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曾不止一次扇沈嫣耳光,也不止一次刻薄她,那冷眼冷語,更不止一次在她跟前表露。而今,她被自己的兒子冷落,被宮里千百人非議,也算是老天為沈嫣解了恨了。但沈嫣,當真是來笑話她的?
沈嫣並非一個喜歡落井下石之人。當初在侯府,焦氏對沈嫣苛刻,盡管沈嫣完全有能力對她以牙還牙,但她卻不屑于此,如今焦氏受人冷落,她更是不會
對她雪上添霜。再者說,笑話一個人又能得多少痛快?這兩年,李承啟對焦氏漠然,與對沈嫣的寵愛有加,已足夠令焦氏難受後半生了。
「你非我心頭的刺,我沒必要針對你。」沈嫣說,「來看你,只是出于我剛入宮,該當有的禮儀。不然,我只怕要被宮人傳說,我這個皇媳不懂禮數。」
焦氏听她這麼說,心底自是有氣,但她也只能苦笑而已。
沈嫣方才發現,這兩年,焦氏已由一個中年發福、面上光華的女人,變得兩腮深陷、皺紋滿布了。此刻苦笑的她,更顯可憐。這樣的她,韋斯禮看到,該有多心疼、多恨啊。
沈嫣突然意識到,她應該對這個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好一些。因為,她要虜獲她兒子的感激之心啊。
她沒有在慈安宮多做停留,離開後卻是吩咐蘇游,讓人察看慈安宮人事,定要重重處罰那些亂嚼舌根子的、做事怠慢的、對太後不敬的宮人。她還說︰「派一個可信的宮人到太後身邊,管教管教那些不好好當差的。此外,太後若有所需。要第一時間告知本宮。」
才說罷這些,她遠遠地看到了魏敏和焦懷玉的身影往這邊趕了來。
魏敏和焦懷玉。定是听聞沈嫣在慈安宮,才著急來見她的吧。無論是不是她們有害沈嫣之意。她們想見沈嫣的心,都是急切非常的。
沈嫣迎了過去,至跟前,下了鳳輦。
她的鳳輦,與魏敏乘坐的樣式是一樣的,只是她的鳳頭向西,而魏敏的鳳頭向東罷了。在這個等級制度深嚴的後宮,一切都有講究。她們一個是東皇後,一個是西皇後。自然不能有太大的分別。
魏敏和焦懷玉見到沈嫣,都一副很是高興、激動的樣子。下了輦車,她們便來到沈嫣跟前,要牽她的手。沈嫣卻是委身,先行向魏敏行了禮,尊了她一聲「姐姐」。魏敏還禮,焦懷玉見狀忙向沈嫣行禮,但她臉上,還是生出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別扭之色。
「妹妹莫要見怪。」沈嫣將焦懷玉的不快看在眼里,當即噙笑道,「宮里規矩多,我們都得習慣了才是。」
焦懷玉抱之一笑。沒有多言,倒是魏敏拉著沈嫣的手,欣欣然說︰「嫣兒妹妹說的是。就是難為你。才到宮里就要被這許多規矩束縛。」沈嫣把她放在眼里,沒有恃寵而驕。見了面便先向她行了禮,她自然高興。盡管在她心里,依然存有她的隱憂。
見魏敏一臉是笑,焦懷玉不禁道︰「嫣兒姐姐回來了,敏敏姐是高興了。」
「我當然高興。」魏敏說罷笑問焦懷玉,「難道懷玉妹妹不高興?」
「我當然高興了。」焦懷玉揚眉,說著攙上沈嫣的手,笑得極為天真爛漫接著道,「如今嫣兒姐姐回來了,便可幫著敏敏姐一同打理後宮事宜了。有嫣兒姐姐幫忙,敏敏姐再不必為後宮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忙得焦頭爛額了是不是?」
她看看魏敏又看看沈嫣的眸光之中,毫無心計,魏敏听了,笑容卻是有些尷尬。
沈嫣只覺,這皇宮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地方,竟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內,就讓這些女人掩藏不住爭奪的欲|望了。她們的話語里、笑容中雖無任何的惡意,可卻字字能夠重傷懷揣心思之人。
魏敏當真不介意後宮之中有兩個皇後嗎?當然介意。即便是當初在侯府,她也沒有做到全然不在意沈嫣與她平起平坐,甚至代她掌理侯府庶務吧!那個時候她沒有微詞,只因她的確無能,的確不及沈嫣能耐。
而今,她在皇宮已有近一年的時間了,後宮之事,無不由她掌理,她便是愚笨些,該會的,也都學會了。這種情況下若有個人來分攤她的職權和她得到的這份榮耀,她會願意?除非,她真的超然月兌俗。
