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並不像先前進來時那般有理有節,言談客氣穩重,她恍悟自己被一個毛頭小子騙了。
丁夫人生氣地盯著他︰「呵,原來你是個騙子。一會說是鄉主所贈,一會說是鄉主的婢子所贈,前言不搭後語。既然緊張,又裝什麼本事,來上門認錯?誰給你的膽子污蔑宜安鄉主,說!」
丁夫人一拍桌子,吳剛嚇得一哆嗦,眼楮眨了下,瑟瑟發抖。
慢慢地露出狐狸尾巴。
吳大娘忙道︰「丁夫人,婢婦早說了這件事與宜安鄉主無關,這件事也與婢婦的養子無關。您何必咄咄逼人呢。」
吳大娘護著吳剛。儼然母子一般。
朱璺心里冷笑。
「既然無關。你兒子明知自己身份低微至塵埃,怎麼還敢上門污蔑宜安鄉主。誰給的膽子,你嗎?」。丁夫人問道——
吳大娘被問得招架不住。
郭夫人就道︰「不管怎麼說,宜安也承認了畫子是她所畫,落在吳公子手里,這原本就是個稀奇的事。若不是姑娘私自傳遞,這畫子和汗巾是怎麼回事呢?」
「吳剛,這汗巾是不是你的?」榮姑姑問,
吳剛嚇得面如土灰,看了一眼︰「小人的汗巾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呢?小人記得早已丟了。」
眾人訝然。
老夫人皺眉看了那汗巾,道︰「真是你的?」
吳剛伸長脖子仔細地看了,點頭︰「是啊。老夫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不是你給宜安的,誰還敢留著它,吳公子你不必再掩飾了。」朱璧冷冷地道。
她頗為得意地看著朱璺。
朱璺面無表情地道︰「這汗巾,湘樹自己也承認了,出自她的箱底。」
湘樹忙道︰「是姑娘讓婢女收著。」
「你對我不忠心,我為何讓你收著?」朱璺淡淡地問。
湘樹道︰「婢女對姑娘一直忠誠,奈何姑娘一定執迷不悟,一門心思地喜歡一個下人的養子。婢女只好向老夫人稟報。就算姑娘要了婢女的命,婢女也在所不辭。」
說起來,好像他們的污蔑都是為她好!
朱璺無語。
臉皮真是比地還厚。
她不由得看向郭夫人。
湘樹到底得了郭夫人的什麼好處,竟然可以對郭夫人如此忠誠?
湘樹的話甚得老夫人的心意。
老夫人淡淡地點點頭。
姑娘們若有什麼離經叛道的事,就需要底下的婢子敢于開口稟報。
湘樹此刻看起來更像個功臣。
朱璺淡淡一筆,盯著湘樹問︰「汗巾是從你箱子里搜到的?」
「是姑娘放在我的箱子里。」湘樹鎮定自若地道。
朱璺不置可否︰「畫子是你交給這個乞丐的?」
一听到乞丐兩個字,吳剛的臉色沉得很難看。
郭夫人和吳大娘也大為吃驚。
老夫人一頭霧水,乞丐?吳剛是乞丐?
