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弱水看著對面那張魅惑萬象的臉,抬手就放在了蕭煜臉上。
黑暗中,蕭煜的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一雙丹鳳眼卻沒有絲毫要睜開的意思。
這一個細節,白弱水並沒有看見,只顧著看那只鬼使神差放在蕭煜臉上的手了。
「蕭煜,我很想你。」
蕭煜的眉頭微微皺起,白弱水看見之後,立馬將手移到眉頭上將其撫平。
白弱水記得,她五歲那年出了事,蕭煜也是像她現在這個樣子,幫她將眉頭給撫平的。
十四年前,她還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娃,母親突然逝世,將她給嚇懵了。
那天,她剛跟著何伯從集市上回來,將溜了一圈的狗剩交給何伯後,就像往常那樣跑去找她那溫柔善良的娘親。
長成一團肉球的小梨子像往常一樣在她身後一邊跑一邊呼她。
石橋下的流水依舊,柳樹上的蟬鳴依舊,就連隔壁老王大人,也依舊要來她家蹭上一頓才肯回去。
跑到中途的時候,白弱水撞上了一個人,抬起小腦袋一看,居然是來她家蹭午飯的老王大人。
在白弱水的印象當中,老王大人一向是憨厚可愛的,長著一張大大的胖臉,笑起來臉上的肉都會被帶著抖三抖。
再加上和藹可親的笑容,大大的耳垂和一個圓滾滾的肚子,就是一個現世彌勒佛。
然而當時的老王大人,臉上卻不再是那個像極了彌勒佛的笑容,反而神色有些慌張。
白弱水乖巧地喊了一聲「王世伯」就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老王大人就在她身後追,喘著氣叫了幾聲「小白,別跑」。
也許是由于老王大人真的太胖了,在追她的過程中就有好幾次跌倒在地翻滾了好幾次。
白弱水只在前面偷偷笑,她才懶得管他,她只想去找她娘親。
只是,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刻,白弱水一張滿是喜色的小臉立馬僵硬了下來。
夕陽的余暉將房間內的場景照耀得一片淒涼。
本是暖光,小小的孩子卻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凌亂的房間,染血的白牆,以及,她最不想看到的那具已經永久地合上眼的尸體。
「娘……」
她此生此世,永不會忘記這一幕,至親之人躺在地上,呼吸停止,身體已經沒有一點暖意。
然而身上那件水紅色衣裳卻是她早上出門時才看到過的,如今竟是物是人非。
鎮國將軍的夫人柳泌死了,自殺身亡。
之後的幾天,這件事被傳得滿城風雨。
連朝中大臣都知道,經此一事之後,鎮國將軍府的千金成了一個傻子。
見人不知語,整天一副失魂落魄樣。
這種情況,直至三個月後,白弱水六歲的生日。
小孩子的生日宴本就沒有什麼好慶祝的,白清雲也就只請了兩三個好友以及他們的孩子過府一敘。
其中就包括老肅王。
當時的老肅王長什麼模樣,白弱水也不記得了,那是她已雙目呆滯,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記事了。
倒是蕭煜,在那時給她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八歲的蕭煜,眉目之間已經有了那麼一股子英氣,渾然天成。
一雙丹鳳眼也漸漸成型,那跟女孩相較,白皙細致的皮膚完美無瑕。
嘴角輕輕上揚,便能勾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讓人自然而然地覺得這孩子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彼時,白弱水和白清雲正在前廳迎接客人。
最後的那一批客人中,有一方是老王大人,另一方就是老肅王帶著才年滿八歲的蕭煜。
白弱水眼神呆滯,老王來的時候,白清雲又故意擋住了白弱水的視線,這才避免了刺激到她。
結果還是避無可避。
在吃飯的時候,中間那一桌突然傳來哭嚎,眾人一看,都又尷尬的避開了眼。
中間那一桌,是專門留給孩子們的。
白清雲順著白弱水的視線看去,正看到和他交情還算好的老王。
白清雲還沒想到辦法讓白弱水不哭不鬧,白弱水自己卻迅速起身,跑了出去。
蕭煜掃了前廳的大人一眼,嘆了一口氣,也跟著跑了出去。
白色的瓊花開了滿樹,鋪了滿地。
白弱水躲在那棵最大的瓊花樹干後,依舊雙眼無神。
意識模糊中,感覺有人靠近,下意識的轉頭去尋找那人。
來人也是小小的人,一身藍色衣裳,錦帶束腰,當時,一樹的瓊花隨著清風飄落,美不勝收。
「表妹……不難過了。」
下一瞬間,白弱水就感覺到蕭煜伸手在她的眉間輕輕撫過。
