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雪目送那人逃也似的跑遠,然後將頭無力的趴到桌子上,迎著清晨溫暖的陽光緩慢的眨了眨酸累的眼楮。
接下來她閉上眼楮,用力的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終于,她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吃完飯就去找他道歉,說些好听的話。
他要是強擺著架子呢也便由他擺著,只要他能原諒她就好,就算不原諒,那至少也要讓他自願把她的這頓飯錢給結了。
因為此時的她真是落魄到頭了,身上身無分文,要是他真的一走了之不管她的話,別說是這頓飯錢,就連昨夜住店的錢她都交不起。
興致缺缺的吃完飯後,蕭雪手夾著筷子百無聊賴的在桌子上點著,突然她心思一動,站起身走到櫃台和算賬的先生說︰
「問一下,這里三樓二號房的客人說會在這里住多久?」
算賬的老先生百忙之中抬頭瞧了蕭雪一眼,轉瞬又埋頭算賬,淡淡的說︰「我們店家不能暴露客人的隱私。」
蕭雪緩緩一笑,好生好語的說︰「我和302號房的客人是朋友,告訴我沒有問題的。」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算賬的老先生放下手中的活兒,抬起頭一臉探究的盯著蕭雪看,似是在琢磨她究竟是做什麼的。
「他可有預付住店的款子嗎?」。蕭雪還是不死心的問。
算賬老先生一抿嘴,苦著臉說︰「我說姑娘,你要是真的與那位客人是朋友為何不自己去問他呢?何苦在這里為難我吶。」
說完,老先生一邊搖著頭嘆息,一邊又重新埋頭撥著算盤苦算起來。
蕭雪面上尷尬的笑了笑,心里其實在抱怨,要是我能自己問還用得著問你嘛!
而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算賬的先生又出聲叫住了她,招著手說︰「姑娘,你剛剛吃飯的錢還沒付呢?」
其實他知道蕭雪是在這店里住店的客人。凡是住店的客人,只要在離店之前將所有的款子都交齊了就可以,不用中途就催著交錢,這是規矩。
可他也知道,這種規矩只是針對那些有錢的真正的客人來說的,而她,一看就是交不起的主兒。
這種人他見得多了,別看他的一雙老眼渾濁,可那就如同孫猴子的火眼晶晶似的,一看一個準兒。他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提醒她。
蕭雪又重新坐回高椅上,十根手指略顯局促的交叉到一起,努力使自己的語氣正常又具有說服力。
她說︰「我現在身上沒有帶錢,錢都在樓上,你可以查一查,我就住在樓上303號,和那位302號的客人是一起的,這賬等到我們走的時候就會一起結算。」
只听蕭雪一口氣說完之後,算賬的老先生果真在翻動著什麼,嘩嘩的翻卷聲傳出來。
「嗯,果真如此。」老先生悶聲點頭,然後他又拿著筆在紙上不知寫了什麼,便抬頭對著蕭雪說︰「沒事了姑娘,你可以走了。」
「那我的賬?」
听此老先生又一臉疑惑的重新盯著蕭雪看,探究的說︰「你不是說你們是一起的嗎,那你的賬不就是他的賬了。」
蕭雪听到此話後揚起笑臉,「老先生您這就說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算賬的老先生抿起嘴角搖搖頭,又低下頭不做理會了。
心中的一大塊石頭總算落地,蕭雪歡喜的從高椅上離開。而就在她轉身抬頭的瞬間,看到那個背手站立在三樓走廊上的身影,剛揚起來的嘴角便耷拉了下去。
這里這麼噪雜,他應該沒有听到她剛剛和算賬的老先生的對話吧?
