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國建國四百一十二年二月十二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早在兩天前,就已經有大批的鄉民披星戴月涌現到一個叫柯子嶺的地方,那兒本是一處官田,平日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趕路的人歇腳都覺得太過荒涼的地方,而如今熙熙攘攘喧嘩吵鬧,猶如鬧市。
糧食,這是農民永恆的話題,飽月復,是百姓永恆的期盼。
正民原本現打算與各鄉里里正先通個氣,方便他日後推廣兩季稻,卻還是低估了百姓的熱情和對兩季稻寄予的希望。
當他听說試驗田附近已經陸陸續續匯聚了上萬的百姓時,他連夜將衙門富裕的衙役全部派遣了出來,維持秩序。
他安排這次參觀本是好意,若是出了岔子,依然會被人彈劾,一切不得不小心應對。
縣令雖是小官,卻與民生息息相關,他出身背景地位,沾書敏豆腐的光∼被前任縣令舉薦才由吏升官,做了這九品芝麻官。眼紅他的人大有人在,明里暗里都盯著他呢。
希望這次能一舉成功,這樣才能借住這次在百姓中的威望,才能坐穩臨江縣縣令的位置。所以不容有錯。
他輾轉了一夜,今天天沒亮就起來了,有些緊張不安的在書房呆到現在。
「大人,兩季稻利國利民是大好事,不必如此緊張。」蘇師爺也一早來了衙門,在書房與他說話。他原本就是鄭源的師爺,如今正民當了縣令,他又成了正民的師爺。兩人曾經共事過,算是交心的朋友,即使現在正民成了他的上司,獨處時依然十分隨意。
「正是一件大好事,辦砸了才可惜。」正民搖搖頭說道。
「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試驗田我們也提前看過,禾苗長勢喜人,一定會萬無一失的。再說還有秦夫人呢,有她在,百姓會信服的。」蘇師爺笑了笑,雙手縮在寬大的袖口里,微微用力交叉。他的心其實也很忐忑。
書敏剛提出試驗兩季稻的時候,就是他鼓動正民把它搞大,最好是全縣一次就推廣起來,要知道,功績這種事,一不留神就會跑到別人的口袋里去,兩季稻的事情若是傳到了府里,以後傳到了京里,按照正常的程序,正民還能拿到幾分功績?
所以,臨江縣要搞,而且要大搞,這樣就算府衙那邊注意到了,也是在臨江縣縣令的帶領和推動下推廣起來的,上報上去以後,這功績誰也抹不去搶不走。
當然,若是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
富貴險中求,官場如戰場,既然正民已經踏入了這片戰場,他就沒有退路了,不然三年以後,以他的背景人脈,說不定就被隨意指派到一個誰都不願意去的偏僻的縣里上任了。
「沒錯,有她在,兩季稻絕不會有問題的。」正民像是給自己打氣,擲地有聲。
「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準備準備去接秦夫人他們了。」蘇師爺提醒道。
正民這才發現,外邊的天已經大亮了。
「不急,叫上老黃咱們先吃個早飯吧。」事已至此,正民也沒什麼好再擔心了,橫豎都是一天,過了今天,兩季稻可不可行,能不能推廣,就能定論了。
「不和秦夫人一起嗎?」。蘇師爺驚訝道。
「呵呵她自有安排,我們吃完早飯去接她就行了。」正民笑笑,說他沒出息吧,他還真不敢與趙大人同桌,那氣場可不是他能承受的住的。
醉風樓後院的落月閣里,書敏也起了個大早。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她也不敢馬虎。
換了一身細棉天青色新衣,梳了個干淨利落的發髻,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再無半點病容。
「你怎的又穿這下等的衣料。」趙文杰走進來,看見書敏又穿上了莊稼人才會穿的布衣,眉頭微皺。
他今日穿了大紅色暗花里衫,外套了一件黑色錦緞長袍,頭發全部盤到了頭頂,戴了黑色瓖嵌墨綠色寶石的花翎,腰系同色同款腰帶,貴氣逼人,十分帥氣。
「呵呵,我是去田里,這身打扮正合適,到是你打扮得像是去喝花酒的。」書敏打量了他好幾眼,抿嘴笑道。
喝花酒麼?去那些地方他向來是很隨意了,得他精心裝扮,除非是宮中重要的日子,這個女人真不識好歹。
趙文杰拿手指去彈她的額頭,嫌棄地說道「你這模樣跟爺在一起,比丫鬟還寒酸,誰還信服你?趕緊的把我給你準備的衣服換上。」
「我倒覺得秦夫人穿這身剛好,都是山里鄉間的百姓,這才是他們心目中的秦夫人。」