但她是這樣的人嗎?其實,沈嫣曾不止一次假設過,若她是魏敏,她會否做到全然不在意。每一次,她都得到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身為人妻,卻要一個妾來做自己該做的事,身為六宮之首,卻要平添出一個人來與自己平起平坐,那樣的滋味,有幾個女人受得了?若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站在這麼高的位置也就罷了,既然站在這麼高的位置,就不能讓任何其他人搶了風頭,受旁人嘲笑才是。
沈嫣想,她和她這個敏敏姐之間的戰爭,遲早會爆發。
「懷玉這話可說的不對。」萬千的想法,僅在瞬息間,沈嫣很快笑對魏敏道,「皇上雖封了我為西皇後,但東為大,這後宮之主,自然是姐姐,後宮之事,自然要姐姐操勞,豈是我能逾越的?」她可不想現在就跟魏敏開戰,至少,她不願主動挑起兩人之間的戰爭。
「嫣兒妹妹哪里的話?」魏敏听言更是握緊她的手,幾乎露出了一點感激之色說,「在侯府的時候,後院事宜便是你在操勞。你比我聰明能干,管理庶務,還是你拿手。日後在管理後宮諸多事宜上,我有何難處,還得找你幫忙。」
「姐姐過謙了。」沈嫣說,「我看後宮一派祥和之氣,定是姐姐這一年來管理有方才有的結果。」說著她看一眼焦懷玉,接著道,「我跟懷玉妹妹,日後在這宮里好好跟著姐姐享福便是了。」
女人的笑聲,很快飄遠,無比動听。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三個是八拜結交的好姐妹呢。
「嫣兒姐姐,」焦懷玉突然欣喜道,「你還沒見過我的桓兒呢。」
沈嫣方才意識到,焦懷玉當真生了個兒子。算算時間,這個孩子才剛出生不過三個月吧?倒也是,要不然她怎麼一見焦懷玉時,覺得她胖了不少呢!原來是剛做完月子的人。
焦懷玉偏要沈嫣去她華清殿看她的孩子,出于表面上的友好,沈嫣也不得不去。
李桓尚小,躺在搖籃里睡覺,絲毫不懂人事。焦懷玉卻是不管這許多,硬要年輕的乳娘把他抱起來,讓沈嫣瞧,還要讓沈嫣抱,一邊還說︰「嫣兒姐姐看看,我的桓兒比起大皇子這個時候,誰更重一些。」
沈嫣小心抱著李桓,想了想道︰「好似二皇子比我的翰兒這麼小時要重些。」
「是吧?我就說嘛,敏敏姐還不信。」
沈嫣余光掃過魏敏,只覺她站在邊上,笑得異常的尷尬。她,還是沒有生下皇子,心底一定不是滋味吧?沈嫣本想問問她的女兒吟頌好不好的,但又覺得這個時候問,無疑是給她心上插刀子,遂將話吞咽回了去,只再歡喜地看了看李桓,便要將他還給乳娘。
然而,年輕的乳娘剛從沈嫣手中接過李桓——沈嫣的手還未完全離開時,李桓腳頭的被角一松,小小的李桓就從里頭滑出來了!
眾人一驚,沈嫣更是本能伸手去接孩子。說時遲那時快,李桓小小的身體就要著地時,沈嫣一把抓住他身上的衣裳,將他撈了起來。
到底是虛驚一場!但李桓從睡夢中驚醒,還是哇哇大哭起來。焦懷玉臉色慘白,很快從沈嫣手中奪過孩子,抱在懷中,當即大罵乳娘︰「你這奴才是如何抱二皇子的?二皇子這要摔著了有個三長兩短,你這條賤命賠得起嗎?!」
這才是真實的焦懷玉啊。當年那個刁鑽、大脾氣的侯府表小姐,終于在這樣緊張的一刻露出了真面目。
「來人吶,把她拖出去,亂棍打死!」
「貴妃娘娘饒命!貴妃娘娘饒命啊……」
身為東皇後的魏敏沒有攔阻,西皇後沈嫣亦不打算阻攔。
「西皇後娘娘,您倒是說句公道話呀!」乳娘的目光,竟落在了沈嫣身上,她急急道︰「適才分明是您沒有抱好二皇子,二皇子才溜出去的……」
華清殿殿內殿外的宮人,只怕都將她這話听去了。
「你這奴才!如何說話的?」焦懷玉大喝,「適才分明是你沒有抱好二皇子,如何還把這過失扣在西皇後頭上?」
「是啊,」魏敏也面露慍色,聲色低沉道,「你這奴才,臨死了如何還要毀西皇後清白?」
「真的不是奴婢,是西皇後娘娘不小心……」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這賤婢拖下去!」焦懷玉怒瞪殿里的宮人。
眼見著不停喊冤的乳娘就要被人拖曳下去,一直沒有言語的沈嫣終于開口攔阻了。她對焦懷玉和魏敏道︰「先留她一命吧。不過,」她看向那乳娘,神色冷酷道,「她遲早是要死。」
听言,乳娘眉頭緊蹙,吃嚇不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