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奇躍本以為此時的自己,已經到了痛苦的頂點,然而他並不知道,痛苦其實是沒有頂點的。
就像當他刺出那一劍時,他以為這將會是唐詩韻生命的終結。卻不知道,這是他斷子絕孫的開始。
當時那把劍離唐詩韻的胸膛只有零點零一寸,按照劉奇躍和陳晴朗的設想,不到零點零一秒之後,劍尖就會刺穿唐詩韻的胸膛,在那里開出一朵嬌艷盛開的紅色的花,當這朵花開放時,另一朵花就將凋零。
然而那一刻時間忽然靜止,劍尖像被按了暫停鍵,沒有征兆的定格在空氣當中。
陳晴朗看到劉奇躍凶狠的表情先是靜止,再是一愕,隨後眉頭緩慢蹙起,整個五官都以極其怪異的方式慢慢向中間聚攏,他的瞳孔開始收縮,眼楮開始睜大,然後嘴唇張起,一聲石破天驚的慘叫,從他的嘴中發出。
那柄即將飲血的靈劍,便輕顫兩下,翻轉著劍身,將陽光駁出數道清光。叮當一聲,翩然而落。劉奇躍整個身體僵硬,伴隨著那聲慘叫,一下跪倒在地。
這奇異的景象,看得陳晴朗目瞪口呆。
發生了什麼事情?
直到他看到劉奇躍的雙手捂住胯下,他才看到,在劉奇躍跪著的地面上,有一片血跡在慢慢漂染。
同時,一陣腥臭,傳入鼻中。
本來安靜躺在他懷中的唐詩韻猛然躍起,拉住他的胳膊,一下將他帶起。
「快跑!」
一陣大力傳來,他完全不明所以的,被唐詩韻拽著踉蹌前行。
而後面,傳來劉奇躍壓抑在喉嚨中的無比痛苦的低吼。
有點像人便秘時用力撐肛的聲音。
「怎麼回事兒?」
陳晴朗問出這話時,唐詩韻已經拉著他進入了置有道門祖像的大堂。
唐詩韻的回答讓陳晴朗一陣蛋疼︰「我用飛針射中了他的老二!」
陳晴朗立刻就覺得頭皮發麻。對于這類事情,男人最能感同深受。
同時,這突如其來的反轉,也讓他腦袋有些短路。
這個口口聲聲說要死在他懷里的女妖精,原來剛才只是在演戲,而且演技精湛到無論劉奇躍還是自己,都完全沒有看出絲毫破綻。
並且,她那些誅心的言語,讓劉奇躍處在了最憤怒的狀態。如果他能鎮靜一點,說不定還能提前察覺唐詩韻的偷襲。
緣,真的真的是,妙不可言啊。
但是當兩人沖出大堂的時候,又都齊齊止住了腳步。
天上飛下來一個人,落在了院子當中。
兩人的心又都提了起來。
劉奇躍握著靈劍,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額上青筋暴起,冷汗簌簌而流。若是在他身旁放個火盆,他身上的汗再一蒸發,那就跟剛才陳晴朗走火入魔時的情景,基本上是完全一樣。
陳晴朗看到劉奇躍竟然追擊過來,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哥們兒真是太堅挺了,老二被飛針射中,居然都沒痛得喪失戰斗力。媽的,很有當**犯的潛質啊。
他好奇的朝劉奇躍襠部看去,就見在黑色運動褲上,有五六根細長的銀針,在陽光下晃晃悠悠閃著亮光。估計是用什麼簡單的手段暫時止了血,所以現在不再有血滴下來。而且因為褲子是黑色的原因,只能看出那里濕了一片,只有在光線照到的時候,才能發現那里是一片紅。
看著那幾根仍在兀自搖晃的針,陳晴朗雙腿微微夾住……就跟扎的是自己一樣,頭皮又忍不住開始發麻。
「臭婊子!」劉奇躍說話的時候,聲音在顫抖,同時因為吸氣壓抑痛楚的原因,嗓子變得低沉而沙啞,「你居然敢……你居然敢……啊!」
