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華珠補了一覺醒來。瑾匝嚵鐸漣請
陽光格外刺眼,華珠用手擋了擋,喚來巧兒伺候。
巧兒小心翼翼地拿來連夜做好的肚兜和一套淡粉色長裙為華珠換上,以為華珠會跟昨天一樣,不想吃飯,坐立難安。
誰料,華珠洗漱完畢,先是吃了兩大碗飯,又安安靜靜地練了一會兒字,除了臉色不大好之位,似乎與平時沒什麼不同了。
這事兒放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大好受吧,答應了上門提親卻在最後一天放了鴿子,偏也不知哪個奴才嘴碎,將這事兒鬧得全府皆知,說什麼「二小姐不知廉恥勾搭了水師提督,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人家有王帝師撐腰,想娶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會看中一個侍郎府的庶女?」還說「她何止勾搭廖公子,去年她能到瑯琊照顧姑女乃女乃,全是因為她爬了姑爺的床……」總之,各種難听、各種惡心、各種欠揍!她剛剛去膳房領午飯,听著大家口中議論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話,恨不得跟他們打起來。
二小姐閉門不出也好,省得听了反而糟心。
「他們都在背地里說我什麼?」華珠翻了一頁書,漫不經心地問。
巧兒的心咯 一下,訕訕笑道︰「沒說什麼,你別多想。今兒日頭太毒,便不出去逛園子了罷,我找繡籃拿來,咱們一塊兒繡會子花。」
轉過身,委屈得濕了眼眶。提督大人實在是過分了,不娶小姐當初就別招惹小姐,招惹了倒也罷了,你情我願耗耗時光,等到男婚女嫁時誰也不擋誰的道。可為什麼要牽著小姐的手上門?讓那麼多主子、那麼多奴才都看到小姐是他的人了,他卻抽身而退,惡名罵名全讓小姐一個人擔著……
男人,果然都是負心漢!
一下午,華珠都安靜地呆在房中,繡了會兒花,看了會兒書,中途略乏也小憩了半個時辰。
若非知道內幕,一屋子誰也看不出她失戀了,偶爾她們也會想,興許二小姐沒有她們認為的那麼喜歡提督大人,左不過還年輕,等這陣子風頭過了,將來依舊能尋個好人家。
可有時候有些人有些事,想避免,卻怎麼也避免不了。
臨近晚膳時,梅姨娘身邊的趙媽媽來了。
好歹是個體面媽媽,巧兒倒了一杯茶水給她。
趙媽媽看也不看,便高姿態地笑道︰「奴婢趕著幫三小姐定做嫁衣,就不喝茶了。」
巧兒的臉色變了變,冷冷地抽回手。
趙媽媽對華珠福了福身子,得意洋洋地道︰「是這樣的二小姐,夫人說您的親事反正耽擱了,給您買的首飾和錦緞就先讓出來給三小姐吧,顧家與三小姐的婚期將近,急趕著買怕是挑不中好的。等哪天二小姐再定了親,夫人再給您重新置辦。」
只差說,你反正用不著那麼貴重的東西了,何苦站著茅坑不拉屎?趕緊奉獻出來,給未來的顧家家主夫人吧!
巧兒氣得面色發白、渾身顫抖︰「顧二爺與三小姐只是行了一禮納彩,後面還有五禮呢,怎麼就婚期將近了?三小姐要首飾、要錦緞,讓梅姨娘去給買呀!別扯了大夫人說事兒!有本事把房媽媽叫來!」
趙媽媽的嘴角抽了抽,眼神微閃道︰「巧兒姑娘何苦與我置氣?我是個奴才,主子下了令我才敢上海棠院。若二小姐實在不忍割舍,我如實稟了大夫人,請她再為三小姐置辦一套新的便是。」
「不必了,反正我也用不著了,送給三妹妹吧。」華珠面無表情地說完,放下書本,走到內室,將兩盒子妝奩與四匹頂級錦緞抱了出來,「三妹妹要是覺著不夠,這屋子里還有什麼是你看得上眼的,盡管挑。」
趙媽媽沒想到華珠這麼好說話兒,原本準備了許多神叨叨的借口打算來場唇槍舌戰的,可尚未登場呢,戲已落了幕……有些無力感呢。趙媽媽眉尾一挑,看向多寶格上的琺瑯青梨花瓷瓶、六耳瓖金翡翠大盅、半透明拂菻夜光高腳杯,露出一絲貪婪之色︰「三小姐的陪嫁里頭正缺幾樣好東西,等三小姐做了主子女乃女乃,二小姐想要多少黃白之物沒有呢,是吧?」
巧兒實在听不下去了,這老虞婆,把二小姐當什麼了?難不成三小姐做了主子女乃女乃,二小姐再像狗皮膏藥似的貼著上門討要好處不成?
