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媗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對長平公主言說,尤其是在剛剛,看著她就坐在此時梁媗所在的地方,呆呆的就只看著對面禾豐齋的大門,在那枯等祁玖的時候,梁媗是有好幾次都覺得心里堵得慌。
不過,也就如此罷了。
畢竟就算梁媗心里再難過,她也是不會對長平公主說些什麼的,她們兩人不過就是比陌生人再好一些的感情罷了,她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有資格去對長平公主妄加多言些什麼的。
而且她想對長平公主說的事,也是本就該永遠都埋在心中,永遠也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的事情。
梁媗忽然長長的就嘆了一口氣,因了長平公主的離開,此時這雅間內就只有梁媗一個人了,所以她不必再顧忌什麼的隱藏她自己的情緒,梁媗看著長平公主和贏王世子祁玖三人離開的方向,眉眼間就有了一些<傷感的情緒。
但還不等梁媗再多為他們傷感一會兒呢,一道修長瘦削的少年身影就慢慢的出現在了梁媗的視野里,然後,梁媗在微微一愣後便就猛地一個起身,快步離開,向著對面的禾豐齋而去了。
而梁媗的這番動作,實在是與剛剛見到了祁玖時的長平公主,幾乎一模一樣。
楚孤來了,他終于來了啊,在她受了這麼多辛苦之後,最終還是把他給等來了!梁媗一面扶著念湘的手急急地就往外趕,一面在心里終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如果今天再等不到楚孤的話,那梁媗可是再也不打算來禾豐齋………不,是連靠近她都不要了,大不了實在不行,那梁媗就直接去宮里給孟太妃請安好了。
反正此時文帝再次病倒,多少人不是打著去探病的借口想見文帝一面,就是打著去拜望最近煩擾不斷的孟太妃的借口,想趁機靠近太妃她老人家一步。
盡管在這個時候,由于文帝病情有了些微起色,所以宮內戒嚴的情況也有所減緩了,但幾乎還是沒有誰的入宮奏折被批準的,只除了她娘親以外。
就在昨天,沈氏還在午後曾進宮去看望了孟太妃一番,雖如今宮城之中還是戒備森嚴著,但沈氏入內卻還是極其輕松的,梁媗相信,若她說要和娘親一起去的話,那也是可以的。
只不過這麼做就有些太過高調了,完全就不是梁媗一貫的意願。
要是不到萬不得已,梁媗也不會願意如此的,但只要一想到昨天被長平公主和唐夢瀾糾纏了一整日的痛苦記憶,梁媗就還是堅決的選擇了後者。
她是真的寧可被其他貴女們視為眼中釘,那也不要再被長平公主和唐夢瀾纏住了,但也幸好的就是,今天總算被她等到楚孤了,這真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梁媗不顧有些不勻的氣息,在急匆匆的趕到禾豐齋之後,也沒理在看見她繼楚孤之後進來時,便又是眼露驚心得掌櫃的,梁媗就只是派念湘過去向那掌櫃的打听清楚了楚孤是去哪間雅廂之後,便頭也不回的上二樓去了。
今天的禾豐齋實在很是熱鬧啊,貴客如雲不說,就連現今建安之內,三位最難惹的天之驕女昨日在禾豐齋大鬧了一場之後,今天又來了。
禾豐齋得掌櫃的,心里是苦的很,但他偏偏還不敢對梁媗或長平公主三人表示出一點點的不滿,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心中不停的祈禱,今天可什麼事都不要出啊。
樓下禾豐齋得掌櫃的在心里不停祈禱,樓上梁媗卻直接就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間雅廂,在看到門外守著的那兩個小廝時,梁媗並沒有太奇怪,她就只是一面讓念湘過去說明來意,一面暗暗的平穩自己的呼吸。
楚孤會和誰在這兒踫頭,梁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徐昭了,但很明顯的就是楚孤和徐昭在此時還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是相識的關系。
因此梁媗此時自然也要給徐昭離開的時間了,雖然她不知道一間雅廂里怎麼還會有第二條通道,但不管怎樣,反正梁媗都是要給楚孤準備得時間的。
