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宮中就來了人說要請元帝儀入宮一趟,她半點也不訝異,抹了一點點胭脂,又是慵慵懶懶悠悠閑閑的挑了老半天的衣裳,這才出了大廳。奉旨來接她的人其實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宮里頭請人,哪一個是敢叫人等的,結果這元狀元爺的娘卻是磨蹭到一杯熱茶變涼了才出來,好大的架子。
元帝儀一臉不好意思道,「既是要入宮,若是太過隨便那是對皇上太後大不敬,姑娘家裝扮時間長了些,還請公公不要見怪。」
那太監見她我見猶憐的嬌弱,本來想板起臉來教訓的話又是咽下肚子了,「姑娘快請吧,別叫皇上久等,否則怪責下來奴才是擔待不起的。」
元帝儀問道,「不知這次太後要我入宮是為了何事,我也好有個準備。」
太監道,「繡女們要給公主縫制嫁衣,太後想請姑娘入宮給些意見。姑娘真是好福氣,奴才在太後身邊伺候多年,還未見過她老人家這般厚待過誰的。」
元帝儀掀起轎簾,「那是太後愛屋及烏吧。」
那小太監見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只能叫轎夫加快腳程,沒多久轎子就進了宮。平樂的嫁衣其實大致已經縫好,領口部位全部用金絲線繡了牡丹花來做邊,內裙又是繡了一對彩鳳,只是按著平樂的意思,她出嫁是人生頭等要事,喜服自然也不能隨便,非要在袖子兩側再瓖上珠子。
太後也就順了平樂的意,叫人拿了今年進貢的東珠讓她挑選。平樂看了看太後,又看了看同時也在的皇帝景奐。
雖是到了五十而知天命的時候,兩鬢也因操勞國事添了許多白發,但一國之君就是一國之君,可沒因為神情略顯得蒼老憔悴就減退半分威嚴。
景奐平日忙碌朝政,雖是偶爾也會來看看她這個女兒,卻從不會停留太久,可今日退了朝就過來了,居然是留到了現在好像也沒有擺駕要去御書房處理政務的打算。
平樂偎到皇帝身邊,撒嬌道,「父皇平日忙著朝政,都好久沒來看兒臣了,兒臣還以為要到出嫁那日才能見到父皇了。」
太後在一旁代答道,「就是因為你要出嫁了,才要過來看看你,否則等你嫁出宮了,日後要再進宮來請安也不怎麼方便了。」
平樂笑道,「有什麼不方便的,駙馬府離宮又不遠,只要父皇和太後想我了,叫我日日進宮來都得。」
太後道,「你若老是進宮,你婆婆未必會喜歡。」
平樂就奇怪了,為何太後老要跟她提那長得妖里妖氣的女人,「她不喜歡就不喜歡,能奈我何。我是公主還要怕她麼。」
皇帝把女兒拉到跟前,語重心長道,「朕和太後對你寵溺,使得你以前在宮中動不動就責罰那些奴婢出氣,只要不捅出大簍子,朕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現在朕交代你的,你定要一字一句都放在心上,日後嫁過去千萬不許惹你婆婆。」
平樂不解,「為什麼?」她還是那一句,「我是公主,為什麼還要看她臉色。」
太後道,「皇上怎麼交代,你怎麼听就好。別問這麼多,女子三從四德,孝敬公婆也是婦德。」
平樂念叨道,「她看著比我還小,又不是腿腳不便,牙齒掉光了,干嘛要人伺候,再說元府又不是沒有下人,她有個病痛不會找下人,我這個公主去怎麼可能去伺候人。」
太後皺眉,剛要訓斥平樂怎麼這麼不受教,就見太監進來通傳說元帝儀來了,太後趕緊道了一句宣。
平樂不高興了,為什麼又把那女人叫到宮里來,她以後嫁進元家要跟那女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就已經很不痛快了。
元帝儀進了殿,來的路上太監就大致的跟她說了面聖要如何行禮,無非三跪九叩,「參加皇上,參見太後。」元帝儀正要下跪,卻是听到皇帝急忙道了一句,「免禮。」便叫一旁的太監搬了椅子來賜坐。
平樂愣了,就是功勛卓越的大將軍,位極人臣如她夫子鳳靡初面見父皇都得一直站在,她父皇居然給一個第一回見面沒半點功勞,也沒顯赫家世的女子賜坐,這可是與當今皇上太後平起平坐。
太後和顏悅色,「請姑娘入宮,是想叫姑娘來看看平樂的這件喜服。」
平樂道,「我出嫁穿的喜服,為何要叫她進宮來說三道四。」
太後瞪去一眼,平樂就是有再多的牢騷都只能噤聲。元帝儀道,「喜服是給公主大婚時用的,自然是公主喜歡就好,實在不必我來插嘴。」她看向平樂大婚時要用的嫁衣,稱贊道,「宮中的繡娘真是手藝非凡,巧奪天工,瞧這花繡得真是好看。」
平樂抿著嘴得意洋洋,這還用她說,她是宮中最得寵的公主,婚嫁用的一切當然也要是最好的。
