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沒有力氣再繼續這個話題,擦干眼淚,嘆息著說︰「明朗,這些事情以後再說行嗎?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
明朗站到她面前,柔聲說︰「好,你睡吧,我看著你。」
嫣然便臉朝里側睡下,明朗坐在她身邊,一眼不眨地望著她的背影。
外邊的風雨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屋子里寂靜無聲,只听見彼此的呼吸。
青蓮墨梅悄悄進來,見他們一睡一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明朗朝他們揮揮手,指指自己的房間。青蓮點點頭,帶著墨梅到明朗的房間睡了。
或許因為流了太多的淚,她耳朵听著明朗綿長的呼吸聲,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嫣然坐起身,發現明朗蜷在她的腳側睡著,半條長長的腿耷拉在床沿上。這種姿勢是非常難受的,不知他如何能睡著的。她下床將他的ˋ腳輕輕抬起,移到床上。誰知才放手,他便睜開眼楮,滿臉笑容地看著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你,真好!」
青蓮墨梅早就等在外邊了,給兩人打來熱水洗漱,就听到阿忽達在外邊的嚷嚷聲。今早他听說嫣然郡主也來了,高興得一起床就跑來了。
他一直記著嫣然對他的恩情,所以對于她的到來,他一樣感到激動和榮耀。
三人見面,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嫣然從談話中也知道了,阿史那已經去世,阿忽達繼任了族長,史小寒懷孕已經七個多月。嫣然立即就想去見史小寒,但是阿忽達說,史小寒還在睡覺,只好等她醒了再說。
阿忽達又要為嫣然安排盛大的歡迎儀式,嫣然堅決拒絕,明朗也幫著推辭。阿忽達知道這兩人的性格,便只好作罷。
三個人一起吃了早飯。嫣然試著喝了點草原的羊女乃,雖然入口腥羶,卻極香濃。想來只要多喝幾次,慢慢習慣了就不會拒絕了。飯後,阿忽達、達麗帶著他們兩人去草原騎馬。嫣然伏在馬背上,听著風呼呼地刮過耳邊的聲音,看著逶迤的群山從身邊擦過,白雲舒卷,青草低伏,不由心中激蕩,縱聲高呼起來︰「喲——呵——」
看著她臉上終于露出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明朗不由也狂興大發,「喲——呵——」的嘯聲響徹雲霄。
疾馳一陣,四個人都放下了韁繩,馬兒放緩了步子,悠閑地邊走邊啃著青草。嫣然感慨地說︰「怪不得草原人多是熱情開朗之人,因為他們心中有大天地!」
達麗自豪地說︰「是啊,郡主,要不你就留下來,也做個草原媳婦吧!」
嫣然笑道︰「下輩子爭取吧!」
四個人下馬緩步而走,嫣然問︰「阿忽達,你父親正當壯年,為何忽然就去了?」
阿忽達嘆道︰「今年五月,外莽嶺那群壞蛋偷襲我們,父親帶人還擊,匆忙之間中了敵人奸計,連人帶馬掉入陷坑,全身骨骼幾乎都斷了。我們將他救回來,沒拖幾天就去世了……」阿忽達難過地說︰「他是痛死的,我們忽喇族沒有好醫生。若是那時是有你在,說不定他不會死。」
外莽嶺的人因為長期流浪在外,一直有回到故土的願望,而面對緊缺的生存物資,內莽嶺的人不再願意接納他們。所以內外忽喇人經常會發生沖突,今年來似有越演越烈之勢。
嫣然心里非常難過。阿史那是她血脈上的父親,想不到終身父不知女,女不見父。她抬起頭,對阿忽達說︰「他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阿忽達心中有點奇怪,但還是指著前方說︰「就在那邊的山上,我帶你去。」
四個人仍舊上馬。明朗忽然躍上了嫣然的馬背,和她共騎。路上問︰「我一直奇怪你對阿忽達的關心,現在竟然要去看阿史那的墳墓。嫣然,你和他們之間有故事嗎?」。
嫣然將韁繩遞給他,側身對他說︰「這是我的身世秘密,一直不曾告訴你。我和阿忽達……是同父異母的姐弟,阿史那其實是我的父親。可惜,我們終身未曾相見。」
明朗恍然︰「你只告訴我你跟謝泰然並給親兄妹,原來如此!」
不久四個人來到山坡上,那里果然有十幾座墳墓,最前邊的新墳便是阿史那的。
嫣然在山坡周圍采了一捧野花放在阿史那墳前,跪下默默地磕了三個頭。明朗也跪下,跟著磕頭,心中默默禱告︰「阿史那,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是感謝你給了丫頭生命。願你在天之靈早得安樂!」
兩人的虔誠舉動讓阿忽達和達麗目瞪口呆,阿忽達小心地問︰「陛下,難道你們那邊的風俗,去朋友家也要給朋友死去的親人磕頭嗎?」。
嫣然站起身,微笑著說︰「我的母親也是草原人,和阿史那族長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理應來祭拜。」
阿忽達這才釋然。
回去的路上嫣然又自然問起了阿忽達娘的情況,阿忽達告訴他,他娘是天乾國人,叫骨米兒。現在和他生活在一起。
嫣然心里暗暗一怔︰骨米兒,會不會就是骨族人?