只見就在念湘對那兩個小廝說明了梁媗想要拜見楚孤的意思後,其中一個便轉身敲門進屋,在過了一會兒之後,就又出現在了梁媗的視野里,並且伸手請梁媗進屋。
梁媗扶著念湘的手深深呼吸了好幾次之後,才終于下定決心,朝著廂房邁步而去,這簡簡單單的幾步路,在梁媗眼里卻十足十的像是好幾十里一般。
在梁媗終于極盡困難的走完了那短短的幾步路之後,她也終于跨進了房門,任著身後那扇碧玉稜花雙合長木門慢慢的關起,房中也就忽然安靜了下來,直到其中一人開口說話。
「梁三小姐,請坐。」
楚孤起身,對梁媗輕輕一笑,那俊秀的臉龐上是略微帶孩子氣的笑容,玄玉瞳在金黃色的陽光照耀下,清澈的如水晶珠子一般,反射出了最漂亮的光芒。
梁媗微微移開了視線,只敢定在一旁,並不去直視他的眼楮,說道︰「多謝,冒昧來打擾楚孤公子,我已經心下多有不安了,楚孤公子不用再如此多禮的。」
梁媗走到楚孤的對面,在躊躇了一會兒後,還是坐下了,兩人面對面相坐,梁媗的目光卻幾乎就沒有停留過在楚孤的臉上,但與她恰恰相反的就是,在梁媗只顧著低頭死瞪桌面的時候,楚孤卻好整以暇的一直看著她。
「說冒昧,三小姐才是多禮的那一個,我們相識的時間也不短了,三小姐有事來找我,怎會是冒昧呢。」
楚孤笑笑的說著,但梁媗卻是听得背脊立刻一涼,她可還什麼話都沒說呢,楚孤就已經開門見山的把話都挑明了,這讓得梁媗極其的不適應。
也許早已經非常習慣一句話要轉八九個彎才會說出來的梁媗,實在已經忘了這麼直接的交談是在什麼時候了,在除去她娘親和雍兒外,梁媗實在是已經不習慣再想對誰這般干脆直接的交流了。
梁媗呆呆地看著面前漆雕海棠楠木桌的桌面出了一會兒神之後,才反應過來似的連忙抬頭向楚孤看去,但在她一抬眸後,卻是猛地撞進了一雙氤黑得幾乎深不見底的眼楮里。
楚孤在別人的眼里,似乎還只是個孩子,一直也都好似無憂無慮、無時無刻的在笑著,可梁媗卻早就知道了,他真的笑著地時候,可能是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的吧。
不然,若他真的是如此快樂喜悅,那當年的那場大火又是誰點燃的呢?他得對建安這座繁華于世的古城,有多大的怨恨,才能讓得他最後竟決定把它毀了?
梁媗看著楚孤滿是笑容的稚氣臉上,那雙一絲笑意也無的玄玉瞳,心里莫名的就是一緊,隨即她忽然就開口了︰「楚孤公子,就像你說的那般,我今天來此叨擾,是有事相求的。」
梁媗不打算繞彎子了,她直截了當的就把一切都攤開在了楚孤面前,說道︰「也許楚孤公子早有耳聞,在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里,我父親最喜愛的人不是我這個唯一的嫡女,而是我的二姐,在幼時我有記憶開始,我父親最喜愛的孩子便是我二姐、只有我二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剛剛的情緒影響,在此時再次說起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時,梁媗以為她早已釋懷的一切事實,竟還是讓她難過了。
那些梁媗本以為她早就已經放下了的事,此時也忽然又活躍了起來,把那些她早已經埋得很深很深的「舊疾」,又再一次活生生、血淋淋的放在了她的面前。
梁媗覺得心口處開始慢慢的又熟悉得疼痛了起來,但她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伸手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那個白玉茶碗,梁媗的聲音讓她都有些驚喜的繼續平穩地說著︰「從孩提時候開始,不管我們姊妹幾個做什麼,其中最能讓父親滿意的就只有二姐。不管二姐做什麼,父親都是滿意、都是開心的。也因了這樣,在鎮東大將軍府里,從某些角度來說,我二姐能動用的力量,是比我還多的。」
就比如上次梁想讓梁茂早點去族學讀書的事,梁姷輕輕松松的一句話就能讓得父親對此是全盤否決了,而梁媗卻不管怎麼說,都是沒有說動她父親改變心意的。
梁姷這種天長日久所積累下來的優勢,實在不是梁媗在這短短的幾個月里就能瓦解得掉的,這也是梁媗無奈的事,不然她也不會來拜托楚孤了。
梁媗毫不隱瞞的,把今天來找楚孤,是想拜托他什麼事都一一的說清楚、道明白,就連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覺得梁姷安靜的太過反常的原因,梁媗都給楚孤說得清清楚楚的。
