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荷姑回了趟郁府,郁青染她們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變化。以往每月來送一次例銀的婆子,竟然連著幾天都往這莊子上跑,臉上也有了些笑容。
「三姑娘,這是老太爺特意囑咐送來的糕點。」
那婆子連跑了幾天,這回話都說完了,還笑著站在原地,沒像以往一樣火急火燎地離開,她笑嘻嘻地看著郁青染,似乎是在等著什麼。
郁青染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太陽快落山了,蜜蜂也要回巢了,等幾天她就可以釀一罐桂花蜜,正好當做老太爺生辰的禮物。
「三姑娘」那婆子笑容有些僵硬了,站在那兒神色也越來越尷尬。
「怎麼了?」郁青染淡淡地看著她。
「老奴這把年紀,府上又有差事,金陵城往這上凌村水路也要半個時辰,您看老奴這些天跑了這麼多趟了,是不是」
郁青染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無非就是要些賞錢罷了。以往這婆子每個月來,荷姑都會打發些錢給她,偏巧這幾天她來的時候,荷姑都不在家,郁青染自然不會給她賞錢,看樣子,這婆子也是個貪財的,跑了幾天沒點兒油水錢,心里到底不暢快,所以也就腆著臉自己開口要了。
可她也不想想,郁青染再怎麼受排擠,也是府里正經主子,堂堂二房嫡女,還有個在外游學的親爹,不是沒有人疼的野孩子,她竟敢當面跟主子討賞錢,是嫌這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嗎?
反正郁青染是打定主意不理會她的,當下不禁微微笑道︰「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吧,等會兒天黑了,船家都不行船了,你也回不了金陵城了。」
那婆子見郁青染根本沒想著打賞這件事,一時只覺得惱怒,想想以前,她每次來,荷姑都是噓寒問暖,忙前忙後,賞錢追攆著塞給她,可現在不過就是得了老太爺的一時憐惜,就以為自己要飛上枝頭了?
這郁府到底還是大女乃女乃說了算,一個娘死爹不在的丫頭片子,沒得大女乃女乃的青眼,反倒還讓人家嫌煩,現在能騰個莊子給你住,以後年紀大了,還好意思繼續賴在這莊子上嗎?說的好听是三姑娘,其實地位連她們這些在主子面前得力的下人都不如!
「三姑娘」,婆子也懶得裝糊涂了,索性就把話挑明了,「你沒了親娘,現在老奴便教教你做人的規矩。」
「洗耳恭听。」郁青染接話接的極快,倒讓一旁的婆子有些詫異,她還以為這丫頭會嚇得哇哇大哭呢。
「三姑娘,你如今大了,在府里什麼地位自己還沒模清楚嗎?你要知道,這府里是大女乃女乃說了算,你沒了親娘,本就難找婆家,大女乃女乃又不喜歡你,所以她要你嫁雞就嫁雞,要你嫁狗就嫁狗,這麼說起來,你和我們這些下人,其實也差不多。」
郁青染慢慢地走過來,昨天荷姑表達得也是這麼個意思,只是這婆子是諷刺挖苦,荷姑是忠言勸諫,但總的說來,她還是明白了一些事情,第一,她的大伯母很不待見她,第二,郁府的主導權在大伯母手里,第三,她活著的在外的爹是個完全不管事的,指望不上。
郁青染從袖子里掏出一枚銅板,往門外一扔,淡淡道︰「去吧,婆子。」
那婆子看著郁青染這一套流暢的舉止,一時瞠目結舌,她覺得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還以為,這丫頭要麼會跟她大吵大鬧,要麼會嚶嚶地哭鼻子,可是這麼淡定的反擊卻讓她完全沒有想到。
「你不是在想我和你的區別嗎?那我告訴你,你就只配撿我扔地上的東西,像等待我施舍的小狗!」郁青染眼皮都沒抬一下,說話聲音輕快靈動,就算是在罵人,卻絲毫不見怒氣,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
婆子愣怔著,沒有動。她可是大女乃女乃院子里的二等婆子,她丈夫又是府里賬房的管事,平日里那幾個一等丫鬟,見了她都是客客氣氣的,連兩位姑娘都要同她見禮,這莊子上的野丫頭憑什麼這麼都對她!
「婆子,有些話我沒有說,並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在府里猖狂慣了,我就來教教你規矩吧。」郁青染煞有介事地坐在她面前。
「你送來的燕窩明顯是吃過的,誰吃的我不追究,可不代表沒有人為我追究,」郁青染語速放緩了,喝了口蜂蜜茶,「你嘴很臭,說的話也臭,不如我送你點兒蜂蜜茶茶去去火,清清熱吧?」
「你」
「賞你東西這會兒怎麼又不要了?剛剛不是還明著暗著求賞嗎?去口臭的蜂蜜茶在這兒,賞錢在院子的地上,自個兒領了賞就下去吧。」
郁青染說完,起身走去了里間,剩下那婆子一個人在那兒捶足頓胸。
荷姑回來的時候,婆子早就走了。她進屋看見桌上的糕點,不由喜笑顏開︰「姑娘,如今老太爺算是記掛起你了。」
郁青染才不在意老太爺記不記掛她呢,剛剛那婆子說話這麼難听,雖然她反敗為勝,但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姑娘,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身上哪兒又不舒服了?」
郁青染搖搖頭,她身上好的很,就是心里不舒坦。
「姑娘,你哪兒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要不我現在去請個郎中來?」
「荷姑,我沒事,」郁青染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明白,大伯母為什麼不喜歡我啊?」
荷姑臉色微微泛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抓了抓衣角,「姑娘,為何會這樣想?」
郁青染只好把先前那婆子說的話跟荷姑說了。
「什麼,這,這」荷姑一時手足無措,她真沒想到,現在府上這些下人膽子居然這麼大了,都敢當著姑娘的面來編排人了!
「不過,荷姑,我又反擊回來了。」郁青染又把她跟婆子說的話都跟荷姑說了一遍。
荷姑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姑娘,那婆子是田瑞家的,自己就是大女乃女乃跟前的二等婆子,她丈夫田瑞,又是家生子,還在賬房里管事,她在府里地位不低,今天得罪了她,只怕她回去又在大女乃女乃跟前亂說,又在下人里面亂說,你在府里的地位和名聲只怕更糟了。」
「荷姑,我今日若是不回擊,我在府里的名聲會變好嗎?反倒還會讓那田瑞家的更加囂張,覺得我軟弱好欺,變本加厲地欺辱我,我只是讓她長長記性罷了。」
荷姑看著郁青染,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姑娘說的也有理,姑娘畢竟是正經主子,沒有讓下人欺負的道理,只是以後遇上這樣的事,隨便回幾句便罷了,可不能把事情做絕了。」