回到住地已經是午飯時分,大月復便便的史小寒站在門口迎接他們。嫣然急忙扶著她坐下,問長問短。史小寒面容略微豐滿了些,卻充滿了一種母性的光芒,讓她看起來比從前更加有魅力了。嫣然用手模著她的肚子,感受著神奇的胎動,這是她從未體驗到的。
她還見到了阿忽達的母親骨小米,一位四十左右的美婦人。看了她,嫣然就知道為何阿忽達會和自己同齡了,骨小米的氣質和自己的娘姬瑤環相似,都是美而怯弱的,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骨小米也很喜歡嫣然,拉著她的手說了不少話。
飯後,她細細地給史小寒把了脈,史小寒身體底子好,懷孕之後又受到了阿忽達的很好的照料,母子都很健康。算了算時間,大概再有兩個多月便可生產了。于是嫣然不許阿忽達再來陪他們,要他照料好史小寒,等孩子出生後再說。阿忽達只得乖乖听話。
晚上,嫣然堅決拒絕了明朗的夜談要求,很早就關上了自己的房門。明朗拗不過她,加上昨夜也沒睡好,便早早上床睡了。
嫣然又失眠了。在床上翻騰到半夜依舊沒有睡意,便悄悄披衣起床,推開了窗子。草原的夜竟然也有驚人的美麗,星星特別大特別亮。嫣然索性跳出窗子,躍上房頂的平台,朝著東南方默默地坐著,直到雞叫時分才回房。
月照國,雍州皇城內的碧桐殿。
自打嫣然傷心離開後,泰然就搬來了碧桐殿。但從此每夜失眠,人也瘦成一把骨頭。月湖月海無法,便讓太醫配來安眠的藥,讓他喝了藥再睡,這個法子雖然好,但他從此便有了依賴癥,不喝藥便無法入睡。
算算時間,她離開他已經兩個月了。刻骨的思念,蝕心的哀傷依舊****折磨著他,但是他只是咬牙熬著。她擔心他會死,他便生不如死地活著。再者,就算死,也不能帶著屈辱死,帶著她的傷心和鄙夷去死。所以,他必須熬下去。
夜深人靜無法入眠的時刻,他一次次地回想著那個恥辱的夜晚,那個女人可能對他做的事,但每次回憶都會陷入黑洞。一個昏迷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身邊發生的事情的。然而,他畢竟是練武的人,就算身體昏迷,他的內力還在,保持著身體最基本的知覺,所以他心里知道,那夜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他根本未曾泄陽。可是,事情真相如何他不能肯定,所以也無法為自己辯解,沒有人會相信他,包括嫣然。他若否認,她只會更加鄙視他。
所以,支撐他熬過沒有她的日子的,還有一縷信念,那就是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郭庭蘭不傻,不肯給他機會。
嫣然傷心遠走後,她成了宮中皇帝身邊的唯一女人,自己把自己當作了娘娘,不光隔三岔五地來逼他冊封,還逼著郭伯罕在朝廷上奏請冊封。郭伯罕的話很委婉︰既然已成事實,那麼就應該及早冊封,即便做不成皇後,皇妃也是可以的。
泰然卻明白無誤地告訴他︰「朕不會有皇後皇妃,只會有一個妻子,那便是嫣然公主。至于郡主的事情,實屬意外,概不負責。」
郭伯罕被噎得直翻白眼。新皇與老皇帝的脾氣性格截然不同,老皇帝謝真酬是雖然執政歷烈,但不乏豪爽寬厚,新皇公正嚴明,無論賞罰都是只講律條,不講情面。真正是冷面狠辣,叫人膽戰。陛下與嫣然公主的事情百官都已經知道,他們之間的情意也幾乎成了整個月照國的佳話。他自己也覺得女兒不該去湊這個熱鬧,可是她從來不肯听他的。最近她拿著和陛下的「一夜」的事情到處招搖,已經讓他顏面盡失,現在陛下這一番話,更加讓他丟臉丟到了百官面前。皇帝玩女人之後翻臉不認人的事情自古以來就很常見,他若是因此憤怒,反而更遭人譏笑。如今靜安妃出家,她的把柄還在他手里捏著,自己這個兵馬元帥也做得毫無趣味……這一輩子算是葬送在女人手里了,前有靜安妃,後有郭庭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