華珠淡淡地擺了擺手,皓腕上血玉似妖,幽幽地仿佛閃動著叩心的光︰「拿去吧,都是母親剛買的,新著呢。」
「二小姐!」巧兒急了。
趙媽媽翻了翻眼楮,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奴婢替三小姐謝過二小姐了。」語畢,叫人抬了箱子進來,將琺瑯青梨花瓷瓶、六耳瓖金翡翠大盅、半透明拂菻夜光高腳杯、妝奩以及錦緞全部搬回了年麗珠的院子。末了,又想起華珠一抬手時亮出來的血玉鐲子,那才是真正的寶貝呀!
巧兒急得躲在耳放里哭,秀雲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拍著她肩膀道︰「二小姐的心死了,看這些東西便不再歡喜了,給出去,反倒省了觸景傷情。」
秀雲沒說的是,最不受寵的三小姐,一夕之間成了府里炙手可熱的人物,備受疼愛與器重的二小姐卻從雲端摔入泥土,海棠院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夜間,宮里的馬車抵達年府,請華珠入宮為長樂公主施針。
連太醫都宣判了無能為力的事,年府的人不信華珠能捯飭出什麼奇跡,全都冷著眼看她離開。
從年府到皇宮,一般情況下需途徑帝師府,華珠想了想,對老太監吩咐道︰「勞煩公公走長河街吧,我上次听人說那里會新開一個藥店,不知開張了沒,想選些他家的藥材。」
老太監沒做懷疑,勒緊韁繩,方向一轉,拐入了長河街。
恰好與一對急匆匆的車隊擦尾而過。
老太監回頭望了一眼,竟有皇宮的馬車,瞧方向是奔帝師府的,這個點,王帝師早早地下朝了呀,難道聖上又有急召?
華珠也听到了慌亂的馬蹄聲,也知是來自帝師府附近,她捂住耳朵,逼自己不要听,也不要想。
馬車駛入皇宮,華珠提著自備的醫藥箱,朝鸞鳳宮走去。
半路,與神色匆匆的梁太醫不期而遇,他身邊跟著另外兩名太醫,看樣子,是急著出診。一邊走,一邊還在討論。
「難道真的要有瘟疫了?」
「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真是……」
……
似乎,又有誰得了天花,還是一個位高權重,能一下子請動三名太醫的人。
一陣冷風吹過,華珠的心髒沒來由地一縮,似被鐵夾突然夾緊,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年小姐,你沒事吧?」前來迎接華珠的溫女官關切地問。
華珠笑了笑,揉著胸口道︰「沒事。」
……
溫女官按照華珠的方子給長樂公主喂下酒與藥湯後,長樂公主的疹子,一大片接一大片地發了出來,依舊高燒不退、神志不清。
幾名太醫對華珠的診療方法提出了異議,認為她是在間接謀害長樂公主的性命。
聖上沒反對什麼,只丟下一句,長樂公主生,年華珠生;長樂公主死,年華珠死。
華珠淨了手,捏起一根銀針,對準長樂公主的足三里緩緩扎了進去,一邊觀測著長樂公主的反應,一邊又對著肝膽經的穴位下了針。
整個醫治過程,都有太醫院的太醫們從旁監督,見她手法嫻熟、神情鎮靜,渾然不似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倒比他們這些混了數十年太醫院的老頭子還專業,心里不知何種滋味兒。
針灸完畢,華珠收針,換了藥方與劑量,並說隔日再來。
走出皇宮,天色已暗。
偌大的皇城,繁華絡繹,攤販的吆喝、孩童的笑鬧、酒肆的喧嘩,譜寫著北齊暮春的盛世名曲。
華珠獨自靜坐于馬車內,憋了一整天的情緒,在幽閉的空間無限放大,終于忍不住心口針扎一般的疼痛,無聲地哭了起來。
廖子承你這個混蛋……
「染將軍!」
老太監突然停下馬車,朝著來者恭敬地行了一禮。
華珠微微一愣,忙又用帕子擦了淚水,想著應該只是偶遇了染千樺,如果染千樺不找她,她也沒心情主動打招呼。
殊不知,簾幕一動,一只掌心戴了黑色皮套的手伸了進來。
華珠沒像往常那樣把自己的手給她,而是淡淡地問︰「染將軍有事嗎?我不想去帝師府。」
染千樺似是驚訝于華珠突然冒出的話,素手僵了僵,但很快,一把抓住的皓腕,將她從馬車里扯入了自己懷抱。
華珠一坐穩,赤翼便如月兌了韁的野馬,使勁渾身力氣飛奔了起來!
