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境內之亂雖平,百姓心中卻仍不忿。
想起燕皇武岳下的大赦天下的詔書,百姓只覺沒一點好處。
說到底,這不過是武岳收買人心之舉,原本沒什麼天大的錯處,只是被赦免的人惹出不少亂子,眾人將罪責都算在武岳頭上罷了。
與魏國相鄰的幾個屬國也放出了不少有罪之人,只是境內依然平靜。
然而眼見魏國那般動蕩,鄰國的一眾百姓自然也不覺得聖旨有甚益處。不知何時起諸國境內也漸漸議論了起來,但凡有人提及聖旨,便要惹來一陣抱怨。
大燕國自西往東,關于聖旨的非議一時沸沸揚揚起來,毀訾之詞遠多于褒揚,竟漸露出遮天蓋地之勢。
聖旨頒了下去,燕國境內雖毀譽參半,多半卻還是感念武岳仁慈的。
死里逃生的囚犯自不必說,都十分珍惜.+du.此次大赦的機會,雖然未必洗心革面,卻也樂得重新做人。眾人被放出來後,多半找了些本本分分的事做。
至于未受犯人所害的,自然並不關心放出來的是些什麼人,只听說是大赦天下,眾人便覺得是樁好事。直到听聞魏國附近都鬧出事情來,他們這才懷疑起聖旨的效用來。
那些為惡徒所犯的人家,對聖旨唯有怨念不滿。
待听說大燕國西邊鬧出了事,這些人不禁又罵聖旨,又恨惡徒狡詐,心道惡徒單為了前事不計,竟能耐住性子再不為非作歹,心機未免太深。
武岳卻不知道這許多,他近來實在忙得緊。
小公子才剛滿月,因是東宮嫡子,其滿月禮辦得隆重,自然與別的幾位公子不同。
武岳十分上心,竟派了禮部並宮里的司禮太監去主持典儀,又賞了幾樣罕見的珍寶。
錢皇後也沒落下,添了不少金飾布匹給小公子,更有一枚鴿子蛋大小的東珠,說是待小公子長大了,給他瓖在冠上。另有一頂緞面夾棉的帽子,上頭墜著一圈共十二顆蓮子大小的南珠,說是給小公子平日戴著玩。
陽筠十分恭敬地謝過了錢皇後,心中不禁惴惴。
瓀哥兒生辰那日,衛良娣在慈元殿中受了多大的委屈和羞辱,陽筠至今仍能記得清楚。她生怕錢皇後又想出什麼招數,此番屈辱便輪到她和瑄哥兒頭上。
然而陽筠實在多慮,直到她回東宮,錢皇後也沒多說一句不應時應景的話。
錢皇後如今心事重重,想的都是與錢氏一族休戚相關的事,她雖有心對付陽筠,奈何沒那份精力。自己身邊內鬼不除,錢皇後實在不敢輕舉妄動,萬一應了那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錢氏豈不是得不償失麼?
陽筠回到東宮,將錢皇後心不在焉的模樣跟武承肅說了,武承肅卻只是點了點頭,對錢氏的態度似乎並不在意。
「母後想是有更令她煩心的事罷。」武承肅輕聲道,「我倒擔心父皇那頭。父皇如今還在厚賞,想來瑄哥兒周歲時,也便要封世子了。」
「這麼快?」陽筠月兌口問道。
「你倒嫌快?」武承肅眉毛一挑,笑道,「多少人都盯著那崇教殿,欲求世子之位而不得,我只當天下做娘親的都是一般,均巴不得自己兒子出息,沒想到太子妃這般不俗,竟還覺得快了。」
陽筠抿嘴笑了一笑,道︰
「太子殿下不嫌快,為何還要擔心父皇厚賞呢?」
武承肅聞言不禁斂起笑容,他雙眉緊鎖,口唇也是緊閉。
待沉思了片刻,他長長吸了一口氣,重重地嘆了出去,搖頭無奈道︰
「瑄哥兒封世子是遲早的事,我愁的倒不是這事。實是因為另有一件煩心事,雖有心說與你听,卻怕引你憂思,傷了身子。但若不說,我又實在放心不下。」
見他說得如此認真,陽筠忍不住追問。才問了沒兩句,武承肅便把外頭對聖旨的議論說了。
彼時魏國盜匪才剛攪起風浪,這浪尚未濺到東宮的牆根兒上,只是臨水城內對聖旨有褒有貶,便足以讓武承肅憂心。
「若這些人長惡不悛,雖蒙恩赦卻不思悔改,反而鬧出些什麼事來,那麼此番大赦天下非但不能挽民心,怕倒要令天下人心寒了。」
「如今已過一月,外頭可有什麼不妥麼?」陽筠問道。
「臨水倒還安生,」武承肅神色稍緩,鎖著的眉頭卻未打開,「附近的城鄉並臨近的幾個屬國我也有留意,均遣人去探查了一番,倒也沒听說有異,只是……」
「只是東邊雖安,西邊易生風雲。」陽筠幽幽道。
武承肅聞言抬頭看了看陽筠,輕輕握了她的手,苦笑道︰
「那老狐狸實在狡猾,連我都覺得這般大赦未必是好事,他哪能不把握時機加以利用?父皇在他那里跌了不止一個跟頭,早些年本欲借機伐魏,不想被梁國那個舌燦蓮花的蕭長經說服,竟錯過了時機。也不知周道昭使的什麼法子,竟能讓蕭長經來替他說話。」
陽筠不禁好奇,問武承肅道︰「天下還有這般能言之人,竟說得動父皇不出兵麼?」
武承肅笑得愈發無可奈何。
「彼時我也年幼,哪里知道許多?只是過了幾年魏國日漸強大,引得父皇不滿,這才听父皇罵那蕭長經,知道從前竟有這麼一段故事。至于其中底細,我並不知曉,見父皇時常為那蕭長經砸杯子,也就不好去問了。」
陽筠咬了咬嘴唇,雖沒見過那位巧舌如簧的辯才,她卻隱約覺得此人不同一般。
那蕭長經顯然與周道昭有所結交,抑或是梁國早結下了魏國,不然他也不會偏幫了魏國,狠狠坑了武岳一把。無論是哪一種,他日周道昭起事,梁國與蕭長經怕都要攪局。
武承肅也作此想,可與蕭長經比起來,他更忌憚的卻是周道昭。
見陽筠蹙眉,武承肅怕她多思,忙說了句「多思無益,當謀事起」,便揭過這話不提,轉而說起武承訓與陽筱的婚事來。
武承肅笑道︰「听人說高陽那邊已準備妥當,寧王府內也早收拾了出來,只等到了吉日,承訓便可啟程往高陽去了。」
原以為說這話可令陽筠分心,哪知道她把燕、魏、高陽想在了一處,忽然听他提陽筱,心中竟愈發異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