也許是宜安氣極所說的咒語吧,丁夫人想。
榮姑姑也沒想過吳剛的真實身份。
湘樹也想不到這一層,只道︰「是姑娘非要叫婢女送給吳公子的。」
朱璺點點頭︰「你說的這些可有人證?」
湘樹道︰「是姑娘悄悄叫奴婢辦的,沒有第三人在跟前。」
「連朗月和結香都不在,只有你?」
湘樹道︰「姑娘擔心結香和朗月反對,所以才叫奴婢單獨去辦。」
朱璺淡笑道︰「那就是說這件事只有你一個知道,就算你捏造污蔑,也不會有第三個人能證明了?」
「奴婢與姑娘無怨無仇,說出這個事,並不是想污蔑,而是希望姑娘回頭是岸,姑娘不听奴婢的勸告。奴婢只好求老夫人把姑娘拉回來。」
湘樹說得非常誠懇,言語切切的,令老夫人感動。
今日不是抓奸,而是希望把宜安鄉主救回來。
湘樹能大義凜然舍生取義,不顧宜安鄉主的反對,把事情和盤托出,對老夫人來說,湘樹才是她最需要的下人。
忠心耿耿,不畏權勢,是非好歹,只讓老夫人裁度。
老夫人不但不會責怪湘樹,還要嘉獎。
老夫人再次不由得點頭,帶著淡淡的期許。
這才是她需要的婢女,時刻把姑娘們的偏離正黨軌跡的事告訴她,她才能及時地把不好的苗頭掐滅。湘樹望向老夫人道︰「婢女死不足惜,只求老夫人能讓姑娘回頭是岸。」
站在院外的結香和朗月都睜大眼楮,不可思議地听著屋里傳來的話。
因為老夫人的婢婦在外面攔著不讓閑雜人進去,她們一直站在門外,想要進來爭辯一句也沒有機會。
朱璺淡淡道︰「你指責我什麼?」
湘樹道︰「奴婢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不,我沒听明白,你說了什麼,什麼回頭是岸?」
又要她將方才憋足了勁才吐出的話再說一次,湘樹漲紅了臉,道︰「姑娘不听奴婢勸告,執意要與吳大娘的義子暗自往來,奴婢勸阻不得,只好求老夫人發發慈悲,讓姑娘放棄這段姑娘沒有半點好處的事。」
好一個熱心腸的湘樹!
朱璺瞪著她,哭笑不得︰「一個乞丐而已,通共只見過一次面,你自己藏著汗巾,自己把畫子贈給他,難道不是你看中了他?既然你這麼忠心耿耿。我成全你好了。這就求老夫人,把你配給他!」
話音未落,湘樹的臉色陡然一變。
「姑娘,奴婢是為你好。你千萬別做這種傻事!」湘樹忙道,接著又朝老夫人叩頭,「老夫人,這件事是奴婢有罪,老夫人,你想怎麼處治奴婢,奴婢都認,只求老夫人別把我發配出去。」
湘樹說著面容淒慘。
一副被朱璺欺負得只能以淚洗面的模樣。
看樣子,宜安鄉主對下人們太苛責了。
「原來就是啊,一個小小的庶女,因為皇上封了她鄉主,就得意忘形,以為王府里的人都隨她擺布嗎?老夫人沒有開口,你有什麼資格發配人出去呢?」朱璧冷冷地插話。
朱璺淡淡道︰「老夫人,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宜安與這個乞丐並無半點關系。當事人都親口承認了,畫子和汗巾是他們私自傳遞的信物,只因這湘樹是我的婢子,所以她拿我作障眼法。老夫人,不如就成全他們吧。」
「是啊,郎有情妾有意。湘樹能配上吳大娘的養子這樣的人,也算是好的。」丁夫人笑道。
榮姑姑也道︰「母親不如就這樣,一來洗清了宜安身上的嫌疑,二來隨了湘樹的心意。湘樹這麼忠心耿耿,吳公子又這麼大義凜然,恪守規矩,兩個人絕配。」
湘樹臉色陡然一變。
吳剛心頭一喜。
若不是撞運了,他這麼輩子都娶不上媳婦。
朱璺也贊同道︰「老夫人,這件事想要證明很簡單,就成全了湘樹和這個乞丐,我不會有半句拒絕的話。還請老夫人看在湘樹忠心耿耿的份上。讓他二人喜結連理。」
湘樹變得局促不安。
她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衣角,唬得身子打顫。
「老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湘樹後背冒著冷汗。
朱璧忙道︰「老夫人,這分明吳公子和七妹的詭計啊。他們故意把湘樹扯進來,到時做個妾什麼的,然後再蓄意謀殺,公報私仇。照理說,湘樹揭發了他們,他們對湘樹婢子恨之入骨。現在湘樹若給了吳公子,豈不是羊入虎口,被啃得不吐骨頭?老夫人三思。」
朱璧很少有這麼沉著冷靜的時候。
連朱璺都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
朱璧得意地沖著她笑。
她撇撇嘴,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
郭夫人這時也道︰「老夫人,你看這事鬧得。依我看先查清楚了吳公子與宜安的事,湘樹的事,日後再酌情做合理安排也不遲。」
老夫人點頭。
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老夫人很少能與郭夫人持有相同的看法。
郭夫人見機忙不迭地道︰「老夫人,不如這樣,先讓吳公子離開,老夫人可以私下里問宜安,宜安畢竟不是我親生的,她不能把我當成母親,向我吐露她的心思。我承認是我做母親不夠好,才讓她這麼待我。老夫人,不如我們都退下。您好好和宜安說吧。」
朱璺覺得怪怪的,今日郭夫人怎麼沒有像以前那樣句句落進下石。
不僅是郭夫人,連吳大娘此刻也是求之不得地道︰「老夫人,婢婦的養子怎麼可能敢和鄉主私通,也許正好鄉主所言,是鄉主的婢子變心出賣自己的主子,還把婢婦的養子也拉下水。還請老夫人明察,放過我的養子。」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听著這二人的話。
丁夫人被這對主僕說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到底幾個意思?
