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車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一路上都在驛館補充干糧。有一小隊騎兵打前站提前安排,倒也沒耽擱行程。大約行了五天到達長江邊。
過江沒有正式的橋梁,只有一座臨時搭建的浮橋。眼前這座浮橋有幾百只木船代替橋墩,橫排于江上,上鋪梁板作橋面。橋與河岸之間用棧橋作連接,船與船之間再用鐵索相連,並系著鐵錨固定于江底及兩岸。橋面約寬丈余,車馬人群行走在上面如履平地。這讓吳青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和能力。
過了橋沒多久就進入了揚州城。但听得車馬喧騰,人聲鼎沸,眾女子都忍不住揭開車簾張望。街道兩旁店肆林立,商鋪的招牌旗幌在樓閣飛檐間飄揚。粼粼而來的車馬,川流不息的行人像是在吳青眼前展開了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
車隊一直往西門行去,趕到西郊的揚州校場,于此處停駐休整。整個()校場被一眾軍隊團團圍住,上千輛牛車將偌大的跑馬場擠得滿滿當當。這個專門用來訓練騎兵的場地集合了整個江淮諸郡采選來的童女。
沒過多久,便有士兵穿梭在牛車當中,將采女從牛車中喚出,命她們拿好自己的行李在一處空地集合。吳青環顧一周,見東邊方向立著一排箭靶,這處場地應該就是校場當中的射箭場。
在人群亂亂紛紛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身著戎服黑面美髯的將軍走到場地一座高台上,沉聲喝道︰「所有人面向本將,以五十人為一排整齊站好!」所有采女莫不從命,再不敢出聲。幾百名士兵出列,將眾采女排成橫五十、縱一百的陣型。
又有兩名著綠色曲領大袖長袍,腳蹬黑皮履的內官分頭從陣前陣尾一一檢視采女。吳青判斷這應該是七品以上高階的太監了。
走向陣尾的內監約四十余歲,圓臉大月復,一雙眼楮雖小,卻暗露精光。從陣前檢視的內監三十余歲,高個方臉,略略大量了一位采女,便微微啟唇道︰「去!」便有一旁的小太監命其出列。又檢一人,這次卻問道︰「報出籍貫、性命、年歲。」那采女一一應答。內監听其聲音悅耳,微微點頭,行至另一采女面前檢閱。
如此這般挑挑撿撿,兩名內監折騰了三天,五千之數的采女便只剩下不足千人。至于淘汰的都交予揚州刺史衙門一一送回原籍。
牛車和車夫應是在淮揚諸郡所雇,多余的就地遣散。剩下的牛車是重新分配的,吳青拉了巧兒果兒同乘一車。另有兩名新同伴,喚玉荷和秀秀。兩人都是十四五歲的樣子,狀似親密,應該是相識的。
玉荷身上穿的是淺粉色細羅窄袖短襦,系一條桃紅色繡海棠花長裙,裙下露出一雙鳳頭羅綺彩繡鞋。而秀秀穿的是鵝黃色撒花窄袖短襦,系一條紅羅石榴裙,腳穿一雙丁香色絲緞繡鞋。想來二人出身定是非富即貴。
二人竊竊私語,時而嗔笑,時而打鬧,不時將眼風掃過吳青三人,面露不屑。吳青暗自好笑,對待這種矯情做作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看不理。當下便與巧兒、果兒交換了眼色閉眼假寐。
不一會兒牛車緩緩開動起來,兩百多輛牛車連綿不絕。前有騎兵領隊,後有步兵押著百輛輜重車跟隨。不時有騎兵往來車陣巡邏維持秩序,嚴防逃逸。車隊井然有序,由于人數眾多就不在驛館解決食宿,而是在路邊的河灘草地埋鍋造飯。到晚上采女在牛車上休息,將領士兵和內監則搭帳篷過夜。
八月份天高氣爽,連著多日都是晴天。雖說不用淋雨,但多日的高溫讓每一個人都是渾身臭汗,采女們也忍不住抱怨連連。眾內監商議後決定讓采女們趁夜輪流在河中洗浴,每一輛牛車發放一張大塊的油布以作圍幛。
眾采女紛紛喜形于色。吳青、巧兒和果兒三人商議好,一人留在車中看行李,一人幫忙舉油布圍幛。三個人分工明確,高高興興地將自己刷洗干淨。