「染將軍!」華珠不禁有些惱怒,「染將軍不過問我的意見就要隨隨便便帶我到一個地方去嗎?」。
「以前也沒問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染千樺摟緊了她腰身,冷沉如鐵的聲音鑽入她的耳朵︰「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染將軍!」華珠加重了語氣,染千樺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華珠撥開被風吹亂的秀發,啟聲道,「我不去帝師府。」
染千樺稍稍一愣,隨即問道︰「別的地方都能去嗎?」。
華珠眨了眨眼,反正只要不見廖子承,去哪兒應該都行,總之染千樺也不會害她。華珠就道︰「是。」
染千樺雙腿夾緊馬月復,命赤翼將速度提到了極致。華珠覺得自己的腸子都快顛斷了,也不知要帶她做什麼,竟感德如此焦急。
染家大門,赤翼長驅直入,一番新的天地,如濃墨重彩的畫卷一般在華珠的眼前徐徐展開,可不待華珠細細欣賞,便被赤翼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同時被甩在身後的,還有灰頭土臉的梁太醫、孫太醫與張太醫。
華珠瞳仁一縮,莫非那得了天花的是染家人?
一座牌匾寫著「蘭芳閣」的院落前,赤翼停下了奔跑。
染千樺抱著華珠跳下地,爾後拉著她小手疾步走過前院、穿堂,進入一間典雅別致的主屋,又健步一拐,打了簾子走進散發著淡淡蘭香的里屋。
一位白發鬢鬢、穿著褐色紋百蝶錦服、容顏慈祥的老婦人,坐在床邊的杌子上,吧嗒吧嗒掉著眼淚,眼楮,死死地盯著半透明的紗幔。
紗幔中,男子咳嗽得厲害,像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
「祖母,叫你別進來,他得的是天花,傳染給你怎麼辦?」染千樺放開華珠的手,走到染老夫人身邊,半抱著她,欲帶她離開房間。
染老夫人潸然淚下,看得出情緒非常激動、也非常悲慟,可就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太醫們集體判了「死刑」,說重度天花,連肺部都感染炎癥,比長樂公主的病情嚴重太多!
華珠行至跟前,規矩地行了一禮︰「老夫人。」
染老夫人抹掉怎麼止也止不住的眼淚,哽咽道︰「這位是……」那日她小中風昏迷,並未瞧見華珠模樣,後面雖送了不少禮,卻沒登門致謝。
染千樺就道︰「上次給您治過病的染小姐,長樂公主的天花也是由她在治。」
染老夫人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顫顫巍巍地握住華珠的手,含淚道︰「染小姐,拜托你了,一定要治好我的孫兒。」
原來是染老夫人的孫兒,難怪如此興師動眾。華珠點了點頭,溫聲道︰「我會盡力的。」
染千樺神色復雜地看了染老夫人一眼,喚來丫鬟送染老夫人回房,自己則留下來陪華珠看診。
「你得過天花?」華珠放下醫藥箱,問染千樺。
染千樺搖頭︰「我沒有。」
「那你最好出去。」華珠淡淡說了一句,爾後挑開帳幔,望向了床上猛烈咳嗽的男子。
呼吸,霎時頓住。
心跳,也一並停住。
華珠以為自己看錯,可勁兒地眨了眨眼,又俯身捧起他因咳嗽而酡紅的臉,仔細端詳了幾秒,驚得愣在了原地。
怎麼……會這樣?
染千樺抿了抿唇,眸光微微一動,低沉著嗓音道︰「子承的母親是我姑姑染如煙。」
所以,廖子承是染家的表少爺?和染千樺是表姐弟?