丁夫人冷眼觀察著。
不是露出馬腳心虛了,就是因為太自信了。
難道她們還有殺手 ?
老夫人猶豫了片刻,郭夫人不可能會替宜安說情,她同房姬的心結打不開了。
宜安就是她的眼中釘,而吳大娘是郭夫人的心月復,在這件事上卻與吳大娘沒有站在同一個陣上,最重要的一點是郭夫人沒有過多的責備吳大娘。
好像吳大娘的抬杠對她來說是件小事。
沒有主子能容忍自己的心月復會站在對立面吧。
吳公子一走,想再證明宜安的清白,讓眾人心服口服就難了。
老夫人淡淡道︰「事情沒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能走!」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好像每個人都很不情願留下來。
尤其是那個吳公子。
吳剛道︰「老夫人,這件事都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了是鄉主的意思。也許鄉主只是看我可憐,才送了一幅畫給我。告誡我要像梅花一樣,發奮讀書,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
朱璺漂亮的面龐上此刻正好有一事窗外投下的陽照在上面,顯得她的面龐黑白分明,給人一種堅毅的感覺。她淡淡道︰「還是留下來,問清楚最好不過了。否則郭夫人又要拿謝蘇的例子說事。」朱璺說著轉向郭夫人,「若能證明宜安的清白,吳公子如何?」
郭夫人在這件事上,一直表現得事不干己在看笑話的樣子。
她們的表現來看,目前與這件事情沒有絲毫的關系。
即使發現是吳剛的污蔑,似乎也扯不到郭夫人母女身上。
郭夫人面露得意神色︰「宜安啊,這件事,當母親的不再插手,只希望你和吳公子能得到公平的對待。我也相信老夫人會還你清白的。你不用跟母親講,吳公子是好是歹,母親不感興趣。」
郭夫人把自己關系撇得干干淨淨。
她的態度在向所有人證明,她只是個看客。
老夫人道︰「吳公子,你要為自己的話負責。若發現半句假話,即刻拿去見官。」
丁夫人忙道︰「老夫人,這個乞丐夠狡猾,他說到現在,到底說的什麼意思我們還沒弄明白呢。一會說是婢女所為,一會說是姑娘所為,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老夫人驚覺。
「是啊。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說這汗巾是怎麼回事?這畫子又是怎麼回事?說清楚,你接下來說的話如有半點虛假,被我發現,即刻押入地牢。」
老夫人的一聲呵斥中,吳剛哆嗦了下。
吳剛情急之中瞄了眼吳大娘。
吳大娘忙道︰「老夫人,我的養子——」
「讓他自己說!」老夫人打斷吳大娘的話,「這件事若再不做個了結,說不定日後再出現一個謝蘇!」
老夫人一生氣,左右人的臉色就變了,更不用提心虛的吳剛。
吳剛想了想,正鼓足了勁要說話,突然老夫人的一記眼光又瞪向他︰「吳公子,你記住,接下來的話,一個字也錯不得,小心見官。」
一鼓作氣,再而衰。突然被老夫人打斷剛到嘴邊的話,又被老夫人這麼嚴肅地警告,吳剛臉色變了變,他緊張了許多。
郭夫人見吳剛吞吞吐吐的樣子,就慫恿般地道︰「你就實話實說吧。我們老夫人要听實話。說假的雖然中听,可未必就是好心。」
見郭夫人發話了,丁夫人也不甘示弱,發話道︰「原來你叫吳剛!名字听著就俗氣得很。你說是不是你同婢子私通,故意栽贓陷害姑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