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復的話如暖風回蕩在他的耳中,溫暖了這個清涼的夜。
他輕輕俯,將她的柔若無骨的手藏入被中,伸手逝去殘留的晶瑩。
如沐春風的笑容浮現,心中卻似被重石壓住,疼痛地令人窒息,似自語似安慰︰「從來都是要走的。」
隨即湮沒在夜色中,只有那偶爾閃現的白影才證明他走了,伴隨著稀疏的星辰和清涼的夜風。這一夜,美好而又瘋狂,它將會永遠留藏在兩人心底最深處,卻也不過僅此一次罷了……
翌日清晨,綠珠揉著額角從床榻上醒來,一幕幕殘破的畫面回蕩在腦海中,那麼溫馨卻又那麼不真實,她許是醉了。
吃過早飯,她驚愕地從綠珠口中得知她被解禁的消息,不可置信卻又喜上眉梢。想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卻連自己怎麼回來的也記不起來。
不過,她依稀記得他似乎抱了她,那種感覺很溫暖,很美妙。綠珠想著不禁紅了臉。
「少夫人,你這是怎麼啦?臉這麼紅,可是生病了?」秋月睜著大眼楮湊近打量著綠珠紅暈的雙頰,說著就欲伸手探探她的額溫。
綠珠一把拂去即將觸踫到的小手,尷尬地干咳一聲︰「給我準備套男裝。」
秋月撅著小嘴︰「少夫人,這才剛解禁你怎麼又要出去啊?」
「別廢話,快去。」綠珠扶額,只得催促道。
丞相房中,丞相穿著一身絳紫色朝服坐在桌旁,紀拂兮則俯首立在一旁。
許久,丞相開口,語氣中帶著些無奈,嘆息還有期許︰「發現,你成家也是有一定時日了,為父知道你倆關系不太融洽,也不想插手管你們小一輩的事。只不過,我和你母親年歲也老了,也想抱個孫兒享受一番天倫之樂了。你若是不喜歡她,也盡可娶一位你喜歡的回來,爹娘不會有意見的。」
「不用了,孩兒很滿意。咳咳,孩兒會盡力的。」紀拂兮尷尬地干咳了幾聲,又說完幾句問安的話便告退了。
丞相搖了搖頭,在小廝的攙扶下朝屋外走去。這些瑣事他本是不願理會的,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事不可強求。
只不過這些日子妻子時不時地提起他們十幾年前死去的兒子,她仿若回到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哭得那般淒慘,他的心也若刀割。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們的兒子死在他的信仰下,他不後悔,卻也愧對于她。
這些年,每當房事後她都服下湯藥他也不是不知,只不過任由她去,畢竟這道傷並不是那麼容易愈合的。他不願她再拾起隱埋在心底的傷痛,想著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淡忘,但這一切似乎並不容易。他想著若是有一個孫兒,她是不是會轉移注意力,少了幾分悲痛?
蒼老的背影在秋風中搖曳,蒼涼中帶著一抹難言的傷感……
這一夜,綠珠歸得很遲,不是因為有事耽擱,只是害怕見到他,害怕見到他不知道說些什麼,害怕見到他打破昨晚少有的溫暖。
推開房門的一剎那,綠珠驚愕地發現桌旁看書的男子,玄色的身影在油光的印襯下多了一種古樸的韻味。
「你怎麼在這?」綠珠疑惑地對上他抬起的雙眸。
「父親讓我今晚留宿在這,我不想他失望。」
是丞相叫他來得嗎?綠珠送上一抹微笑,卻帶著些許的苦澀︰「哦。」
沒有過多的話,綠珠喚來秋月伺候她沐浴更衣。澡室與內室不過一門之隔,水的波動聲細微地傳入內室,在安靜夜晚下格外明朗。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綠珠便穿好內衣走了出來,被水汽蒸濕的發梢搭在肩頭,雙頰也被熱氣蒸得抹著些許紅暈。
對視的一瞬間,兩人皆是一愣,隨即雙雙避開了眼眸。
綠珠也不像平日一般看看醫書再入睡,直接爬上床,擠到床內測側著身子躺下,卻是毫無困意,直直地盯著前面。
很快,傳來書籍合上的聲音,燭火也被熄滅,綠珠有些緊張,扯著被角,心中卻是撲通直跳。
紀拂兮掀開被子躺下,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靜靜地望著屋頂,銀白的月光傾灑如屋中,讓他看清了這屋頂的光景,甚至她安靜的背影和烏黑細長的發絲。
這一夜,安靜中帶著美好,毫無睡意的兩人彼此裝作入睡,卻都若有所思,在月光的陪伴下終于漸入睡眠……
一日清晨,綠珠睡眼惺忪地醒來,轉身已是不見他的身影,她伸手模了模他趟過的地方,已是冰涼,他許是走了很久了。
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酸楚,她掀開被子,披了件衣服走到院中,貪婪地呼吸著清新中混雜著泥土香氣的空氣,心中那一份不適也隨之淡然離去。
院中的桂花開得正盛,淡淡的香氣隨風飄過,清淡而舒適。這院子很美,美得令人心悸。只不過,今日過後,她便不會見到它了。說不遺憾那是假的,住在這的兩個月中,也難免生出難舍之感。
草草地吃了頓早飯,綠珠便換上衣物出府。不是往藥鋪中走,卻是到了環采閣中。
二樓雅間內。
「姑娘今日這麼早來找我可是何事?」老鴇看出了綠珠有心事,單刀直入地問道。
「你幫我準備一些銀兩和一輛馬車,黃昏時分在西門口等我。」
「姑娘可是要出城?」老鴇有些驚愕。
「你不用管那麼多,幫我準備就是了。這些日子我不會來查賬,你還是如往常一般打理就好了。」
老鴇見綠珠並無告訴自己的打算,也不繼續詢問。綠珠吩咐完這些話,也不駐留,便離去了。
老鴇望著綠珠的背影失神片刻,喚過一名小廝吩咐了幾句話也出了環采閣。
出了環采閣,綠珠往藥鋪中走去,管理了這麼久藥鋪,也是有感情的,況且一些事業是要吩咐的。
回到府中已是午膳時分。
綠珠回到青黛閣,卻是驚訝地發現紀拂兮坐在桌旁。他的眼神沒有一如前兩日的溫暖,恢復了平日的冰冷。
綠珠自嘲似的搖搖頭,對著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