他大叫一聲,握著劍瘋了一般朝兩人奔來,五官已經因為憤怒和痛苦,而扭曲成猙獰的地步。這暴怒的一奔,猶如閃電,兩人趕緊往一旁躲,劉奇躍的身子便剎不住閘的沖擊大堂,接連撞碎一前一後一小一大兩張供桌,最後一劍將堅硬的人像捅了個通透。
唐詩韻這時才知道害怕︰「怎……怎麼辦?」
陳晴朗還是那句話︰「我拖住他,你跑。」
「你現在已經走火入魔,還拖個屁啊拖?」唐詩韻伸手將他的赤日劍奪過來,然後向他道︰「你趕緊調整氣息,省得沒被別人殺死,反倒自己先暴體而亡了。」
陳晴朗有些猶豫,然後就看到劉奇躍拔出劍後,剛走兩步,就又站住,一臉痛苦的盯著自己的襠部。
但是當抬頭看到正在往他這邊瞅著的狗男女後,就又硬生生壓抑住痛苦,堅定但卻蹣跚的往這里走來。
陳晴朗微微放心︰「和他游斗,別和他糾纏。」
唐詩韻也有了信心︰「放心,我不傻。」
于是陳晴朗退後,挑個牆根盤腿坐下,一邊努力調理真氣,一邊觀察著唐詩韻這邊的情況。
劉奇躍確實是極堅韌之人,換了任何男人,受到這樣的傷,無論如何都會立刻失去戰斗力。別說走路,想站起來都難。
但是這家伙卻是夠狠,牙都咬碎了,依然不趴下,硬是拎著劍,殺到了唐詩韻跟前。
唐詩韻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修為的提升上,並沒有系統的練過武技,只是身體還算靈敏而已,因此在被禁錮法力的情況下,戰斗力其實相當的渣。
因此她看著對方的長劍揮來揮去,心里忍不住有點緊張。
若劉奇躍此時沒受傷,兩招之內,就能解決掉她,偏偏他不僅受了傷,而且還受了非常重的傷,所以他揮劍的速度雖快,身體卻移動的很慢,唐詩韻就握著那柄符劍,一會兒跑到他身後,一會兒跑到他左側,一會兒跑到他右側,再一會兒跑到遠處。完全就是在奔逃閃避的狀態,手中的符劍也只是遠遠虛晃幾下,距離遠的根本算不上是攻擊,倒像是挑釁。
總之顯得相當可笑。
劉奇躍卻被她這副傻樣子逼的崩潰,一邊揮劍,一邊狂暴的大叫。
時間一長,唐詩韻完全放下了心,一邊游走,還一邊嘻嘻哈哈。而劉奇躍就一直狂吼瘋叫,不停地揮劍。
陳晴朗徹底安下心來,調理內息的效率更高了一些。五分鐘之後,全身的燥熱就已經消失,紊亂的真氣有一半都已經回歸正途,開始按照正常的路線運轉,慢慢的向丹田方向匯聚而去。
就在一切都在朝著好的結果行去的時候,場中再次異變陡生。
本來一直都顯得狼狽而暴躁的劉奇躍,在唐詩韻再次跑到他身後時,腰胯竟是猛的急轉,身體立刻轉了一百八十度。那雙極難邁動的雙腿,快速邁出一個弓步,仿佛這樣的動作,根本不會牽扯到傷口創造巨痛。
一步跨出的同時,手中劍也如子彈擊出,唐詩韻根本來不及反應,那柄靈劍已經從她胸口穿過。
輕松的笑容頓時在臉上僵住,不敢置信的神色浮現在臉上。
劉奇躍氣喘吁吁,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燦爛笑容。
「這下……還不死!呵呵呵。」沙啞的笑聲發出,同時手腕轉動,長劍在唐詩韻的身體里緩慢扭轉。
唐詩韻張嘴像要慘叫,發出的聲音卻是︰「晴朗,快跑!」
陳晴朗沒料到情況會陡然生變,看著唐詩韻的衣服被鮮血瞬間染紅,一雙眼楮睜大到要撐裂眼角的地步。
「啊!」他狂叫一聲,猛的從地上彈起,也不顧體內氣息仍然紊亂,直接將真氣運到極致,幾乎是一瞬間,就來到了唐詩韻的身旁。
劉奇躍一下將長劍拔出,並快速蹣跚著後退數步。