哼,就算是听到了又怎樣,反正他身上帶著錢呢,要不然就不會住這麼好的店了。
蕭雪低下頭,穿過路上一個個的行人然後踏上紅漆的木質樓梯朝著三樓上去。而當她來到三樓時發現,原本站在走廊上的人已經沒有蹤影了,302號房門緊閉。
用不用這麼小氣啊。
蕭雪用手在心口處捋順兩下,當心跳不再那麼快的時候便輕咳一聲,抬手在302的房門上輕輕敲。
「進來吧。」
蕭雪驚然,沒想到她才剛敲了一下里面的人就讓她進去。
吱呀一聲,蕭雪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走進去,然後她背手將門關上,身體就靠在門上,低垂著腦袋,就如同一個犯了錯等待受罰的孩子。
「站在那里做什麼,過來吧。」
「你不生氣了嗎?」。蕭雪這才敢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
洛奈沒有看她,而是將擦拭好的玄月劍收入鞘中再緩步走到房屋中央的圓桌旁坐下,當抬胳膊的時候他的眉頭明顯的皺了一下,然後有些吃力的給自己和蕭雪各倒了一杯茶水。
蕭雪听不到回答便知道他一定是還生著氣的,心里一陣的難受。
她猶豫著走到洛奈旁邊,然後將他剛剛倒好的茶水拿起來遞給他,「今早是我不對,是我一時沒有控制好情緒,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一般見識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低聲下去的求一個人,那感覺真是讓她別扭,而別扭歸別扭,只要能讓他消氣她心里也是高興的。
「是我錯了,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洛奈還是不說話,兩人就這樣僵持著過了許久,洛奈才像是忍不住了般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俊逸的臉龐上染著痛心︰
「我生氣,我氣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後在你心中竟還是一個自私自利又愛財的小人。」洛奈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話語嚴肅︰「蕭雪,若我真是一個同你所想的那種人,這個時候我不會在這里。」
若他真是一個貪財怕死的小人,那當知道塔爾中試圖攻佔聖朝的時候他就不會氣憤的沖上前去殺掉這里的城主,更不會在昨日和櫟嵐大戰受傷後還執意上山去看她,只因他記得昨日就是三個月整,她該醒來之日。
他為她做了種種曾經的洛奈不會做的事,而在她心中卻仍舊是那般的低下難堪,這讓他如何能不生氣,如何能不心痛。
但他終究是沒有辦法狠下心一走了之的,尤其是在看到這般舉著茶杯楚楚可憐的她時。
「我知道,我知道,洛奈,當時我肯定是睡糊涂了所以才說了那樣的胡話,你能不能忘記?就當我從來都沒說過,你讓我做任何事我都答應!」
听此洛奈目光一沉︰「任何事?」
「嗯,任何事!」蕭雪咬著唇,重重的點頭。只要能讓他不再生她的氣了,讓她做任何事都沒問題。
「那好,我要你今日就返回聖朝。」
「什麼?」蕭雪雙手一抖,將杯中的茶水倒出來不少。
此時洛奈的氣已消下去不少,他無聲的將蕭雪手中的茶杯接過去放到桌上,只听她又疑惑的問︰「只要我回聖朝了你就不生氣了嗎?可那我回聖朝你呢?」
不知什麼時候洛奈早已手拿一封黃色的信紙,然後將之放到桌上推給她,擰著眉說︰「我還要繼續留在這里。」
「要回去就一起回去,我不要一個人回去!」在這里的這麼長時間里她沒有一天不在想著回去,可當此時知道自己要獨自一人返回時她又開始異常的難受了。
「不可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這兩天你必須開始往回返了,而且必須是按原路返回。」洛奈一拍桌子,頓時一股肌肉撕裂的感覺就涌了上來。
蕭雪將黃色信封拿起,秀眉緊皺︰「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手指感受著那信封的厚度,斷定里面定不會少于十頁信紙。
這都是他什麼時候寫好的啊。
是昨夜一氣呵成的嗎?還是日積月累,想到什麼就寫些什麼上去?
里面寫的會是什麼啊。
「這封信你回去了之後一定要交給滄流水上。」洛奈忍著疼痛,起身從旁邊櫃子上的包裹里將一個狼皮面具拿出來,然後放到桌面上,「還有這個面具也給他,到時候他看到這兩樣東西就會協助你。」
「我就說這個面具不可能是你自己買給自己的!」蕭雪一看到那個面具就氣憤了。
當初她就覺得他和滄流水上之間一定有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將它拿出來是什麼意思,是打算全招了吧!
「這確實不是我買的,我向你道歉。」
「那這個呢?」蕭雪將信封舉起來,一臉氣惱的看著他,「這個里面寫的是什麼?」
此時的蕭雪已經完全不害怕他會生氣一走了之,然後不管她了。那一頁已經翻過去,現在是他在向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諒。
洛奈看著她佯裝氣憤的臉龐長嘆口氣,然後將她高舉著的手握住,放到桌子上,頭仿若沒了力氣般低垂著,「這里面的內容一會兒我會當面和你說清楚,因為你也要知道。」
「為什麼是一會兒而不是現在?」
「因為我的傷口又裂開了,需要趕緊縫上。」只見這句話還沒說完,洛奈的五官就因疼痛而皺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