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上情頭 第148章   花

作者 ︰ 綠歌

听清楚了外面之人的聲音,洛奈嘆息著將頭又重新躺到了軟枕上,握著玄月劍的五根手指也在此刻一根一根的松了開來,鐵銅劍身墜落,發出沉重的悶響聲。

咚、咚、咚。

「客官,您醒了就應我一聲啊,您醒了嗎?」。

這個聲音洛奈知道,是這個旅店里的伙計,他昨日才拜托來這個時辰叫醒他的。另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的伙計負責叫醒303號房的蕭雪。

這個時辰正好。天還未亮,淡白色的缺月還未從暗空中消失,街道上空空蕩蕩的,沒有擺攤的小販,亦沒有擁擠的行人,正是他們這種滿心愁謀的異鄉客活動的時候。

「行了,就送到這里吧。」蕭雪手牽著一匹全身棕色毛發的強壯馬匹停住腳步,目光一直遙望著前方的漫長道路,清瘦的臉龐上無喜無悲。

不用為了短暫的離別∼而感到悲傷,亦不用戀戀不舍的不肯分別。她深信,過不了幾日她和他就會在聖朝的某個地方重逢。

到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時局也暫居穩定,她想對他說的話,那個時候再說也不遲。

洛奈雖然還想再送她兩程,但于心細細一想,還是將挎于右肩的背囊遞給了她,聲音輕緩的說︰「此次返京路程艱險,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如今我身體已經恢復,一般的人不能拿我怎樣。」蕭雪試圖說的輕松,單手將背囊接過來背于肩上後便縱身一躍便跳上了馬背。

只見她剛跳上馬身,原本安靜的低頭吃草的馬頓時如受到了命令般的要向前奔跑,洛奈見此急忙將韁繩扯住,蕭雪的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晃晃,過了許久才讓馬安靜下來不再撒歡兒。

蕭雪雙手抱著馬的脖子,身體貼在馬背上,看著洛奈滿頭驚汗的俊美臉龐竟毫無形象的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嗔怪他︰「你又給我挑這樣一匹不听話的馬!」

洛奈無可反駁,只得將臉龐的汗水擦掉,隨著她一起笑。

兩人的笑都是那麼的牽強,染著苦澀,藏著淚光,對于對方的惆悵都心知肚明卻又誰都不肯點破,唯怕這一刻不笑,淚水就會光明正大的走到明面兒上來。

蕭雪說︰「我在聖朝等你回來。到時候,我有話和你說。」

此時的洛奈仍舊微笑著,冉冉升起的陽光正好灑在他白皙俊朗的臉龐上,是那麼的美好又耀眼。他說︰「好,到時候我也有話想要和你說。」

蕭雪就這麼看著他,看著他。

然後揚鞭勒馬,「駕!」

相聚的時間總是這麼短暫,三個月的分離過後,才剛剛相見兩日就又要分離,且此次分離還是相隔萬里,後會難再期。

洛奈就站在原地,目光深切又不舍的望著那個駕馬而行,漸行漸遠的女子,似是這一看就要將她看進心里,似是這一看,就要將她刻進腦里,生生世世永不忘記。

記憶中總該有那麼一個身著白衣的靚麗女子,她倔強到令他頭疼,悲傷到令他憐惜,孤獨到令他心碎,有披靡天下的大智慧,卻唯獨在他的面前犯小糊涂,耍小聰明,令他好氣好笑卻不忍生氣不忍笑,只想在漆黑的夜里抱著她,用盡一生所有的小鹿亂撞和情難自禁去抱著她。

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縱使是發乎情止乎禮的片刻相擁,都是那麼的該用一生的思念去記憶和珍藏。

以前他會問自己,什麼是愛。斂柔曾問他,你愛不愛我,于是他就在歸隱的那五年里沒日沒夜的問自己,什麼是愛?我愛不愛她?應該是愛的吧,可愛情就是這樣嗎?