一瞬的功夫,腦海里閃過無數情緒,驚詫、激動、欣喜……最後,是滔天的憤怒。華珠奮力甩開帳幔,冷冷地望向染千樺︰「他既是你們染家的親戚,他父母雙亡的時候,你們在哪里?他被族人趕出廖家的時候,你們在哪里?他被人罵做棺材子的時候,你們又在哪里?你們知不知道那六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染千樺的睫羽顫了顫,冰塊臉上少有地浮現出了愧疚的神色︰「說來話長,你先替他診病,我稍後詳細跟你解釋。」
不知想到了什麼,華珠再次挑開帳幔,用帳鉤掛好,握住他的手問道︰「他知道你們把他帶來染家了?」
染千樺的睫羽又是一顫,表情不大自然了︰「不知道。」
果然,廖子承對染家是心存了怨憤的,所以對染千樺才不冷不熱,所以寧願住進帝師府也不路過染家門。華珠的瞳仁左右一動,眯著眼道︰「上回在瑯琊,是你坐在屏風後審案的吧?」
染千樺頓了頓,面無表情地點頭︰「是我。」
「廖子承主審,為何突然變成五官齊審?」華珠問著,三指搭上了他脈搏。
染千樺垂了垂眸子,說道︰「余斌去瑯琊的前一天跑來找我,說他要去瑯琊顏家提親,問我可有什麼東西要帶給余詩詩。因為姑姑的關系,我跟余詩詩也算合得來。我送了她一些禮物,又寫了一封問候的信。很快,她給我回了信,信中提及子承接下盧高一案。剛好,長樂公主又向聖上建言由朝廷派一位欽差大臣前往瑯琊,進行五官齊審,我便毛遂自薦地去了。」
不用說,這必是余斌設下的圈套,沒想到為了贏官司,余斌連親姐姐都能利用。這樣的人,跟顏真是天生一對。
「咳咳……」廖子承又咳嗽了。
華珠忙用另一手順了順他胸口︰「我記得,你當時投的是盧高,如果廖子承與我舅舅的票沒有被否定,加上你的票,盧高會以三比二勝出。」
染千樺淡淡答道︰「開審的前一晚,子承找到我,並告訴我,無論如何,投盧高。」
如此說來,余斌所謂的必勝法,從五官齊審的那一刻起便被廖子承識破了。余斌買下了王慶與李致遠的票,讓他們投盧高,然後再設計否定掉廖子承與顏寬的,這樣,無論染千樺投給誰,盧高都會是勝利的一方。
偏偏,廖子承忽悠王慶與李致遠,將雙方寫在票上的名字調換。
余斌否定了廖子承與顏寬的票,還剩王慶、李致遠與染千樺的票。
如果三人都投的是吳秀梅,余斌會覺得不管否不否定廖子承與顏寬都會輸掉,沒那麼落寞。
可如果三人分別是吳秀梅、吳秀梅、盧高。
余斌否定掉的就是一個勝利的機會,難怪氣得吐血了!
廖子承不僅要贏余斌,還要戲弄余斌,讓余斌為自己的作死追悔莫及。
可惡的家伙,居然不告訴她!讓她白白查了那麼多資料,背了那麼多律法,還想著要在公堂之上把余斌給比下去。哪里知道,公堂不過是個幌子,決定勝負的關鍵在于票數的博弈。
華珠想咬他!
