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他!
竟是她!
「四哥?」十三阿哥自荷叢中出來,就見前面竹 立住不動,正要開口問她,卻見四貝勒立在前頭,出聲喚道。
四貝勒先回過神來,沖十三阿哥點點頭,道了聲「十三弟」,繼而又問道︰「方才是誰在唱歌?」
十三阿哥瞧了竹 一眼,笑道︰「這就是我常同四哥提起的竹 ,良妃娘娘宮里的,我們鬧著玩呢。」
竹 仍怔愣在一旁,不能言語。她一時消化不了,他怎麼會是十三阿哥的四哥?那日同自己閑談之人竟是十三的四哥?也就是說,他是雍正?這怎麼可能,那日他明明……
十三阿哥見竹 仍愣在一旁,小聲道︰「竹 ,還不同四哥請安。」
竹 這才轉頭看了十三阿哥一眼,疑惑道︰「你喊他四哥?親的那種?還是拜把子來的?」
十三阿哥有些頭大,平時看竹 機靈得很,今日倒是不靈光了。四貝勒倒是笑了出來。十三阿哥道︰「迷糊的丫頭,想什麼呢?這是我嫡親的四哥!當今的皇四子,四貝勒爺!」十三阿哥瞧見四貝勒笑了,心下道奇。
「皇四子?四貝勒?可是他明明……」竹 瞪著他,話卻噎在喉頭,吐不出來。一時間竹 也不知是該氣憤,還是驚訝,再或是惶恐,殊不知她的臉上,早如打翻了染缸,什麼顏色都有。
十三阿哥顧不得竹 話里的意思,推了竹 一把,挑了挑眉,道︰「見著四哥還不行禮?」
行禮?竹 轉頭瞧著四貝勒淡淡望著自己的臉,忽然冷靜下來,怪不得他在宮中行走自如,怪不得他能請得動「四貝勒」的大駕把懷嬴要出宮去,怪不得怪不得,原來自己的那些心心念念都是一場笑話!他今日可真是送了她一份「大禮」!
竹 一掃先前的激動,規規矩矩地行了個最標準的禮,恭恭敬敬道︰「奴婢給四爺請安,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在四爺跟前失儀了,還請四爺恕罪。」
「起來吧。」四貝勒的聲音響起。
竹 應聲起來,道︰「謝四爺,四爺若無事吩咐,奴婢告退。」
竹 心中憋著一股氣,把該盡到的禮數盡到了,轉身便走,一路恨恨地咬著下唇,生怕一松開,自己就會大叫出來。竹 眼楮死死盯著地面,叫著勁地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發覺竟是下起了雪。而當竹 意識到這一點時,地上已積了薄薄一層雪粒。竹 抬頭四顧,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走到了何處,腳底板疼得厲害,見不遠處有塊半米多高的湖石,顧不得上頭的積雪,一**就坐了上去,使勁喘著氣,卻好像怎麼也喘不順。
忽听得身後有人道︰「你,瞧見八爺沒有?」
竹 正在氣頭上,也沒仔細听是誰,氣沖沖道︰「沒瞧見!」
「你是哪宮的奴才,竟敢這麼同爺說話?」來人冷了聲音。
奴才!爺!竹 听了就刺耳,回身吼道︰「又是哪兒來的爺?我……」回身看到九阿哥的那一剎那,竹 狠狠閉了閉眼,呼出一大口惡氣,隨即起身行禮︰「奴婢給九爺請安,奴婢冒犯了九爺,請九爺責罰。」公式一樣的話,今日已從嘴里說了兩遍。爺不知怎的,竹 只覺鼻子發酸,她努力垂著頭,不想叫九阿哥看見,可那淚滴連珠兒似地打在地上,那一小片雪地融出一個個小圓圈,任是怎麼瞞又哪里瞞得過?