如今他不會這樣問了。當那個對的人到來之時,一切的答案都會在心中生根,發芽,成長,開花。

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愛的花朵可以光明正大的采下來為愛人戴到頭上,插入發髻,兩情相知又纏綿。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愛的花朵只能在各自的心中開著,開著,用苦澀的淚水和相望的愁思澆灌,不采摘,不點破,然後讓它繼續開著,開著,直到花期過去,花瓣凋零,歸于土壤,盼望著來年重生。

對于洛奈和蕭雪來說,若不是錯的時間,兩人不會相遇。

若不是朝中動亂難治,蕭雪不會費勁心思的去尋找他,若不是塔爾中密謀侵略,兩人連相守不離的機會都沒有。

終究,行途萬里,日升日落。時間將他們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四天過後,正午時分,天色陰沉,烏雲滾滾。

一場預料之中的大雨就要到來了。

塔爾中的街道還是一如既往的人擠人,每條彎彎曲曲的泥土道上都擠滿了人,每個人都面朝向同一個方向,每個人的臉上都在此時帶上了相同的表情。

老人,年輕人,小孩子。他們虔誠又恭敬的跪拜著端坐在玄壇之上的紅袍女子,心中是惶恐和不安,臉上是崇拜和向往,口中深切又激動的呼喚著︰「城主萬福,神祜佑我。」

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大地的顫動,神靈在動怒。他們渴望無上的城主能夠向他們解釋,能夠說出一句足以安撫他們躁動不安靈魂的話語。

哪怕是一個字。

但是端坐于天壇之上的人沒有給他們想要的答案,也沒有說出一個字,只是在微笑著,嘴角僵硬的揚起一個淺淺的角度,一動不動。

她是被櫟嵐點了穴道,只能保持這個姿勢。

洛奈就站立在玄壇腳下的一個柱子旁,雙手環胸,一臉漠然的望著這群不停跪拜的塔爾中百姓們。

他們是愚蠢的,而洛奈卻不忍嘲笑他們。是這里的大環境使他們成為這個樣子,使他們深信台上那個已經被人釘住了身體的傻孩子就是能夠撫慰他們焦慮的天降神人。

哪知,他們心中的天神是那樣的不堪。

其實若是以前,高高在上,披靡眾生,生命綿延千年的城主真的就是他們的神,就是指引他們光和希望所在的神祜。百姓們相信城主,依仗城主,心中懷揣著城主的諄諄教誨,用勞動和汗水來報答城主的關懷和庇佑。

代代相傳,綿延不息。

而自從怡河這一代開始就已經不是了,神祜之名在她這里就已經名不副實了。

因為她也是一個需要人告訴她光和希望的迷途孩子啊!

她所渴望的東西沒有人能夠給予她,她將自己的靈魂永遠的困在了兒時的額那個小黑屋子里面,最終也因為沒有人能為她指引,死在了洛奈的劍下,死在了自己的心魔中,永世難以翻身。

一個時辰後,這里的士兵開始為所有跪拜在地上的百姓們分發木牌。

這是一種長兩寸,寬一寸的方形桃木牌子。每個桃木牌子上都泛著整齊的條形波紋,牌面上閃著淺黃色的光芒。

當牌子分發到百姓手中之時,每個百姓都會拜上一大拜,然後才張開雙手,恭敬的將桃木牌子接到手中。

而桃木牌子一到了百姓的手中,淺黃色的光芒便會消失,繼而一個深紅色的數字出現在上面。

這些數字便是他們的命了。

他們最信任的是天神,那就由天神來決定他們何時從這里撤離。他們手中的數字是幾就代表他們是第幾波從這里撤離的。一共五撥,第一撥百姓今日下午四時開始準備撤離,六時正式撤離,由訓練有素的士兵和德高望重的巫長,阿姆帶領。

第五撥是四天後的凌晨,那時距離蒼焰山噴發還有不到一天時間。能不能在滾燙的岩漿滾到腳底的時候離開,就要看他們各自的命。

櫟嵐的冷澈目光在底下那群百姓們的身上掃過,許久之後,他背手一揮,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便閃現在他的身後,恭敬的詢問︰

「櫟護法。」

「傳話下去吧,讓百姓們都散了,第一撥撤離的百姓趕緊回家去收拾收拾,不要耽擱了時辰。」

「是!」

櫟嵐望著底下開始變得散亂的人群,深嘆口氣,轉身將端坐于旁邊椅上一動不動的紅袍女子抱起,消失在了玄壇之上。

他並不擔心底下的那些百姓們會追問為什麼要讓他們離開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因為他們根本不會問。

就在那些桃木牌子發下去之前,他和眾位巫長們已經合力在每個牌子上施了法,只要百姓的手接觸到木牌,一股意念便會傳到他們的大腦深處。

他們會深信,從這里撤離是天神的指令,無需多想,因為天神不會害他們

四壁上燃著燭火的雍長走廊中,只听一個人的腳步聲。

感受到懷中之人的動靜,櫟嵐低頭,清秀的臉龐上揚起微微笑容,說︰「醒了就不要裝睡了。」

懷中之人見裝睡不成,只得嘿嘿一笑,睜開圓亮的眸子,一臉歡喜的摟著櫟嵐的脖子,卻只是嘿嘿的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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