劍一從胸前移出,傷口處就立刻鮮血噴濺。陳晴朗趕緊一手捂上去,想要止住血,但是毫無作用,血就像破了的水袋,不斷以夸張的速度汩汩往外流,唐詩韻身子發軟,無力的躺倒在陳晴朗懷里。
「你……咳……這時候……還……佔我偏宜……」唐詩韻感受著陳晴朗緊緊按著她胸膛的手,感覺那只手溫暖的讓人想哭。
「你他媽的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陳晴朗已經急得發瘋︰「你到底怎麼樣?有沒有刺中心髒?痛不痛?我現在就帶你去治傷,你一定會沒事的!」
他又轉頭看著在那里不住的獰笑正喘氣暫歇的劉奇躍︰「劉奇躍,我跟你不死不休!」
「放心,你等會兒就要死了。呵呵呵。」劉奇躍抹了一把臉上厚厚的汗水,努力恢復著戰力。
「別……別看他……他一個男人……有什麼好看的……」唐詩韻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感覺到淒涼。自己修行幾百年,將盡數修為孤注一擲化形成功,然後又苦修兩百年,修為達至通靈境中期。還沒有見識過修道界的奇幻瑰麗,今日便就要死在此處麼?
不甘心啊。
陳晴朗更是心痛︰「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鎮壓你的法力的。你千萬不能死,千萬不能死!」
「你不是說……你信因果麼……」唐詩韻臉色迅速變得蒼白,身體也越來越軟,本來紅潤的嘴唇,慢慢失去血色,「都是我自找的……」
「我帶你去治傷。」
「我之前說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劉奇躍恢復了一點精力,手將劍緊握。
唐詩韻用最後的力氣,雙手使勁一推陳晴朗,身體扭動著掙月兌,「撲 」一聲摔倒在地。
「跑!」她用力說出這一個字。
陳晴朗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跑,無論如何,都應該跑。
但是……跑不動!
他若是跑了,就活了,但也死了。
于是他對著唐詩韻怒吼︰「媽的,你之前說了,要死在老子懷里,老子跑了,你就只能死在地上了!」
又一枚赤日劍符被激發,陳晴朗持劍在手︰「等老子解決了這貨再死,老子的胸膛比地上暖和多了!」又轉頭向劉奇躍︰「操你`媽的,老子跟你拼了!」含怒一劍便朝劉奇躍刺去。
「一事輸不等于事事輸,一事贏不等于事事贏,今天你必死!」劉奇躍揮劍朝赤日劍格去。
陳晴朗狂怒出手,來不及收劍,于是一股靈力從赤日劍傳來,陳晴朗再次受到重擊,「噗」的一聲,噴了劉奇躍一臉血。
剛剛有點正常的真氣,立刻又紊亂起來,陳晴朗一**坐倒在地,噗噗連噴兩口鮮血,才感覺身體好受一些。
劉奇躍哈哈大笑一聲,一劍朝陳晴朗胸口刺去。
唐詩韻眼楮中透著絕望的神色,但還是耗費最後一絲力氣,強行運起真氣,雙手猛的一拍地,借力朝著陳晴朗身上撲去。
真氣一運,血液流動的速度便一下加快,唐詩韻身體往前飛撲而去時,胸口便像噴血的噴泉,直接朝著地面潑了一盆鮮血。
但陳晴朗伸腳輕輕一蹬,就將撲過來的她蹬到了一邊。
唐詩韻「撲 」摔倒在地上,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傷心。
反正聲音已經哽咽,帶著哭腔無力的罵︰「傻逼。」
然後就稀里嘩啦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