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和趙家都派了人出去查找紀仲庭和趙丹岫的下落。可惜找是找到了,小兩口卻不願意回來,說是還沒有玩夠,等玩夠了,在回家來給父母賠罪。可惜兩家人不依不撓,人派出去一撥又一撥,結果小兩口煩了,直接躲起來不見人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兩人玩失蹤完了半個多月了,兩家人也找膩了,索性就讓他們玩吧,玩夠了就自個回來了。
經過了大半個月的修養,墨玉的病也總算是好了些。這日里,她被召進文德殿,陪著皇上批閱奏折。殿外的暖陽照進殿里,溫和而寧靜。
皇帝合上一本折子,又從一邊拿下一本來,問道︰「你弟弟如今可有什麼消息?」
墨玉一邊磨著墨汁一邊回答,「沒有。想必兩個人正玩得高興呢!他們走之前還來問我要了好多銀子,我還正納悶,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原來是跑路用的。」
「趁著年輕,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有好處,朕要有機會,也會出去走走。」
墨玉但笑不語,走出去,她又何嘗不想走出去。
見她不置一語,好像又恢復到了初進宮的那時候。淡淡地神情,對什麼都不會在意。她這樣子,從紀府回來之後,就一直這樣,皇帝放下筆,指著身邊的位置,道︰「過來。」
墨玉放下筆,走到他身邊坐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心。耳邊傳來他凝重的呼吸聲,寬大的胸懷包裹著她小小的身子,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還是有什麼事困惑著你?」
將頭輕輕靠在他的懷中,墨玉看著大門外暖和的陽光,淡淡道︰「沒什麼,只是季節交換,加上大病剛好,心情有些轉換不過來。皇上也知道,女人總是喜歡多愁善感,庸人自擾。」
「可你不該是這樣的。」皇上輕輕撫模著她的發絲,就像在撫模著一件珍視的瑰寶。墨玉不但是瑰寶,還是時間獨一無二的瑰寶,他決不允許這份瑰寶落在別人的手里。「墨玉,朕問你個事?」
「什麼事?」
其實這件事他很早就想問了,抓到安公公之後就想問了。可他告訴自己,那不過是有人為了殺她而制造的謠言。但即便是謠言,听多了,也會往心里去的。于是他就派人去查,很快就查到了,那時的他還是不想問,他還是選擇相信她。可是自從她從紀府回來之後,就病了,就像現在這樣。他不得不懷疑了,那日,她到底見到了誰,說了什麼?回來的人告訴他,她獨自在墨蘭軒呆了整整一下午,那一下午,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嗎?那一天,夜天也去了紀府。
「你和夜天,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墨玉眨了眨眼,他終究還是問到了。其實她早就知道,終有一天,他會知道這件事情。找個紀府里以前在那呆過的人一問,或者找想容和雲裳一問,就知道了。既然他問了,就表示他已經懷疑了,他已經不安了。無論她的回答是什麼,這種懷疑,就會像一個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大到他不能忍受的時候,就一手劈了它。
「是,很早就認識了。」墨玉淡淡說道。
撫模著發絲的手一頓,而後將手移開,搭在了龍椅的把柄上,故作漫不經心地問︰「哦,是嗎?這倒是個意外,能跟朕說一說嗎?」。
墨玉抬起頭來,正回身子,幽幽道︰「應該是五六年前的事吧!那時候,我住在山上,沒有朋友,只有兩個還可以說得上話的姐妹,就是想容和雲裳。有一天,夜天突然闖入了歸園,還和那里的小廝打了起來,可惜那些小廝打不過,他就堂而皇之地認識了我。也不記得是什麼事了,反正後來我們就成了朋友,一直到現在。」墨玉轉頭看著身旁的皇上,笑道︰「皇上別誤會,就只是單純的朋友而已。」
放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抓緊,內心翻滾洶涌,但面上還是平靜得沒有任何變化。沉聲道︰「原來如此,既然你們都認識,有機會的話,就請他進宮來,咱們三人一起喝酒。我可知道,你酒量很好的。」
「在山上無聊,練出來的。」
抓著龍首的受青筋爆出,單純的朋友,她每次情緒波動,每次生病,不都是因為他嗎?怎麼可能會是單純的朋友。安公公的話,坊間的流言蜚語,不可能全都是空穴來風,也許沒有流言說的那麼夸張,但是他們的關系也絕不那麼單純。
墨玉回憶著在山上的日子,道︰「那時候很自在,每天拿著一壺酒,一個酒杯,坐在躺椅上,吹著涼風,曬著太陽,听著鳥叫聲,流水聲,漫山遍野開滿了花,我就坐在山頂上,看日升日落。」