玉荷、秀秀二人原說不慣在野地里洗浴,但耐不住身上的酸臭。又見吳青三人洗浴回來一團喜氣也沒出什麼狀況,便滿臉堆笑央了巧兒看管行李結伴而去。
等二人走了,吳青打趣道︰「她們也知道你好說話,面善心熱,我和果兒不如你,從不給她們好臉色看。」巧兒紅著臉道︰「左右不過這些天,沒必要鬧僵。」吳青搖搖頭道︰「這種人慣拿人做梯,離她們遠些省的被人賣了都不知。」
「就是,這兩人一看就是城里富家出身,什麼樣的家宅陰私都見過,手段多著呢。我堂姐就在臨江縣一戶富商家做丫鬟,不知道受了多少夫人小姐的磋磨呢!我們窮家破戶的在她們眼里豬狗都不是,犯不著和她們扯上關系。」
巧兒听了臉窘的更紅,低低應道︰「我知道了,以後防著些不理她們就是了。在家的時候母親也數落過我,說我心腸軟,只會點頭不會搖頭。以後果兒姐和青兒妹妹多提點我些。」
吳青嗤笑道︰「誰讓你別理她們了。只說讓你別和她們走的太近,近君子而遠小人懂不懂。」
「懂了懂了,那我現在就來近一近你這個君子。」巧兒說完就上前哈吳青的咯吱窩,不一會兒三人便鬧做一團。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三人便似姐妹一般親密無間。有時吳青想到前世,不禁會心一笑。在這個環境相對惡劣的異世,結交了兩個好朋友,也算有所收獲了。
第二日,車隊行到一處砂石灘休息。吳青吃了夕食往回走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一頭牛有些不一樣。確切地說這頭牛生病了,月復下**處生了瘡。吳青腦袋里飛過一個念頭,胡亂編了個理由說是帕子丟了回頭去找。巧兒說要陪她找,吳青連忙擺手說不必拔腿就往回走。
等她們走遠了,吳青又悄悄走了回來,將病牛打量了一番。見那牛瘡大如黃豆,周圍有紅暈,皰疹灌漿,已成膿皰。心里已有九成把握這便是「牛痘」無疑了。
吳青之所以知道「牛痘」,是因為前世在博物館工作以後,曾詳細系統地自學了中國古代史。知道「天花」、「鼠疫」對于古人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出于好奇她還在網絡上查閱了關于「天花」和「鼠疫」的資料。因此知道了用「牛痘」預防「天花」的方法。
現在機緣巧合,吳青踫上了活生生的牛痘範本。怎能錯失這個千載難逢的「接種」機會。吳青見無人注意這邊,當機立斷卷起袖子,用指甲在上臂輕輕劃開一個小口。又從懷中掏出那枚銀釵挑破一個牛痘,沾了一點點膿漿抹在了上臂的傷口上。
雖說做完這些動作前後不超過一分鐘,但吳青還是免不了緊張,回到車里的時候已經是滿臉通紅。巧兒和果兒問起只說是天太熱了,應付了過去。吳青腦袋里轉著一個念頭——「要不要告訴她們這件事呢?」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說。且不說種「牛痘」在古代過于驚世駭俗,難有人信。就說種牛痘本身也是有風險的。雖說歐洲人使用的「牛痘法」比中國古人使用的「人痘法」安全得多。但吳青沒有親身經歷過,不知道風險有多大。萬一告訴了她們,信不信是一個問題,就是信了學著做了,萬一對她們的身體造成了大的損傷,便是害了她們。先觀察幾天再說吧。
接下來,吳青就等著「牛痘」發作了。第一天沒有反應,第二天傷口結痂了仍沒有什麼反應。這個傷口很小,半粒米那麼大,不痛也不癢。等第三天吳青都要忽視它的時候,起紅疹了。說實話,她還是有一些緊張的,整日都在回憶關于「牛痘」的資料。直到大家都在議論今天是仲秋節的時候,吳青才轉移了些注意力。
巧兒見吳青這兩天心神不寧,似有心事,便關切的問她緣由。吳青只苦笑道︰「仲秋了,頗想念父母。去年還是闔家團圓,今年卻是天人永隔了。」巧兒和果兒此時方知她父母皆已離世,又免不了殷殷勸慰了一番。吳青見她們真心關懷,心下愧疚,暗自發誓以後要將她們當親姐妹一樣維護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