可看他病重的樣子又心有不忍。
一般的天花只是紅疹與高熱,他的,卻不知為何引起了肺炎。
華珠開始解他的衣裳︰「他昨晚干什麼去了?」真懷疑他是不是吹了一整晚的冷風,才讓病情在一夜之間惡化得如此嚴重。
染千樺弱弱地嘆了口氣︰「不清楚,天亮時七寶叫他起床,就發現他高熱得厲害,大夫說是天花。」
他的體溫,比長樂公主的高多了,長樂公主起碼還能喊兩聲「駙馬」,他卻已經完全神志不清了。華珠暗惱自己白胡思亂想一天,掉了一大缸眼淚,卻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
華珠解了他外衣,又問︰「所以我父親是你舉薦的?」
「嗯。」染千樺很坦蕩地承認了,「他不肯跟我回京。」
這對姐弟,真是……
華珠深吸幾口氣,不知該怒還是該笑,回頭望向染千樺,挑眉道︰「我要給他月兌衣服了。」
「你月兌。」染千樺表示允許。
華珠張了張嘴,直言道︰「你不用避嫌嗎?畢竟你……未出閣。」
染千樺常年與男子打交道,倒真不大懂得避嫌,眼下听了華珠的話,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終究是女子,道了聲「我在外頭等你」便打了簾子出去。
華珠一件件地解了廖子承的衣衫,驗尸不分男女,行醫也一樣。可縱然明白這個道理,在他健碩完美的身材一點一點展現在她眼前時,心跳依然加速了起來。
月兌了他褲子,華珠的臉都紅透了……
一番檢查下來,華珠像打了一場硬仗,渾身就沒一處干的地方,全給汗浸透了。
他的情況與長樂公主不同,所用藥方、針灸之法也截然不同。華珠寫了方子,染千樺命人去抓藥。
染老夫人中過一次風,再次中風的可能性非常大,華珠叮囑她回屋歇息,有了起色會第一時間通知她。另外,華珠要求在診斷期間,除染千樺外,謝絕任何人的探視。這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染老夫人。
染老夫人心有不甘︰「我留下!」
華珠解釋道︰「天花傳染性極強,沒得過天花的人最好不要接近天花患者,感染的風險太大。」
這是正當理由,卻也不是唯一的理由。
染老夫人的眸光顫了顫,約莫明白了華珠的意思,嘆著氣離開了蘭芳閣,並給年府遞了消息,說她身子不適,留華珠暫住染家為她診病。
染老夫人走後,華珠留在房中,為廖子承施了一次針。
廖子承實在燒得厲害,迷迷糊糊的,連身在何方都不清楚。
偶爾他睜開眼,看看華珠,卻仿佛根本不認識似的,呆呆愣愣,隨即又難受地閉上了眼。
身體在脆弱時,心也會變得脆弱。
高高在上的提督大人,在華珠喂他喝下一碗藥,發了一身汗,終于有了一絲力氣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側過身,將頭枕在了華珠腿上,然後單臂摟住她腰身。
似乎只是一個很隨意的動作,可當華珠想要拿開他的手時,他又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聲,听起來似小貓兒低低的嗚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委屈和幽怨。
華珠心頭一軟,將藥碗放在床頭櫃上後,開始輕輕撫模他滾燙的臉︰「知道我是誰不?就抱。」
廖子承微微睜眼,如漾了一泓湖水的眸子浮現起點滴迷離之色,很無辜,又很賴皮︰「知道。」
華珠不由地勾起了唇角,陰霾了一天一夜的心瞬間照進了一束陽光,曬得整個人都暖烘烘的︰「我是誰?」
廖子承酡紅著臉,用沙啞的聲音輕輕答道︰「年二豬。」
華珠的嘴角一抽,這家伙是開玩笑呢還是開玩笑呢?或者這家伙,背地里就是這麼叫她的?啊哈,現在露餡兒!
他側躺著,腦袋枕在她腿上。華珠眯了眯眼,伸手要去抽他**,伸了半天夠不著。眼神一閃,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了一本書,夠了幾下,還是夠不著!
華珠氣得直鼓腮幫子!
廖子承眨了眨水汪汪的,看似迷離,又瀲灩如秋水的眸子︰「你在趕蚊子嗎?」。
華珠一噎,算了算了,都病成這樣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了。大不了……先記賬。
華珠放回書本,蔥白指尖開始一點一點細繪他眉眼,這個男人,比女子還好看,肌膚白皙如玉,薄薄的近乎透明,一雙劍眉斜飛入鬢,劍眉下的五官又精致得仿佛老天爺一筆一筆勾勒而成。
「難受嗎?」。華珠輕聲問。
原以為他會嘴硬地說「不難受」,誰料,他撇了撇嘴兒︰「可難受了。」
又是那含了一絲委屈的小調調,軟軟的,萌萌的,讓人覺得這個月復黑高冷攻,一下子有了絕色小受的氣息!
華珠知他是燒糊涂了,心智退了大半,又心疼又想使壞。明明前一秒還決定不欺負他了,可一想到從前被他欺負得那麼慘,此時不找回點兒場子,等他頭腦一清醒,自己便再也沒機會了。
心思轉過,華珠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