種寶貴的財富,因此即便是黑衫這樣被其他地方傳來的文化迷花眼的孩子,本性里也依舊有一種水狗般撲騰不休的野性,相比之下,切鋒盡管天寒地凍,孩子們卻也早早就被父母們保護在溫暖的火爐旁。
「雖然不知道你們這邊的對戰文化是怎麼樣的,我估計也還是有些規矩的,那些規矩你就從別處學吧,從我這里學的野路子,可是沒什麼規矩的。」小武對黑衫說。
黑衫沒太在意,這麼小的孩子如果不是耳濡目染,一般也不會在意什麼對戰禮儀和規矩,「沒有關系,我也是一個野路子。」
小武啞然失笑,「我所說的野路子,可不是指你這種半吊子。」
「哈?」黑衫有些不服氣小武評價他為半吊子。
「我說的野路子是真正的‘野’,以後你可要格外小心了,遇上這樣的訓練家,請把你後半生全部的認真和力氣通通用上,否則的話也許你就沒有機會享受下半生了。」
口說無憑,听起來這好像是小武的自賣自夸,黑衫還是有些不信,但小武也沒無聊到向黑衫動手來證明自己。
他只是舉舉例子。
「嗯野路子對戰斗的理解和處理方式和正常訓練家是截然不同的。舉個例子吧,比如說在一家餐館,假設你和一位坐在桌對面的敵人發生爭執,即將開始精靈對戰,你會怎麼做?」
「唔馬上起身後退,用最快的速度釋放精靈,搶佔先機。」黑衫回答。
「對,拉開距離,然後馬上搶佔先機,最正確的處理辦法,這也是正常人的思維,這也是對戰禮儀潛移默化影響思維的表現」,小武贊許地點了點頭,接著說,「但路子野的訓練家可不是這樣想的,他們同樣會搶佔先機,但搶佔的方式會更激進,也更致命。」
「他們不會拉開距離,而是第一時間就自己向你撲來,借此縮短距離,同時快速釋放精靈,利用敏捷的精靈讓你連精靈球都掏不出來,或者,釋放最重的精靈,將你和你的精靈直接壓倒。」
黑衫顯得有些詫異,正常人觀念里的精靈對戰比起即時對戰更像回合制,總有個讀條的過程,這樣激進的對戰處理,顯然不符合競技運動的禮儀規範。
「但就算對方用自身搶進來爭取時間,只要我速度夠快,精靈夠強,還是能擋住對方吧?」黑衫辯駁。
「對,沒錯,自身的強大的確是壓倒一切的最先要素,假設你確實擋下了對方的強攻,那麼我們接著繼續吧。」
「你擋住了對方的第一波強攻,戰斗即將陷入短暫僵持。」
黑衫張開嘴,似乎想說自己的應對僵持的方式,但小武沒給他機會,仿佛戰場上的間不容發。
「在野路子眼里,戰場上沒有僵持的說法。因為一只精靈沒有拿下你,他馬上釋放出第二只精靈。」
小武伸出手,指了指黑衫腰間的精靈球。
「現在是二對一,你的反應不錯,你立即也再放出一只精靈,戰斗進入雙打模式。」
黑衫點點頭,認同小武的說法。
但小武繼續說,「所以,接下來就是三對二。」
「?!」
三打已經是平時極少的情況了,正常訓練家根本沒辦法同時兼顧三只精靈。
「然後,第四只。」
「第五只。」
「第六只。」
「你的反應速度並不慢,盡管對方的行為有些超乎常理,但你還是能夠跟上,對方每釋放一只精靈,你就會跟上一只精靈。所以,現在是六對六。但這,正好也是對方想要的。」
黑衫稍微想象了一些,額頭有些流汗,他短時間內連快速為自己的假想敵想象出六只精靈都做不到,更別說想象六對六對戰的具體情況。
「十二只精靈和他們釋放的技能,已經足夠把整間餐館塞滿了。在對方最初本就在拼命接近你的情況下,你覺得你們之間的距離是多近,或者說,你離對方的精靈和你的精靈所釋放的技能,距離多近?」
「你能在這樣槍林彈火的環境下確保自己的清醒,並指揮自己的精靈嗎?」。
黑衫愣愣,繼續想象,但無法想象。
「對方也許同樣無法面面俱到,但這本來就兵行險棋的搏斗,在這種混亂的局面,每一個清醒的指令,每一次清醒的行動,都會為對方增添勝機。」
小武看著黑衫,頓了一下,突然說。
「你信任自己的精靈嗎?」。
黑衫沒想到小武突然問這個問題,稍微反應了一下,但還是認真回答。
「信任!我們每天都一起看漫畫,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小武能理解這種同好的友誼,但他搖搖頭,「我是說,在戰場上。」
「如果在混亂的局勢中,一個人無法顧全大局,那就必須讓精靈來為你分擔。」
「如果自己都自顧不暇,你是否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你的精靈手上?竭盡所能的冷靜思考對策與指揮,放空自己的安危,而將可能產生的其他紕漏由精靈來為你擋住。」
「如果訓練家無法周全每一只精靈,精靈就必須有自己的思考與辨識能力,它們要快速從對面六只精靈中挑選自己的對手,並且確保默契地不與隊友挑選重復,避免技能的自相對沖與損耗。你的精靈,有這樣的能力嗎?」。
黑衫膛目結舌,大概是沒想過這種問題。
「這也是你的對手想要的。在壓榨所有余地的全員作戰里,平日積累的力量與智慧,生死一線時顯現的氣概、急智與執行力,會一口氣全部攤開。這是平常訓練家對戰根本不會有的壓力,在對戰文明與禮儀的束縛下,很少人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就丟開正常對戰的所有束縛不顧儀態的大戰。在束手束腳的荊棘里,文明人當然是不可能贏得過野獸的。」
小武拍了拍黑衫的肩,結束了說教,「快,開始訓練吧。」
黑衫猶思考了一陣,回應了一聲「好」,這次回應的情緒要比剛才積極得多了。
想必剛才小武為他描繪的那番驚險對戰,讓他有些熱血沸騰了吧。
小武也翻過黑衫的漫畫,喜歡看這些漫畫的男孩子,就算平時有怎樣的猥瑣行為,但身體也還是藏著一顆熱血,或者說暴戾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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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了一陣,休息間隙,兩人閑聊。
「黑衫,為什麼喜歡偷看呢?」
「啊?很有意思呀,你不覺得嗎?」。
「喜歡看別人私下的表現,還是喜歡享受那種特別的氣氛呢?」
「誒這個啊,應該都有吧。」
「我也有兩只特別喜歡偷看的精靈喔。」小武伸出兩只手,作出了黑衫不大能理解的動作,他一手擋住了露露的精靈球,這黑衫倒能理解,但另一支手為什麼要遮住他自己的右眼呢。
小武嘿嘿地笑,「但這兩個家伙總是不吭聲呢,我都沒辦法發現她們到底有沒有在偷看。」
「如果要偷看,藏好是最重要的喔,不要讓別人發現,也不要輕易向第三者透露你看到的一切喔!」
「啊?不告訴你的話,我刺探的情報有什麼用?」
「我是說平時。」
「哦」黑衫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點頭,心中雖然有種淡淡的違和和不解,但那還不足以讓他產生獨立的辨別。
這與他之前接觸的、一味鼓勵他行為的「走足」負責人有丁點的不一樣。
放縱、滋長與尊重的一些不同。
大概是普通的嗜好者與不願愛好影響他人的驕傲者的些許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