她把那種無法言明的不安感全都和楚孤說了,那又長又繁瑣的一大段話,梁媗說的不急不躁,楚孤也听得非常有耐心,甚至于梁媗都覺得,相比起她自己的不安所造成那些淺淺的煩躁,楚孤是都還要比她有耐心的。
這讓得梁媗對此時的楚孤,再感激不過了。本來她都是已經抱著最壞得打算來的。
事先也想好了,若楚孤一口就回絕她時,她還可以走太妃她老人家那邊的近道,讓太妃她老人家親自為她說一些好話,可沒想到的就是,他竟然會對她如此的耐著性子。
「所以,你要拜托我做的事情,就是讓人監視你的大哥,以及……」楚孤看了看那縴細娟秀的小楷所寫下的幾個人名,嘴角微不可見的又再彎了彎。
這些可都是祁瑜的人啊,這小病貓是怎麼能把他們甄別得如此之清楚的?其中就算有一兩個名字是楚孤陌生的,但看著梁媗寫這幾個他陌生的人名最是熟稔和冷漠的態度看來,怕這些就算不是祁瑜的人,那也是那位梁二小姐或粱大公子在鎮東大將軍府里的心月復了。
楚孤漂亮的長指,拿著那張梁媗遞給他的雪箋,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讓得梁媗忽然就覺得臉上有熱辣辣的感覺了,但盡管很不好意思,可梁媗還是巨細無遺的為楚孤介紹著。
「楚孤公子手上的這幾個人名,都是梁羨和梁姷如今的心月復,要是想知道他們兩人到底有沒有在密謀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那從這些人下手是最好的。」
「嗯,我知道了。」楚孤看了看十分認真的為他解釋著的梁媗,紅唇輕輕抿了抿,但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說,也沒把這張紙上混雜了祁瑜的人的事情告訴梁媗。
「楚孤公子,你這是答應幫我了嗎?」。梁媗生怕自己剛剛是听錯了,連忙抬頭往楚孤的方向看去,但入眼的卻是楚孤忽然皺了皺眉的神情。
「怎麼了嗎?」。梁媗看著楚孤的這一皺眉,突然發現這比梁羨和梁姷給她的不安要更巨大一些。
「沒事,只是覺得有一兩個名字很是眼熟罷了。」楚孤輕描淡寫的回答道,但梁媗卻是不由得的愣了一愣,她寫給楚孤的那幾個人名中,除了本身就是梁家的家生子外,其余的就都是梁媗有所懷疑的人了。
其中尤以梁羨身邊的那個山郭先生,梁媗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十分眼熟,可偏偏她就是想不起在哪兒看過他了,那種熟悉和討厭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清晰,清晰到梁媗想忽略都做不到。
因此她這才干脆把所有她覺得不對勁的人物都列到了這個名單之上,就是希望能借助楚孤通天的手段,可以幫她查清這幾人到底是何方的神聖。
但現下可好,查都不用查了,楚孤就已經直接告訴她,這里面有幾人是絕對不對勁的,梁媗覺得他們熟悉還能說是記憶混亂了,可楚孤呢?
楚孤那幾乎過目不忘的本事,梁媗雖然沒見識過,也不知道前世時大家那麼說是為了吹捧楚孤,不敢得罪于他,還是的確真有其事,但梁媗確確實實知道的事情卻也是還有一件別人都不知道的。
那便是孟太妃她老人家的佛經,大部分可都是楚孤親自謄抄的,其中有好些他不過是只看過一、兩遍後,就已經可以把那些數百數千字的佛經給一字不錯的寫下來了啊。
這種天賦就算不是過目不忘,那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吧?
反正就梁媗所知,如今的建安之中,真能做到過目不忘的人極少,而楚孤卻剛剛好就是其中之一,那既然他說了眼熟的人,就一定是在哪兒經常見到過的了。
而楚孤能經常見到的人會是哪兒的呢?自然是也同樣經常出入宮城的了,不然也是經常出入宮城者的陪同,只是不管答案是哪個,這對于梁媗來說都絕對不能算是好消息。
因為這可就是代表宮里有人的手已經伸到鎮東大將軍府里了,而且竟還是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之下,祖父、父親和娘親他們居然什麼都沒發現?
能這般同時瞞過梁老爺子、梁思玄和沈氏的眼,這人得是多了不得,才能做到這種事情啊?
梁媗有些不可置信,但楚孤的話她又不會懷疑,那這次此人的手段就實在的高明得嚇人了啊,這簡直都是絕無僅有的一人了,而他這是想干什麼呢?
