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睿像跟屁蟲似地粘上了許霜降。
一大一小在樹蔭里待著,許霜降數著柑橘的個數,才數了三根枝條上的掛果,密密實實地,就已經數不下去了。
她脖子微仰著,委實太酸,無奈作罷。低頭一瞧,汪睿蹲在地上,正在撥弄一叢蛇莓上的小紅果。看他的樣子,很想把它揪下來,又在猶猶豫豫。
這玩意兒許霜降認識,她家附近的公園里也有,而且她還听過關于蛇莓的很可怕故事。
據說蛇喜歡吃蛇莓,長溜溜地爬過蛇莓叢,遇到紅通通的蛇莓果,就吐出蛇性子舌忝幾口。
給她繪聲繪色恐嚇的人,當時心里不爽。
許霜降的生物課老師不知怎地,破天荒弄了一堂野外探秘課,大概是為了響應教育局靈活教學的號召。老師沒條件讓學生去真實的野外,折衷了一下,讓全班同學去公園觀][].[].[]察鳥。因為公園里大清早有老人來溜鳥,籠子掛在樹枝上,人跑去打太極拳,正好可以給學生們圍觀;公園里生態好,清早樹上嘰嘰喳喳地,停了各種野生鳥類;在公園里的湖畔涼亭,灑些面包碎屑,就能輕而易舉引來一堆麻雀和鴿子。
生物老師為此和班主任商量,請求班主任忍痛割舍了一堂晨讀課,再把下午第三堂的生物課和上午第一堂的語文課對調,頗費了一番周折,拼湊出了讓全班逛公園的時間。
公園不是白逛的,每個學生得至少寫出五種不同的鳥。在那個還沒有開始用電腦查詢資料的年代,這個任務實實在在地考察學生們的眼力和認真態度,大家心里負擔都挺重,公園逛得不開心。
試想想,一大早,油條大餅粢飯團剛在校門口狼吞虎咽地解決,到教室里來不及喘口氣,昨晚的回家作業都沒時間對一對,就要拿著筆和紙排隊去公園做生物作業,這得有多鬧心。
許霜降千不該萬不該,在等著老師給他們點人頭的時候,對著後排男生的腳好奇地盯了一眼。
老師怕好幾十個半大學生嘻嘻哈哈進公園,沖撞了里頭鍛煉的老人家,要求他們按列行動,有組織有紀律地開展觀察活動。整個班共有四大組八小列,許霜降和她後排的男生按老師的規則,分在同一個觀察小組。
那時候她和後排男生還沒有發生大姨媽事件。每天都能說幾句話,關系要比座位離得遠的那些男同學們更熟一點,不過,因為脖子和腰的扭轉弧度有限,後排兩個男生中,她和斜後的男生視線接觸比較方便,交流也更多。
這個正後的男生通常都等許霜降把課堂筆記大方地借給斜後男生,再從他同桌那里順過來抄一抄,當然,還的時候是他還。手一探,就把本子給到了許霜降的胳膊邊。
許霜降早就習慣了,頭都不回一下,接過來收好。但是前不久有一次,他把她的筆記本邊角用橡皮擦擦破了一個洞,據說他訂正作業昏了頭,寫錯本子了。
許霜降覺得真狐疑,因為她的課堂筆記本是黃色牛皮紙封面的,有點厚,和回家作業本區別很顯著,他怎麼就能粗心馬虎地寫到她本子上呢?
許霜降的筆記本一看就是乖巧女孩子的字跡。白紙黑字,一行行清清楚楚,端端正正,還會用感嘆號和花邊框備注易混淆的難點,用綠色波浪線或者紅色雙直線標記關鍵知識點,看了之後,很讓人欽佩她在課上是怎麼邊听講、邊嘩嘩做筆記,還能保質保量。
她的筆記本被後排男生弄殘缺後,許霜降限于情面,沒有破口大罵,但臉色確實很難看。隨後,她連續兩個星期不肯出借筆記本,那兩個星期正是期中迎考的復習階段。離考試只剩沒幾天的時候,斜後男生拿了家里十個菜鹵蛋,說是他生日,給前後左右的同學中午加菜,許霜降也分到了一個。
鹽茶醬油蛋常能吃到,菜鹵蛋吃到的機會不多,許霜降覺得味道真不錯,再加上斜後男生「寶姐姐」叫了十七八遍,她嫌吵得慌,于是就勉強又借出了她的筆記本。
那時候復印不流行,全得靠手抄,斜後男生落下了兩個星期的工作量,放學時腆著臉請求拿回家去。許霜降不情不願地讓他把筆記本拿走了,第二天一早見面就立即收回來。
正後的男生沒順到,只得用同桌那版本。還是那句話,那時候復印不流行,許霜降筆記上那爽心悅目的字體版面到了同桌那,就成了筆走龍蛇一般,只限于他本人懂。正後的男生越抄越窩火。
期中考試考完了,生物老師就領著他們上了公園。
許霜降一組八個人,四男四女,老師相中了許霜降做臨時小組長。小組長沒啥榮譽,只有三項任務,一是保證整組進公園,整組出公園,不能有一個人月兌隊,二是盯著組員,果皮紙屑別亂丟,不能給學校給老師丟臉,三是負責收自己組的門票錢,收完了交給老師統一買票。
許霜降就是在收門票錢的時候,注意到了正後男生那雙黑布鞋。那是一雙正宗全手工的布鞋,因為那鞋底也是老粗布一針針納起來的。
當天沒有體育課,許霜降穿著搭袢圓頭淡粉紅牛皮鞋,配了一雙絲襪。她向那男生收錢,面對面,自鈔票縫里看下去,是一雙大大的黑布鞋,鞋幫處露出了白色的薄棉襪,顏色對比特別醒目。
收了錢,老師去買票,因為人數眾多,售票窗口點了好久,老師又陪著看門人清點學生總數。他們在忙乎著,學生們就按組列隊在公園門前。
許霜降沒啥事做,隨處打量,視線又被那雙布鞋吸引住。
那是一個布鞋全線隱退、還沒有卷土重來的年代。許霜降家里壓根兒沒布鞋,只剩一雙她小時候的虎頭鞋,是洗三請酒時一位老親送的,鞋面繡得非常精巧。小胖囡長得快,她統共就沒穿幾回,所以宣春花沒舍得扔,一直收著,黃梅過後,衣櫃箱子搗騰出來晾曬,許霜降才知道自己曾穿過這麼一雙虎頭鞋,當初還稀罕了老半天。
這會子她在琢磨好奇,那男生家里,居然還留有工藝如此淳樸的布鞋,別是他穿了他爸或者他爺爺的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