「皇宮的生活讓你不自在嗎?」。
「沒有,只是習慣了從前。」墨玉轉頭,定定地看著他滿是怒氣的雙眼,淡淡道︰「皇上還有什麼疑問,一並問了吧!」
「你覺得朕不該問嗎?」。
他是皇帝,天下人天下事都是他的,有什麼不能問的。「皇上問,我便說,絕無隱瞞。」
「絕無隱瞞?你和夜天的事,你不就隱瞞了嗎?」。
墨玉站起身來,繞過書案,走下台階來,背對著他道︰「我從沒想過要瞞,只是皇上從沒問過而已。」
皇帝霍的站起身來,怒道︰「朕不問,你就不說了嗎?」。
墨玉轉回身,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由得諷刺一笑,道︰「皇上,你是天子,你有你的威儀,可是皇上,妾身即便再卑微,也有自己的驕傲。妾身若做了,妾身也有勇氣承擔,妾身若沒做過,皇上就是殺了妾身,妾身也不會承認。」
「拍」的一聲,案上的墨汁搖晃了一下,有些灑了出來。帝王之怒氣充斥著整個文德殿。「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話,足以讓朕殺了你。」
墨玉絕望的閉上眼楮,轉過身去,幽幽道︰「我是一個死了太多次的人了,死對我來說,就像早上吃的茶點,是什麼味道的已經不重要了。皇上捫心自問,你真的只是懷疑而已嗎?安公公如果還沒有死,你是不是會把他叫來細細詢問呢?其實你內心深處早就認定了這是事實,只是你還沒有意識到而已。當你查到我與夜大人早就認識的時候,你心里就肯定了我和他之間有什麼,因為如果你不這樣認為,你心里就不好受。是嗎?」。
殿內有一刻的沉默,憤怒的氣息在沉默中蔓延著,背後傳來壓制著怒火的沉聲,「下去。」墨玉拳頭緊握,邁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向門口。陽光照在她的腳上,然後是身子上,最後是臉上,照進了她的眼楮里。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她伸手,放在發跡處,擋住了強光。強光擋住了,可是視線還是看不見東西,而且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黑,最後身子一軟,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玉仙宮里。
墨玉和司空面對而坐。墨玉擺弄著面前的茶具,司空看著她優雅地動作,仿若一幅悠閑自在的畫卷。
往小杯中斟滿茶水,墨玉將杯子遞到他面前,輕輕笑道︰「請。」
「多謝。」司空接過茶水,一口飲盡,在口中繞了一圈,而後才慢慢吞下。還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樣,他喝了這麼多的茶水,還是墨玉煮的茶最好喝。「身體可好了些?」
「已經都好了。」自上次文德殿暈倒過後,一個多月了,皇上再也沒有踏足玉仙宮。宮里的人都說,麗妃是要失寵了,皇上****往慈明殿去看賢妃和孩子,看來,這宮里的風向已經飄向賢妃這邊了。
墨玉這病也是莫名其妙,原本是已經大好了的,誰知道出了趟門,又反復了。太醫也只能解釋為心力交瘁,多思多慮,說簡單點就是自作自受。
司空有些拘束,手無錯地拿起茶幾上的扇子,有意無意地畫著圈。墨玉覺得好笑,是他來找她的,他倒是無話可說了,便說︰「婚期將近,這個時候你應該很忙,怎麼有空來看我啊?」
這樁婚事,他本就不在意,準不準備也無關緊要。「婚事有爺爺,他很樂意張羅,我倒成了多余的,索性就過來看看你這個朋友。」
「是來跟我討新婚賀禮的吧!」墨玉莞爾一笑,對著身後的想容點點頭,示意她去拿東西。「原本是想過兩天再去送的,不過你來了也好,給你也是一樣的。」
想容從里間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個長盒子放于桌上,墨玉讓她帶著人出去。而後打開來,盒內靜靜地躺著兩個一寸多長的小泥人。上了釉,黑色的長頭發紅色的衣裳,另一個也是黑色的頭發紅色的紅色的衣裳,但還是能分辨是哪個是男的哪個是女的。墨玉拿起其中一個來,笑道︰「婚禮當日,我恐怕是去不了了。這是我讓人,按照你們的模樣捏出來的,是你們成婚時候的樣子。希望貞兒喜歡,你也喜歡。」
司空心里酸澀,定定地看著墨玉,喃喃道︰「喜歡。」如果新娘子換成是她,他會更喜歡。
墨玉將小泥人重新放回盒中,改好蓋子。司空的心思,她懂,如果說夜天是前世里為她蓋了衣裳的的那個人,那麼司空就是那個從她身旁經過,淡淡地看了一眼的那個人,有緣無份,他在她的生命里,終究扮演的,只是一個過客。墨玉揉著茶杯,說︰「司空,有些話,我要和你說,雖然我知道這話很傷人,但既然你今日來了,我覺得,還是說了的好。為貞兒,為你,也為我自己。」