梁媗有些消化不了楚孤的話,而楚孤看著呆呆地出起了神來的梁媗,臉上的笑容微微頓了頓後,嘴角就輕輕的溢出了一聲輕嘆。隨即就笑道︰「你想拜托我的事就只這些了嗎?」。
「啊?哦,對的,就是這兩件事情了,多謝楚孤公子肯伸出援手相救,梁媗感激不已。」梁媗本來是還在想著鎮東大將軍府里有眼線得事的,因此當楚孤忽然開口時,梁媗是完全就沒反應過來的。
「梁三小姐言重了。」楚孤把那張雪箋放在了桌上,然後便端起了旁邊還在冒著裊裊白煙的綠雪,房間里頓時就又安靜下來了,只是這安靜來得有些突然,打得梁媗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是她剛剛說錯了什麼話嗎,怎麼忽然就是這副樣子了?
梁媗看著驀然間就沉默了下來,只是端著茶盞在吃茶的楚孤,心里有些不解、也有些奇怪,可她終究還是不敢主動打破兩人之間「彬彬有禮」的界線。
有時候問的太多了,那就會踏入失禮之中,而那種無話不談,不管是怎樣的話都可以對彼此說出口的關系,卻很明顯的不是屬于她和楚孤的。
因此梁媗很識相的也閉口不言了起來,楚孤吃茶,那梁媗就執著茶蓋撥弄茶葉,她此時心里有很多想法,可因了楚孤這突然沉默的關系,所以一時之間精力也很難再集中起來了。
直到好半晌之後,梁媗才好不容易又抓到了一絲頭緒,剛想繼續深思下去的時候,楚孤卻又再次向梁媗開口道︰「明天是贏王妃的壽辰,梁三小姐會陪著梁夫人一道去嗎?」。
沈氏早在好幾天之前就是已經收到贏王妃得帖子了的,明天贏王府的壽宴,沈氏也一定會去為贏王妃賀壽的,而梁媗對于楚孤會知道此事是一點也沒有感到奇怪的。
只要身在建安者,那像贏王妃壽辰這種盛大的宴會,要是沈氏無緣無故的就沒有去赴宴的話,那引起的可就不是一頓八卦這麼簡單了。
到時贏王和右相不合,朝堂意見相左,蘭台與兵備道針鋒相對之類的傳言一旦流出,那所帶來的後果可就不是輕輕松松的一兩個字就能解決的了。
因此,明晚贏王妃的壽辰,沈氏是一定會去賀壽的事,在建安之中只要是胸中有點丘壑的人就都能猜到,那又更遑論是楚孤了。所以梁媗對楚孤的問題並不感到吃驚。
「我明晚應該是不能陪著家母一起去為贏王妃賀壽的了。」而在楚孤的話落之後,梁媗也是下意識的就未多想,絲毫沒有猶豫的便回答道。
「哦,為何?」楚孤明顯是沒想到梁媗的回答會是這樣的,因此他微微詫異地挑了挑眉的問道,但梁媗這次卻也好似有些吃驚似的在愣了愣後才反應過來。
「不怕楚孤公子見笑,家中幼弟因為還小,所以明晚家母是不打算帶他一起去贏王府為贏王妃賀壽的,但要是家母和我都走了,那獨留幼弟一人在府,實是有些不妥的。」
至于是不妥什麼,梁媗沒說,而楚孤也沒問,輕輕地點了點頭之後,孩子氣的笑道︰「還說明晚可能會再見面的,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不過祝壽就是一個心意,只要心意到了,那便行了。」
「承楚孤公子的吉言,希望贏王妃不要怪罪才好。」這些就都是客套話罷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梁媗總覺得此時的楚孤和往日里的不一樣,雖然他依然是笑吟吟的,但梁媗總覺得………總覺得今天的楚孤有些溫柔。
這是她的錯覺嗎?
梁媗不敢看向楚孤的眼楮,就只是又垂下了眼與之交談著,而此時房外卻忽地就想起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楚孤和梁媗都轉頭望去,梁媗是微微詫異的,不知此時還會有誰過來。
而楚孤卻只是彎了彎嘴角,然後便起身要去開門,梁媗見狀自然也跟著走了過去,但等得楚孤把門打開之後,別說是梁媗了,就連楚孤都是不由得揚了揚眉的。
「長平,你這是在鬧什麼?」楚孤看著門外站著的那個渾身濕透,毫無一點皇家公主禮儀,幾乎就和落湯雞一般的長平公主,楚孤實在是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了,尤其是在看見她身後同樣狼狽不堪的唐夢瀾時,楚孤就更是無語了。
「楚孤,先別說這麼多了,你先給我——」長平公主本來還有些著急的面容,在一看見他身後的梁媗時,下意識的就閉口不言了,面上也忽然緋紅一片。
長平公主這下是真的覺得丟死人了,而現在和她有著一模一樣得想法的還有一個唐夢瀾,在她也看見了楚孤身後的梁媗時,唐夢瀾是恨不得直接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