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比不過面前這人小小的動作。
也許就是在這一刻,她永遠記住了這個未來的小小肅王,自此,揮之不去。
「娘……」看著蕭煜那張臉,她似乎看到了自己那死去的娘親。
在蕭煜一臉黑線時,她什麼也不顧地就昏厥了過去。
醒來時,整個人都恢復了正常。
之後蕭煜時常會給她帶來一些好玩的小物件,兩人也是玩得樂此不疲。
當然,調皮搗蛋的缺德事,也干過不少。
然後就是之後,她七歲那年,蕭煜才年僅九歲。
但是迫于各種原因,肅王府不得不把自家獨子往戰場上送。
在同時,她也被她家老頭子送到蓬萊島學醫習武。
自此,白弱水就再也沒有見過當年為她撫平眉間的孩童少年了。
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中,白弱水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的臉。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還是將自己和蕭煜綁在了一起。
一夜無眠。
黎明將現的時候,白弱水眼中的眷戀和柔情,早已被漫漫長夜給磨損耗盡。
取而代之的是幽怨。
為什麼睡不著的會是她。
看著已經收拾完自己坐在凳子上,神采奕奕地喝著茶的蕭煜,白弱水很想用她那小眼神殺死他。
「收拾好了?」
「嗯。」她一夜未睡,她現在很不爽。
「那我們回去吧。」
「嗯。」
懶懶地答了一句,白弱水就任由自己被拉著走了出去。
從水榭外經過的幾個小宮女看見兩人一大清早就手牽手從里面出來,臉上的神情都變了好幾番。
「那是肅王殿下和皇上新封的葉少傅嗎……他們居然,居然牽著手,真是好有愛!」
「哇哦,真的真的誒,好像真的牽著手的。」
「……」
「該死的奴才,不去做事,就知道在這里嚼舌根!」
橫空一道呵斥,卻並非來自蕭煜白弱水二人,而是昌平公主蕭如蓿。
蕭如蓿這次來東宮並沒有帶人,只身前來,卻依然霸氣不減。
被呵斥的小宮女立馬跪地。
「公,公主!奴婢知錯,求公主饒命!」
聲音中帶著隱隱的抽泣聲。
「給本公主滾,要是再被本公主發現,嚴懲不貸。」
小宮女連聲答「是」起身逃也似地離開。
蕭如蓿將視線轉移到蕭煜身上,白弱水順著她那小眼神看過來,正好落到她旁邊的肅王殿上。
昌平公主一大清早地就往東宮跑,到底是來找誰的,她想她大概猜到了。
又來一個狗血橋段,昌平公主余情未了,想要「再續前緣」?
蕭如蓿走過來,有些別扭地叫了一聲「堂兄」就將視線移向了白弱水。
在看向白弱水的那一刻,臉上的神情立馬變得憤恨起來,就跟別人欠了她百八十萬兩銀子一樣。
白弱水有些心虛,趕緊將手從蕭煜手中抽出來。
為什麼她總能引起這位刁蠻任性的小公主的敵意?
這孩子不是移情別戀了嗎?她和蕭煜有什麼牽連應該不會對她有什麼影響吧。
「昌平,你這麼早就跑東宮來是有什麼事?」
是個人都听出來了,蕭煜現在有些不耐煩,有些想趕人。
真的,只是有些,僅此而已。
「堂兄,小妹想找葉少傅談談。葉少傅,請進一步說話。」
說完,也不理會蕭煜和白弱水是否同意,一瞬間的猶豫也沒有就拉著白弱水往前走了。
「昌平公主想和下官說什麼事情,請直言吧。」
然而蕭如蓿卻並不打算立刻說事情,上下打量了白弱水幾下。
嘴角的冷笑越聚越烈。
「這長得也不怎麼樣嘛,就是不知道這面具下面的臉是不是真的顛惑眾生了。」
什麼鬼,這小公主在說什麼?
一大清早的不睡回籠覺,就是為了跑來東宮看她?
她真的,好感動。
「咳,昌平公主,下官這張臉沒什麼好看的,和普通人一樣,都是一鼻子兩眼楮。」
「本宮也是這樣想的,凡夫俗子,不過爾爾,怎可與我皇家相提並論?」
說著,就冷哼一聲,順便睨了她一眼。
「公主說的是,確實不可,只是,下官和肅王殿下之間真的什麼也沒有。」
白弱水嘴角一抽,她什麼時候要和皇家相提並論了……
這小丫頭怎麼就這麼妄自菲薄呢?
「葉玉,你到底是憑借什麼讓齊玠為了你拒絕和本宮的親事?」
現下她明白過來,原來這次來找她不是為了蕭煜,而是為了齊玠。
「公主,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再不學無術的人都應該懂吧?」
白弱水以為蕭如蓿會頓悟,但是在听到蕭如蓿的話時,她發現她錯了。
「你罵本宮不學無術?」
這抓錯重點的本事怎麼和某人的調調好像。
白弱水斜睨了一眼離他們十步之遙的蕭煜,然後又將視線轉回到蕭如蓿身上。
暗嘆,這兩位果然是一家人,汗,蕭家這些皇親貴冑是不是都喜歡抓錯重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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