司空緊握著手中的折扇,他或許已經猜出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墨玉是何其聰明的一個人,又怎麼看不出他這點心思呢!「你說吧!」
墨玉喝了一口茶水,而後說道︰「司空,有些人,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有些事,沒有發生過,它會永遠保存在你美麗的幻想中。可是,幻想不能陪你一輩子,因為人是實實在在的活著。你只有抓住眼下的機緣,才能握住幸福。等你老的時候,也許有一天你會想起年輕時候的執著,你會嘲笑自己,當初怎麼會那麼痴那麼蠢,不過就是一時的好感而已。你會慶幸,這時候的選擇,才是對的。所以司空,放下吧,也忘了吧!」
最後這句話,她也對夜天說過。于她來說,他們兩個,都只是過客。她的心,不會,也不能再給任何人了。
「那對夜天呢?」
墨玉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震驚之後也淡淡道︰「我也是這麼說。」
「我以為,你對他是不同的?」
的確是不同的,為了保命,可是這份不同也只能裝作無所謂。「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或者是個紅顏禍水?」
司空手上的折扇「拍」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她怎麼可以這麼說自己,怎麼可以輕描淡寫地就說出這些詞匯來形容自己。她知不知道她有多純潔,有多高尚,他在她面前都覺得自慚形穢,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嗎?
看著他的表情,墨玉無奈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把你嚇到了?」
司空回過神來,彎腰撿起地上的折扇,幽幽道︰「墨玉,你不是紅顏禍水,你是九天玄女。」
「哈哈哈,九天玄女就算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那麼偉大。自古紅顏禍水,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我也不想做,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見墨玉說得輕松,司空也松下心來,笑道︰「成婚那日,恐怕皇上也會去,你難道真的不去嗎?」。
司空太傅是皇上的老師,他的孫子成婚,皇上是肯定會去的。不過,她恐怕是去不了了,司空和夜天是好友,當日夜天也會去,皇上是不會讓她和夜天再見面的。墨玉搖搖頭,道︰「不去了,我大病初愈,將病氣帶去你的婚禮上,總歸是不好的。再說了,禮物都已經給你了,難道還要我再準備一份?」
「那好吧!既然你有事,那我只能遺憾了。」她如此堅決的回絕,想必是有什麼事情吧!但他也沒多問,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討樣東西?」
墨玉疑惑,堂堂司空大公子缺什麼嗎?「什麼東西?」
司空湊上前來,眼楮精光乍現,道︰「听說,你這有不少的好酒,是不是能賞我幾壇啊?」
「原來是這事啊!我還以為你會和紀仲庭一樣,跟我要銀子呢?」
司空翻了個白眼,他們家雖然不是首富,但也不缺錢啊!就算要錢,也不是向她要好不好。「說到仲庭,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這小子,膽子可真夠大的。不過我很佩服他的勇氣,做事不瞻前顧後,他有沒有說要回來?」
「你們是好兄弟,你成親,他當然會回來。昨天已經送了信給我,說再過兩天就到京城了。」
「還算講義氣,他要是不回來,我跟他絕交。」
墨玉驚訝道︰「不至于吧!好歹你喝的是我的酒,還是他告訴你的呢!」
司空「刷」的一下打開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道︰「哎,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他還從我這騙走了一塊玉佩呢!還說什麼是送給我弟妹的賀禮。切,他成親那天,我送的還少嗎?」。
「那咱們算是同病相憐,他跟我拿銀子,說是拿去做善事的,誰知道是拿去當盤纏跑路用的。」
兩人相視一笑,聊著聊著,心情會放松,心里的石頭也會慢慢放下。即使走不到一起,他們也能像普通的朋友一樣聊天說事。可司空心里知道,對墨玉的那份悸動和愛慕,那不是一時的有好感,正如墨玉所說的,那是他的幻想,這個幻想,會跟隨著他,走完此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