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知道,在這種時候想起某些往事是很不應該的,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什麼事也沒有!沒有!我就是想成為你真正的妻子。夜,你抱我好不好?好不好?」
淚流滿面的女子,生澀的吻上了他,那語氣中滿是彷徨和希冀。
啪!
端木夜猛地推開摟住她的黎巧兒,蒼白的臉顫抖的唇如雪的容顏他都不想去看,撇過頭去冷冷道︰
「我累了,你出去吧。」
急促的喘息聲,和低低的被死死壓抑住的哽咽終于慢慢遠離消失,端木夜捏緊了雙手全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忽然狠狠一拳擊打在長方形的書桌上,發出沉悶的「轟」聲。
他雙手大幅度地一揚, 里啪啦像什麼坍塌的聲音在房中響個不停,片刻後,桌上所有的東西包括手提電腦都摔在了地上,=.==砸的一片凌亂。
成為他真正的妻子?既然當時那麼迫切,那麼主動地想成為他的女人,為什麼在他沉淪之後轉身投入了別的男人的懷抱?
為什麼口口聲聲說那麼卑微,那麼辛苦地愛著他,轉眼卻跟別的男人在床上苟合?
為什麼?
端木夜慢慢冷靜了下來,點燃一支煙,怔怔地靠在窗沿上看著凌亂的房間。
一開始他對木夕夕真的就只有恨而已,根本就談不上一丁點的喜歡,那樣又笨又傻,只會給他添亂的女人,他怎麼可能會喜歡?
可是慢慢地,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經搭錯了,或是因為內疚希望補償她而對自己的催眠奏效了,他竟然越來越不想放開她。
端木夜的身邊多是些鉤心斗角的人,即使接近他沒有任何目的的,大家也是同樣的聰明人,講話往往只說一半,做事或多或少都帶了點高深莫測的意味。有時想想雖然屬于同一階層,卻難免有點累。
而木夕夕呢?
端木夜掐滅煙,看著黑漆漆的窗外,玻璃上隱約映出自己的影子,端木夜一聲長嘆,哪個又傻又自卑的丫頭啊!
木夕夕長得其實並不差,離美女的標準自然是有距離的,不過很清秀,氣質也澄淨透徹,只是都二十幾歲的人了,看上去卻總帶著不符合年齡的稚氣。
被這樣一個人小心翼翼暗戀著,千方百計地討好,雖然一開始很不耐煩,可是慢慢地竟有種食髓知味的感覺。端木夜輕輕笑了起來,如果非要用一種動物來形容木夕夕的話,他一定會選小狗,整日圍著他轉,沖著他撒嬌,稍微哄哄,就露出開心的笑容朝他搖尾巴。有事相求了,就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巴巴望他……
端木夜胸口忽然猛地一滯,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握了起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木夕夕一心一意,身體,腦子,眼楮和心,明明都只裝著自己的,為什麼會在短短一個月里改變了?難道,真的有什麼隱情?難道,真的是自己錯了?
他緩步走到書桌前,掏出鑰匙將最底層的抽屜打開,那里只靜靜地孤獨地放了幾張紙。端木夜將那幾張褶皺,上面隱有水漬的離婚協議書拿出來,一遍遍撫模著。
他為什麼到如今都不叫律師來辦理?他為什麼每次一見到這幾張紙都有撕裂的沖動?
「木夕夕……我該再給你一次機會嗎?……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有可能嗎……」
端木夜輕輕地呢喃著,眉頭緊皺,內心也是劇烈的掙扎。
他閉上眼,那張清秀略帶稚氣的小臉便清清楚楚展現在眼前,微微縮著肩膀,劉海搭拉在眼前,可憐兮兮地叫他︰
「夜……」
這是他每日睡夢前必然會看到的,無論如何努力,無論吃多少片安眠藥都無濟于事。
二十八歲的正常男人不會沒有,可是溫香軟玉在懷,想的還是那個因車禍流產而特別瘦小縴細的身體。夜半春夢驚醒,渾身燥熱,腦中卻清晰的記得,睡夢中自己抱得那個人,還是她。
本來以為,不過是兩個月的感情,來的快去的快;本來以為,錯明明在她,自己問心無愧,走得也是坦蕩。哪怕有幾分自尊心受損的不甘,也會在時間的沖刷下徹底消失。
卻原來,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對她的感情。原來,不過是六個月的分離,自己竟已想念她到如斯地步。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還要自欺欺人?為什麼還不回去……
心里忽然有什麼透徹明亮了起來,也許木夕夕真的有許多不好的地方,她甚至……出軌。可是,捫心自問,他這個丈夫又做到盡善盡美,體貼入微了嗎?甚至連她發燒了也不知道,還強迫她向自己證明愛意。或許,就是那些幼稚又粗魯的舉動,傷了木夕夕的心,她才會……
郁結了六個月的胸口忽地豁然開朗,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端木夜露出了淺淡釋懷,又略帶自嘲的笑容。
其實自己那些傷人的話,那些決絕的舉動,與其說在報復她,打擊她,不如說是在保護自己。不想讓她看出其實自己已陷得極深,不想讓她發覺自己的惶恐害怕,所以只有用那樣的利劍來偽裝自己。
可是,他卻忘了,傷害她的同時,那把劍也在自己身上劃了雙倍的傷口。
與其讓劍傷了彼此,不如松開利劍,擁抱住她。這樣淺顯的道理,他怎麼會花了六個月才想通呢?
夕夕……夕夕……
光是在心底這樣呼喚,就會覺得徹骨的痛。端木夜拿起那幾張薄薄的紙,「啪」點燃了打火機,正待燒毀,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腦中閃過床上赤luo的兩具身體,晃了晃腦袋,再晃晃腦袋,勉強令其散去。端木夜的嘴角勾出苦澀的笑容,心中只如自欺欺人般想道︰
或許,讓她親眼看見這幾張紙毀去,會更好。
人生如戲,演過一場還有下一場。當年不懂珍惜,是因為下一場戲總會上演;多少年後後悔,是因為任何一場戲都無法重來。
當時的端木夜又怎會知道,他永遠也等不到木夕夕親眼看見的一天了。
原來,只有當愛化為流沙,摩娑著從指尖溜走,才知蹉跎的時光早已也收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