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冰盤掛于天際雲端,柔和的月光便從這雲端傾瀉而下,勾起心底那隱隱約約,不為人知的情愫。白莫寅的眸光猶如柔和的月色,落在滿地的落紅之上,安靜不語,靈魂似已經月兌殼。
岑可宣的心里卻霎時間難以平靜,如寧靜的湖面驚起層層水波︰白莫寅他……明顯有些不對勁……名滿天下的莫寅公子,不僅氣度出眾,武功更是登峰造極,十六歲便擊敗西域第一高手,轟動整個武林。可是,方才她靠近他時,他竟然毫無察覺。
習武之人從來都是淺眠,何況在如此人龍混雜的地方?這種毫不設防的狀態,在武林中向來是大忌。特別是對于他這種身份特殊的人,這疏忽甚至是致命的。這到底是為什麼?他到底……
或許是岑可宣打量的意味太過明顯,又或許她的眼神太過直白,那人忽然抬眼凝視她,黑眸幽深如海,似是有話要說&}.{}。
「你……」她心中怦怦直跳,一時竟莫名緊張不已。
白莫寅最終卻只是緩緩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推到她面前輕聲說道︰「臉上留疤,對姑娘家可不是什麼好事。」
岑可宣霎時愣住,手指無意識順著他的視線撫上自己的面頰,才明白過來。指尖有略微粗糙的觸感,是白日里刀刃劃過時留下的一道淺痕。
白莫寅緩聲道︰「近年來,御景山莊在江湖上一家獨大,行事作風難免為人病垢,江湖中人雖然對御景山莊表面恭敬,實則內心早已不滿,眼下前任莊主逝世,莊中局勢不穩,有人不願意瞧見御景山莊與紫雲宮結為姻親,必然會想盡辦法從中作梗,以此毀掉這樁婚事。」他微微笑道︰「此行凶險難免,這也是我親自南下的原因。好在岑姑娘你並無大礙,但是……下次切莫如此獨行了。」
岑可宣有些怔然,她從未想到白莫寅會如此坦誠。其實此事完全是自己擅作主張的結果,但他並沒有怪她撒謊拖延,也未怪她私自離開,語氣仍舊輕柔,毫無責備之意,亦不乏關心,這委實讓她心生愧疚。
「對不起……」她低下頭,「我只是想在鎮上逛逛。」
他點點頭,似乎相信了的樣子,微笑著看定她︰「青鸞山下的小鎮,的確別有一番風味。」他笑得很淡,樹影投落下來,眉梢間帶著些許倦意。岑可宣忽然覺得嗓子發緊,一股酸澀堵在胸口,喧囂著無處發泄。卻又听白莫寅道︰「若是下次想去街頭瞧瞧,你告訴我,我陪你去便是了。無論如何,我理應對岑姑娘的安全負責。」
白莫寅看著她的眼楮,淡淡補充道︰「這芙蓉鎮雖在紫雲境附近,但到底是個魚龍混雜之地,且不說那些別有有目的的人,即便沒有,也免不了遇見一兩個不知好歹的人物,你獨自離開,我自然會擔心你出事。」
這不經意的一番話,如同初春的柳尖在她的心口晃動,一點點撩撥著她本就躁動不安的心。說到底,兩人間並無太多交集,這「擔心」二字,實在來得太過牽強。其實只要稍微想想便能明白,白莫寅說這話不過是出于自己當前的責任而已,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他大概也不好交代。
但她卻偏偏暈了腦袋,將這層關系拋到九霄雲外,只記得眼前之人說,我擔心你。
這真是要命。
她的面頰依舊緋紅,卻不似方才的愧疚,而是另一種似甜似酸的情愫,無法控制地蔓延開來。
院子邊沿的廊柱後,一名神色內斂的男子和一名冷俊少年同時轉過身,並肩緩行于長廊中,正朝著遠離這個院子的方向。那少年烏發披肩,束青黑色絲帶,生得風流韻致,偏偏眉眼間藏也藏不住一股偏執勁兒,張揚而肆無忌憚。
「真不明白二哥想些什麼,居然在那姓岑的丫頭身上如此耗費時間。」岑可宣莫名其妙地裝病拖延時間,必然心里有鬼,二哥明明看得分明,居然也由著她折騰……他從第一眼見到岑可宣,便莫名覺得礙眼,這種感覺,甚至來得毫無理由。
或者,人的直覺真的非常奇妙。他沒有辦法預測將來,但他對岑可宣的抵觸卻是冥冥中對未來的某種泄露,因為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從岑可宣進入御景山莊的那一天起,白景楓無憂無慮的年少生涯便開始逐漸走向終結,迎接他的,是他一生中最難以承受的諸多劫難,也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無助的荒涼歲月。當然,這是後話。
此時明宵與他並肩而行,語氣不卑不亢︰「三公子,主人自有他的想法,或許過些日子,便能知曉其中的緣由了。」
「哦?」白景楓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審視了明宵一番,忽然饒有興致地問道︰「听你這口氣,倒好像知道些什麼?」
「明宵什麼都不知道。」
「你當我是傻子嗎?」。白景楓嗤笑道︰「你整日跟著我二哥,我不信你對二哥的心思會一無所知。」話剛說完,白景楓又仿若想到什麼︰「是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去了趟苗疆嗎,這又是為何?」
他自小跟二哥關系親近,一心依賴他,敬重他,小時候只覺得二哥氣質高雅,性格恬淡,心生親近之意,加之自己向來任性放縱,闖下許多禍事,卻都是這個二哥替他逐一解決,免于備受家中責難。他對二哥的依賴,甚至遠遠超過父母和大哥。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卻漸漸發覺,自己對這個兄長的了解實在淺顯片面。幼時單純,只覺得二哥性子溫和喜靜,寡言少語,在家中的年輕一輩人中,最易相處,也最少和人生出嫌隙。直到近兩年,他逐漸懂事,才發現許多微妙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