「委屈成這樣?」九阿哥頓了頓,聲音里帶著微訝。九阿哥被竹 哭得有些心煩意亂,想他何曾受人頂撞過?方才只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可當瞧見是她時,自己先是一陣錯愕,如今見她竟哭了出來,一時倒把先前的事兒給忘了。
九阿哥說什麼不好,偏說了這麼一句,直惹得竹 本就管不住的淚,愈加涌得凶了。哭著哭著,便是連氣也好似喘不過來,不住地抽泣,卻又礙著九阿哥在一旁,不敢出聲,顯得愈加委屈。
九阿哥有些無奈,也有些想不通,卻又不知怎的有點想笑,搖了搖頭,伸手將竹 攬進了懷里,有些別扭地拍著她的背,道︰「得了,哭都哭了,還忍著做什麼?」
這一句話,叫竹 「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感覺委屈好多,哭也哭不盡。
好一陣子後,竹 才漸漸停了下來,只覺眼楮也清亮了,心里頭也沒那麼堵得慌了,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竹 從九阿哥懷里退出來,仍舊一直低著頭,這時候的她,哪里還敢抬頭,眼前的人,是九阿哥啊!是九阿哥!是一直冷眼瞧自己的九阿哥!
「這會才知道臊了?」九阿哥見竹 慢慢止了淚,面上漲紅一片,又低頭瞧了瞧自個的衣裳,早沒了樣子,道,「爺今兒才換的新衣裳,倒都貢獻給你了。」
竹 頰上一陣滾燙,仍舊低著頭,道︰「奴婢失禮了,九爺的衣裳,奴婢想法子賠,今日的事,還請九爺‘貴人多忘事’,不不,奴婢的意思是……」竹 一時語無倫次起來,倒是九阿哥道了句「明白」,這才止住了竹 的話。
「你怎的跑到這邊來了,這里離著良妃娘娘的塵芳館可是不近。」九阿哥瞧著竹 ,隨手撢了撢肩上的積雪,道。
「奴婢,奴婢第一次到這暢春園里,不大認得路,走著走著,不知怎的就走到這兒來了,也不知這是何處,回去的路也找不見了。」竹 低聲道。
九阿哥沒再問什麼,道︰「得了,我也正要去尋八哥,想是這會他正在良妃娘娘那,順道送你過去吧。」
竹 忙不迭道謝,垂頭隨在了九阿哥身後。
正走著,听見有人道︰「哎呦,爺,您這是怎的了?」說著,那太監撐著傘小跑到九阿哥跟前,把傘移到九阿哥頭頂上,躬著身子,胳膊卻伸得筆直,給九阿哥擋著雪籽。
只听九阿哥道︰「沒事咋咋呼呼的像個什麼樣子!」
那人忙告罪,又道︰「奴才服侍爺往宜春閣換身衣裳吧,爺這身兒,也不好走動不是?」
九阿哥略想了想,道︰「也好。這是良妃娘娘的宮女,你把她送去塵芳館,送到院外頭就行了,不用進去稟報。」
「爺,那您?」那人道。
「爺多大的人了,還用人處處跟著?」九阿哥斥道。
那人連連稱是,就要把傘遞給九阿哥,九阿哥道︰「給她打著吧。」說完,徑自走了。
竹 忙沖著九阿哥的背影謝恩。
那太監躬著身子,直到九阿哥走遠了,轉而同竹 道︰「姑娘這邊請。」
竹 道了謝,隨那太監去了。
晚間,十三阿哥又來尋過竹 。竹 頂著兩個核桃似的眼楮,哪里敢見他,萬一叫他瞧出個什麼,或是問出什麼來,那要怎麼才好?她張若鵷還沒到這麼孔雀的地步,白天四貝勒表達得還不夠明白麼?人家那樣子,分明是不想叫人看出他認得她,那麼,她又何必硬貼上去?再說,明明是他騙了自己,什麼侍衛,什麼和四貝勒交好,他分明是如假包換的皇子,還是四皇子本人!
