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丘冷眼瞧著姚韶華,兩人都站在外面,雖是陽春三月,卻仍是冷透心底,兩人的視線交錯,比這冷風更是刺骨。
片刻還是姚韶華打破了這寂靜,他出聲道,「範侍郎在屋外站了這般久,不如範侍郎進來坐坐?」
範丘也不同他客氣,直接走進書房,坐在一旁的客位之上。
姚韶華跟了進來,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道,「方才的問題,還請範侍郎給在下一個解釋吧!」
範丘瞥了他一眼,隨意道,「建州的盜賊已交由沈郎中主審,若是姚少當家執意想要得知此事的結果,進刑部的大門向右拐,便是沈郎中辦公事之地。」
姚韶華將話頭引向此事,只是想讓範丘因此難堪,可誰知範丘並不接招,還引到了沈秋知身上去,便稍顯尷尬。
為了掩飾這種尷尬,他拍拍手,「上茶來。」
*
未等書房外僕從答應,就從書房里面走出一人,雙手端著茶,一步一步向他們兩人走來,正是蘇拂。
蘇拂微微低頭,是以看不見姚韶華此刻緊皺的眉頭以及凌厲的眼神。
自然,她雖看不見,依稀卻能想象到姚韶華此刻的模樣。
但這是個機會,她冒著被姚韶華猜忌也要出來這一遭。
走到範丘身旁時,她稍稍抬頭,範丘的姿態如往常一般,並未因瞧見她在姚宅而感到驚訝。
她小心斟了茶水,復又走回姚韶華身邊,斟完茶水之後,她又悄然退了出去。
她不能在這里停留太長時間,否則會有極大風險。
書房之內又只剩他們兩人。
範丘重新挑起話頭,對于姚氏茶行給死人補償之事據理力爭,最終使得姚韶華敗下陣來。
不過這點補償在姚韶華眼中並不算什麼,而是敗給範丘才是他的恥辱。
範丘心滿意足的甩甩衣袖歸去,只剩著姚韶華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冷笑。
良久,他轉身向里,看向立在牆角看書的蘇拂,厲聲問道,「誰準你出去的?」
蘇拂偏過身,輕聲回道,「少當家不在時,守著的僕從紛紛離開了,為避免少當家的尷尬,小的只好端著茶水出來。」
「什麼?」姚韶華聞言一震。
今日狀況不斷,他先是處置了四名婢女,後又中了春//藥,瀟湘閣的僕從全然消失,等他回來,四名婢女已然不見,而此時此刻,新換的僕從也沒了影。
他只覺頭疼欲裂,卻不知是為何緣故。
此時,他已顧不得蘇拂,轉身大步離去。
蘇拂那雙紫眸幽幽的看向離去的姚韶華,莫名松了一口氣。
方才,她听見範丘的聲音,匆匆的折了紙角,輕輕寫上「救我」兩字,在寬大的袖擺處,悄無聲息的將字條交給範丘。
她之所以求救于範丘,是因她知道,姚韶華已從她身上看到了利,是不會輕易放走她的,而她也不能擺月兌府中任何的僕從,大搖大擺的走出姚宅。
至于她出了姚宅之後,姚韶華的做法,那便只能以後再說。
此刻最重要的事,便是範丘看了那個紙條,會不會來救她,畢竟他們算起來,也不過幾面之緣。
可在她听見範丘來時,卻下意識覺得,範丘一定會救她的。
姚韶華自出去之後,這日便沒再回來,而她無別人的吩咐,自然依舊住在了書房。
等夜半子時,四周悄然,屋頂便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她被驚醒,和衣坐在床榻之上,屏住自己的呼吸,用心去听這聲音,只听細小的聲音傳來,「蘇拂,是我。」
話音方落,便從窗外躍進來一個人影,正是範丘無疑。
她並未想到範丘會親自過來,感動之余,她又恢復理性,機警的听著四周的動靜,等確定並無其他聲音之時,她這才開口問,「怎麼走?」
範丘越過窗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正正經經道,「你爬過來。」
作為蘇拂,可能是爬過的,可她十幾年來做郡主已經習慣,做不來這些丫頭般的舉動。
範丘見她為難,也不再勉強,又翻窗進來,攬住她的腰,帶著她一起躍了過去。
「走吧,牆外有人來守。」
她隨著範丘嫻熟的躲過姚宅的護衛,翻牆出來之後,範丘牽來備好的一匹馬,讓她坐在前方,他坐在她身後,駕著馬便離開了。
宵禁已經開始,街上再無行人,這馬蹄包住,並無響聲,是以他們很快躲開巡夜的衛兵,到了楊橋巷來。
方婆子和蘇昭發現她遲遲不歸家便心了急,去恆通米鋪尋了魏嫂子,魏嫂子索性將米鋪關掉,三人找了許久,足足等到將要宵禁之時,才不甘心的回了楊橋巷。
此刻蘇昭淚眼朦朧中瞧見她似憑空而現,忙上前露出她的腰,只顧嗚咽起來。
範丘見此狀,也不便多留,之時囑咐了她幾句,「你方從姚宅逃出,再不要見姚韶華,能避著就避著。」
雖然範丘的囑咐她很是明白,但托了他的福,她才能今早離開姚宅,到底是幫了大忙,因此便隨聲附和,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樣。
範丘見她點頭,也不再說些什麼,直接離去了。
她想著,若是有機會,定然要相問,為何他屢屢救了自己,卻從未提過報答一事。
姚氏茶行她已不能去,為了貪姚管事的十兩銀便把自己賠了出去,卻是丑事一樁。
姚韶華此人,執念太重,她從離開時就想過,姚韶華翻遍整個長樂府都要找到她,她還有別的事要做,決不能只躲在姚韶華身後的身影中自求多福。
可姚韶華是長樂府數一數二的茶商,想找一個人,想必不會太難。
看來,她要抓緊時間了。
她的眼楮在油燈下閃了許久,腦中漸漸形成一個主意。
若是不想要別人找自己的麻煩,就要比找麻煩的人要更加強大。
當然,不一定非要變得十分強大,有時候,狐假虎威也是有用的。
想著,她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擁著蘇昭回了廂房。
等翌日升起,她終是能空閑出一日,好好享受這片刻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