姚蘇今日沒有穿錦緞,反而換上了普通的料子,白色不染一絲塵垢,這麼看去反倒令他那平凡的臉俊俏了不少。
他沒有戴花翎,一頭烏黑的秀發自然地披在腦後,用一個價值不菲的玉扣隨意扣著,腰部也纏著一條繡有銀絲但不明顯的腰帶,上面還掛著一塊通透的玉佩,手持一把名扇。此時的他不像一位商人,倒像一位飽讀詩書的公子哥。
他的身後,諸葛奇奇的打扮也差不多,不過他十五六歲的模樣,更加清秀些。
他們這一身打扮看似與書敏一樣樸素,只不過書敏是真樸素,他們那一身叫低調。
趙文杰看看姚蘇又看看書敏,心中不滿的哼了一聲,堅持要書敏換一身衣裳,幸好這時候胡大夫來了。書敏的腳踝扭傷,近日還有些紅腫,他必須幫她上藥,上完藥再用繃帶緊緊綁著,以免再次扭到。
上藥需書敏月兌下鞋襪,書敏名正言順地將其三人請了出去。
「原本還應該再歇息幾天的,傷筋動骨可不是小事情。」胡大夫嘆息一聲,心中對正民生出一些抱怨。
「沒法子,時間不等人,兩季稻若要順利推廣,必須在二月中下旬就開始育秧,不然怕來不及。」書敏皺著眉忍著痛,看胡大夫用力地將繃帶緊緊纏好。
「你這孩子,心到底是善良。」他感嘆道。他猶記得當初她剛離異時,跑來央求自己的模樣,才幾個月的光景,她已經是全縣人口中的秦夫人。人生在世,求得不是名就是利,可是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來,從一開始的獨善其身,到現在的兼濟天下,卻從未計較過名利之事。豆腐出名了,她把利讓給了大家,名氣給了百里村,後來朝廷要征糧,她又不辭辛勞,頂著壓力,獻計獻策獻地,默默研發兩季稻為大家解難。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個女子,心懷大善啦!
女人終歸是要嫁人的,就算離異了再嫁也未嘗不可,只是那人是她的良人嗎?他離京的時候,趙文杰還不甚出名,但胡家在京城還有些人脈,他多事打听了一下,他的風評可不怎樣。春全的事才過去沒多久,他可是記得春全當時渾身是傷,那傷勢換個大夫早就小命不保了。
他們是何時互相傾心的?他傷了春全,她不是應該恨他嗎?
難道他想起書敏曾離開過百里村一陣子,難道那時候不是去走親戚,而是跟趙文杰在一起?
「胡大夫,你在想什麼呢?」見他拿著繃帶半天發愣,書敏好奇叫喚他。
「哦,想起點事情,倒是出神了,對不住!」胡大夫尷尬的解釋道。
算了,她是大善之人,老天必不會虧待她,我在這里操什麼心啊!胡大夫自嘲了一下。
「好了。秦夫人你下地走兩步,看看有沒有不適」
書敏依言在地上走了兩步,發現只要不要大力用勁,跟平日里沒啥差別,欣喜不已,連連道謝。
「娘親!」這邊書敏剛剛下地走了兩步,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朝書敏鋪了過來。緊接著柳兒,楊兒也依次進來了。
「你們怎麼都來了?豐安呢?」抱著惠兒,掃過柳兒和楊兒,書敏疑惑地問道,不該啊,大家都來了怎麼可能漏了豐安。
「姑姑。」柳兒和楊兒先是跟書敏打了招呼,接著柳兒不安的眼神朝廳堂望了望。
「姑姑,那個壞蛋怎麼也在?」
壞蛋?趙文杰?
書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帶著大伙兒出去吃早飯。
早飯設在房外的廳堂,姚蘇一早就讓人把他們那份也一起送了過來,現在滿桌子擺的滿滿當當,十分豐盛。
書敏一走出房間,就看見豐安坐在桌子下首,橫眉豎眼與趙文杰對望著。
「小子,你打算瞪我瞪到什麼時候?」趙文杰冷冷的語氣嚇唬道。
「哼!」豐安靠著手,絲毫不受他的影響,將頭歪倒一邊,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姚蘇和諸葛則沒事人一般在一旁看笑話。
「這些孩子是你接來的吧?」不理會小孩子的情緒,趙文杰沖姚蘇肯定的問道。
「今天這種日子,敏院的孩子怎能錯過。相信秦夫人也一定與希望孩子們一起的。」姚蘇似乎做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朝書敏體貼的說道。
「姚老爺,太謝謝你了。」書敏抱著惠兒在趙文杰身邊坐下,楊兒和柳兒則跑到姚蘇身邊落座,警惕又敬畏地望著一旁臉色陰晴不定的趙文杰。
「娘,我們坐到姚叔叔身邊去,好不好。」童言無忌,姚蘇哈哈大笑,朝惠兒伸開雙手,惠兒就從書敏身上滑了下去, 往姚蘇懷里鑽。趙文杰一張臉徹底陰了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