只叫花舒姑姑推說她已經睡下了,十三阿哥听了,道改日再來尋她,便離開了。花舒同竹 轉達了十三阿哥的話,說完了,瞧著竹 ,到底只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竹 當時紅著兩個眼楮回來,正巧花舒也在屋里,見著竹 這樣子回來,倒也沒說什麼,只幫著出去打了盆水,叫她好生梳洗一下。好好的人出去,穿著新衣裳,卻哭著回來,任誰也會猜到定是發生了什麼事。竹 心知定是瞞不過花舒姑姑,卻又不能同她說明白,琢磨了半晌,竹 才起身一點點蹭到花舒床邊。
花舒此時已然闔了眼,竹 知她醒著,囁囁道︰「不關十三阿哥的事。」也不等她回應,便又回到了自己床上躺下。
第二日醒來,眼楮愈加腫,竹 覺得自己連睜眼都很是費勁。要是這個樣子去良妃面前當值,那要扯個什麼樣的謊才能糊弄過去?
正愁著,花舒姑姑回來道︰「醒了?」
竹 點點頭,道︰「姑姑這會怎的回來了?」
「知會你一聲,書房里頭不用你去當值了,我幫你在主子那告了假,說是身子不大爽落。」花舒又自袖中掏出兩枚蛋,遞給竹 道,「剝了殼敷一敷吧,消得快些。」
竹 千恩萬謝。
送走了花舒姑姑,竹 慢慢挪回鏡前,這死魚眼,怕是哪里也不能去了。剝了蛋殼慢慢敷著,竹 又想起了昨日的情景,這一想,胸口里又生出一陣悶氣來,打定了主意再不睬他。
起身去插上了門,竹 決定今天在屋子里頭當一天的鴕鳥。一日下來,似乎來了三四撥人,其中有那麼一兩次是小笛子,他的聲音竹 還是認得的,另外的不曾出聲,只敲了幾聲門,見里頭沒動靜,便離開了。
竹 醒醒睡睡,在床上窩著直到晚間花舒姑姑回來。
花舒見竹 倒真有點病懨懨的樣子,道︰「怎麼了這是,真的病了?」
竹 搖搖頭,有氣無力道︰「餓的。」
「餓的?晚上沒吃東西嗎?」。花舒姑姑走過去,試了試竹 額頭的溫度,見沒有發熱,才放下心來。
又搖了搖頭,竹 道︰「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這倒叫花舒一驚,道︰「一整日都沒進過飲食?怎麼?吃不下?」
竹 裹了裹被子,道︰「懶得出去,便一直躺床上睡覺來著。」
花舒搖搖頭,道︰「你且等會,我去給你尋些吃食,好在現下過年,小廚房里常備著點心的。」
竹 忙拉住花舒的胳膊,道︰「不用不用,再睡一覺便天亮了,明日再吃就是了。」
花舒沒有依她,只叫她好生躺著,便出了門。
再回來時,花舒提了個食盒,她一邊把里頭的點心擺出來,一邊招呼竹 下床淨手。
「這個時辰不好驚動小廚房的人,我便取了些糕點,都在屜子里熱著,你先墊一墊,明早再正經吃些吧。」花舒道。
竹 連聲道謝,隨意拈了塊吃起來。已經數不清餓過勁兒了多少回,本尋思著再熬一晚,便算過去了,現下花舒姑姑拿了點心來,倒叫竹 肚里的五髒廟又鬧了起來,連著吃了四五塊點心,才歇下口氣,喝了大半碗熱**順了順。停了手,竹 才發現方才自己心急,竟是連平日里不愛吃的墨子糕也吞了兩塊,自己竟是沒吃出來。
吃過點心,花舒將空碟子收拾進食盒,送回了小廚房,再回來時,手里頭多了個點心盒子。花舒將點心盒子擺到竹 床頭邊上的小桌上,道︰「瞧你平日里也不知愛惜自個,我裝了個點心盒,放個三兩日不成問題,擺在這,你餓了時也好墊一墊。」
竹 道了謝,兩人又說了會子話,方各自洗漱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