元帝儀視線移到了宮娥手里捧著的托盤上一顆顆渾圓碩大的東珠,「這個是,用來瓖嵌在鳳冠上的?」
太後道,「平樂想在衣袖兩邊也放兩顆東珠。」
元帝儀柔柔笑道,「我雖是沒見到鳳冠,光是看了這嫁衣,卻也覺得鳳冠定是華貴無比,這一整套鳳冠霞帔穿在公主身上,定是美艷絕倫。本來公主出嫁排場定是平民百姓所不能比的,這麼大的東珠,若是尋常人家把它換了銀子,應該夠吃十年了吧。」
皇帝問道,「姑娘的意思是?」
元帝儀撇過頭去,暗暗抹了抹眼角,再回過頭來,雙目通紅,一副梨花帶雨的嬌美,「這樣的喜慶時候,我真是失禮了,只是想到剛剛進宮前在街上看到行乞的乞兒,想到這東珠若是落到他們手里,或許已是改了他們的命運,便是有感而發,皇上恕罪。」
「姑娘真是宅心仁厚。」皇帝擺了擺手,居然就听了元帝儀這麼幾句就叫宮女把那些東珠,哪來的送回哪去,「朕是一國之君,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女,確實把這些用在改善民生上更有意義。」
平樂又一次傻眼了,「父皇,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她跑到太後身邊搖晃太後的手臂,「太後,這喜服上怎麼能沒有東珠來點綴。」
太後安撫道,「你這喜服已是比你之前出嫁的幾位皇姐都要華麗了,少了幾顆珠子也沒什麼。平樂,你先出去。」
平樂嘟起嘴來,太後只叫她退下沒叫元帝儀,那就是有話要跟元帝儀說,可什麼話是她听不得的,她想問,可想到這幾日太後因為元帝儀轉變了態度,又不敢再多嘴惹太後不高興。
只得瞪了元帝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是。」
皇帝擺了擺手,服侍他多年的老太監張年會意,把殿中的宮女也撤了。皇帝問道,「姑娘腰間的羊脂玉,不知是從何而得?」
元帝儀模了模那玉佩,放在手心里把玩道,「這是高祖之物,也不怕皇上笑話,叔伯家中生的都是兒子,我這一輩里就我這麼一個是女孩,得家里人憐惜,就把玉佩給了我了。」
太後急急問道,「不知姑娘高祖的姓名是?」
元帝儀面有難色,「這個恕我不能相告了,我離家時,爹娘千叮萬囑,不許打著家中長輩的名姓招搖,以免日後若是不小心做了什麼有損家門的事會給家中抹黑,不論誰人問起,都不能透露。」
皇帝略微失望,想了想又問,「姑娘祖籍何處?」
元帝儀看著皇帝笑道,「我是南蠻人,不過听聞高祖是皇都人。爹娘說我在皇都似乎也有親戚,只是隔了那麼幾代不往來想必也疏遠了,也就沒說我那親戚是叫什麼名字,只稍稍提及似乎論輩分要稱我一聲。」她重了幾分語氣,不經意道,「堂姑姑。」
太後眼角抽了抽,趕緊撫了撫眼角,「日後你我兩家就是親家,若是姑娘有什麼需要的,盡管開口。」
元帝儀笑道,「多謝太後關懷厚愛了。」
皇帝咳嗽了兩聲,太後緊張的歪過身子,趕緊給他順了順後背,又是急著像是要開口喚人去喊御醫。
元帝儀道,「我看皇上面色很不好,常年憂慮國事心力交瘁,又是不好好調養,想必是小病拖成了頑癥了吧。」
太後吃驚,這元帝儀連脈都沒把,只是看了那麼一眼就一語中的道出皇帝得的是陳年頑癥了,她想起了湛王府,當初搜羅保存下來的大量醫書,「姑娘醫術高明,不知是否能為皇上醫治。」
元帝儀謙虛道,「我對醫術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哪里敢自稱高明,反倒宮中的御醫才叫妙手回春,定是能為皇上根治的。」
皇帝從懷里拿出黃色的手帕,擦了擦嘴,道,「朕看姑娘也是心眼通透的人,也就不必拐彎抹角了,朕的頑癥,御醫是束手無策,即便是用藥怕也只有七八個月能活。朕如今不過是勉強支撐,連平樂他們都不知。」
元帝儀慢條斯理的開口道,「既是皇上與我明說,我也與皇上明說吧。若是早半年遇到皇上,或許還有法子能給皇上醫治,但現在,已是病入膏肓。我也無力回天。」
皇帝本也沒抱多大希望,如今听到元帝儀也說沒辦法倒是看得開,情緒沒什麼起伏變化,倒是太後,已經是落了淚。
元帝儀繼續道,「我雖是沒辦法為皇上根治,但為皇上延壽,讓皇上在七八月以後再多活上個一年半載,倒應該還是可以的。」
太後止了淚。她為了皇上的病癥,想著宮中無本事的人,便是暗中叫人在民間找尋醫術高超的奇人異士,若是能再拖個一年半載,或許能找到醫治的辦法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